这么直接?就这么直接!
赵都安上辈子跟在领导跟前,耳濡目染,自然也掌握了一些谈话技巧。
眼下属于主场不利的情况,他只有一人,打这场一对二的局面,很多柔和的法子就难以施展,所以他干脆选择了简单粗暴的方式。
而伴随他这句相当直白的话递出,淮安王父女都沉默了下。
“误会?”
身材富态的大吃家似乎笑了下,淡淡道:
“这里是淮水,本王是淮安王,在自己的地界上与人吃饭,又为何要在意旁人如何想?”
你就吹吧……我是信你这句话,还是信你是秦始皇?
赵都安心中腹诽。
果然就听淮安王话锋一转,道:
“何况,这天下万事万物,又岂会因为一顿饭便有所不同?”
赵都安没吭声,他在评估眼前这对父女与他见面背后的因由。
大张旗鼓包下整个大风楼,这个行为本身就意味着,淮安王在刻意释放信号给所有人看。
是什么信号
表达自己与朝廷亲近?不……当然不是。
淮安王没有选择当面递邀约,而是让与自己相熟的郡主将他“诓”到这里,且言谈中以“长辈、晚辈”来定性这场见面。
这本就在表达,这是一场私人见面。
而其又是在靖王见了自己之后,才临时起意。
再联想到淮安王出了名的“墙头草”的摇摆立场,以及冯举透露给他的湖亭当前的三分局势。
赵都安心头逐渐踏实下来,他大概明白了。
淮安王今日与他见面,对外,是做给靖王看的。
表达一个与朝廷若即若离的状态。
可想而知,靖王得知他与自己见面后,肯定会担心淮安王立场上倾向女帝,影响“开市”的成败。
从而给予进一步的拉拢和许诺。
对内,淮安王也是想通过这场交谈,摸一摸朝廷的底,自己这次代表女帝前来湖亭,自己的态度,一定程度反应女帝的态度……
淮安王作为一株巨大的墙头草,俨然是利用自身对开市的影响力,来作为筹码,试探朝廷的想法和诚意。
其方才那一句“这里是淮水”,言外之意,所表达的就是身为地头蛇,淮安王府的态度,将极大地影响中立派的态度,进而影响朝廷这次开市的成败。
往小了说,这是关乎“湖亭开市”的一场会面。
往大了说,这可能关乎淮安王在立场上,究竟倒向哪一方的谈判。
当然,“天下万物,岂会因一顿饭有不同”这一句,也是一语双关。
意味着和赵都安的谈判,也不会就定下了其最终立场。
只能说,八王没一个好相与的,眼前这位吃家,又是个每句话都藏了诸多深意的谜语人。
而能否听懂对方的言外之意,便也是对赵都安这位“监察使”分量轻重的考验了。
“王爷,鱼好了。”
忽然,楼梯口下传来婢女的声音,然后才有王府下人端着那条刚出锅的大青鱼上来。
热腾腾的鲜鱼,也再次打断了双方谈话的节奏。
三人暂停交谈,等这一条浇着色泽金黄的汤汁,洒着清脆葱花笋片的青鱼摆在八仙桌居中的位置。
下人仆从悉数退下楼去,留下整整一层只有三人。
“呵呵,光说话了,拿筷子尝一尝,”
淮安王笑呵呵地撸起袖子,拿起木筷,催促道:
“这河鱼,吃的就是一个鲜,在案板上杀之前要是活的,入锅后也决不能炖的太久,否则便老了。”
赵都安也拿起筷子,夹了口鱼肉吃了,果然极为鲜美。
令他眼睛一亮,对大虞朝的饮食有了巨大改观。
虽然这个世界的调味料远不如上辈子,但架不住顶级食材原滋原味,这鱼也不知怎么养的,半点腥气也无,肉质却鲜美异常。
饭桌上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三人专注品尝。
片刻后,赵都安将一口鱼汤入腹,方才勺子,擦了擦沁出汗珠的额头,主动提了一杯酒。
而后才赞叹道:
“早听闻淮水道河鲜最美,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京城御厨虽强,奈何食材运过去,已然差了。”
徐君陵抿嘴微笑:
“使君再尝一尝其他配菜?这一桌配菜,可是有讲究的呢。”
“哦?愿闻其详。”
淮安王放下酒盅,指了指桌上鲜鱼四周,那八盘不同的河鲜,道:
“这八样,每一样都不同,却都是河鲜中代表之物,有‘河鲜八吃’的雅号,单独品尝虽味美,却总归差一筹,唯独配着刚出锅的炖鱼,才为最佳。”
赵都安看了眼桌上八盘河鲜,围成一圈的“合围”架势。
又看了眼“八鲜”中央,那一条滋味甚美,被撕下好几口肉的大青鱼,神态怪异起来。
就……
颇有种八王围杀女子帝王的格局了。
存了这个心思,再去看整个八仙桌的配菜,还真有几分大陆疆域的架势。
“的确味美,令人垂涎欲滴,”赵都安唏嘘道,“只可惜一条鱼可不够几个人吃,倒是还得靠这八鲜填补肚腹。”
淮安王没吭声。
桌上一时安静下来,旁边的徐君陵见状,笑吟吟主动活跃气氛:
“说来,之前我就与兄长打赌,说这次开市,定是赵使君来。毕竟都传说这新政开市的主意,乃是使君所出。”
赵都安笑着谦虚道:
“传言而已,我只是提出了几个点子,有幸被董太师以及修文馆的诸多学士参考,具体细则,我却是一概不知的。不想当初法会,韩半山等人偏要给我撑场面,倒是夸大成了,好似是我一人功劳一般。”
恩,他只是制定了整套大框架方针而已,细节完全没参与。
只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他可没说谎。
父女两个对视一眼,淮安王淡笑道:
“话虽如此,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识,已是不凡。此番陛下委任你来湖亭监察,城中不知多少人盯着。
身为天子近臣,一举一动,难免为人揣测,本王对当今湖亭局势也略有了解,又年长些年岁,便也有些话想说。”
赵都安认真道:“洗耳恭听。”
淮安王顿了顿,眼神似乎看透他一般,平静道:
“你今日入城,无论压制徐景隆,还是拙政园中落了靖王的颜面,看似无礼,却有章法,本王知你刻意为之,目的是彰显朝廷威严,令城中摇摆不定之商贾认定朝廷更强。
此举或有效,但依本王之见,意义不大。
你在明面看似胜了,但回头靖王却在暗中联络各方,逐一敲打,京城终归太远,于寻常人而言,天子之威,远不如眼前县令。
如今城中,慕王、恒王等各家的代理人都在,暗中对诸多商贾的威慑,又远非你这位监察使可比。”
这位吃货王爷盯着他,认真道:
“如此处境,你可想好如何破局?”
这番话可谓极为直白了,几乎就差将一切摊在明面上。
分明是八王之一,却是一副为赵都安考虑的,谆谆长者语气。
赵都安眼神有些古怪,却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双手交叠于小腹,身体后靠。
沉默了一阵,直到父女两个微微皱眉,想要开口询问。
他嘴角才微微翘起,露出灿烂笑容:
“只要王爷您表态支持新政,想必局面迎刃而解,不是么?”
ps:发现谈判内容两章写不完……十月啦,双倍期间,小声嘀咕求张保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