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领导。”
邢一春满脸堆笑地迎了李学武进院,尴尬地解释道:“这小子跟我们说满京城就只认识您一个人了。”
“所以我们才不得不把您请过来……”
“没事,周末带孩子玩呢。”
李学武怀里抱着李姝,走进交道口派处所,微笑着说道:“赶上了就过来了,我是认识他。”
“那就麻烦您了——”
邢一春好为难地说道:“要不是他死活不开口,我们也不至于给您打电话,还影响了您休息。”
“这话说的,多外道。”
李学武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问道:“现在挺好的啊?”
“我听我们院里的人说了,这片儿就属咱们这儿的治安环境好。”
“嗨,都是您和沈所底子打得好,”邢一春帮忙开了大厅的门,笑着客气道:“姬所带着我这就算萧规曹随,继承使命了。”
“呵呵呵——”李学武笑了起来,道:“行啊,小词儿整的挺嘎,是有当领导的范儿了。”
邢一春,早在李学武兼任交道口派处所副所长的时候,就已经是老资历了。
一直都在负责刑事案件。
很有能力,也很有干劲,沈放走的时候提了他一把,当了副所长。
而等姬毓秀走后,他这算又提一级,担任了所长。
今天上午在俱乐部哄李姝玩呢,便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弄的李学武也很诧异。
“在您这我哪算得上是领导,就是您的一个兵。”
邢一春是有了经验和锻炼,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了,引导着李学武往审讯室的方向走,同时介绍了情况。
审讯室的门半开着,是要等着谁来的样子。
李学武进来的时候,聂小光也正好抬起头。
“我还说呢,谁有胆子让派处所给我打电话接人呢。”
他抱着李姝坐在了审讯员搬过来的椅子上,打量了审讯椅上低着头的聂小光说道:“敢情是你小子啊。”
“爸爸,枪——”
李姝今天出来玩可开心了,在俱乐部小姨还给试了新衣服和新鞋子,都是给她做的。
本来李学武接着电话是要把闺女交给于丽看一阵的,可李姝抓着他不撒手,走哪跟到哪。
索性,李学武便带着闺女来见见世面了。
不过李姝对派处所和警查的认知程度不高,但对手枪的好奇程度不减,一眼就盯上审讯员腰上的手枪了。
审讯员也是满眼的尴尬,领导家的小姑娘,要啥玩他都能满足,唯独腰上的枪不成。
“乖,等爸爸问清楚小光叔叔为啥进来,咱们再出去玩啊,”李学武哄了闺女一句,笑着给屋里的审讯人员解释道:“她妈妈要去总医院培训学习,家里还有个小的,她小姨实在照看不过来,今天只能是我哄着。”
“呵呵呵——”
刚刚尴尬和紧张的气氛,只因为李学武一句话,便烟消云散,众人看着小姑娘的可爱也轻笑了起来。
李姝大眼睛眨呀眨,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情况,就连小小的她也能感受到这里的威压。
“说说吧,这次因为啥。”
李学武的目光落在了抬眼偷看他的聂小光身上,说道:“既然你把我叫来了,总得有个交代吧。”
“我没想麻烦您的——”
聂小光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我就随便说了一个,谁知道他们真敢给您打电话……”
“合着你还挑大个儿选的。”
李学武好笑地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进来的?跟谁一起?挨打没有?”
“没怎么……就跟我们一朋友……”聂小光低着头,尴尬又气馁地说道:“挨打倒是没挨打,就……”
“那不应该啊——”
李学武扭脸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邢一春,问道:“咋地,改程序了,这样的进来不得先得给一顿关照啊?”
“姬所留下来的规矩,不能随便动人。”
邢一春笑了笑,解释道:“再说也没啥大事,就是分局安排下来的任务,找他想了解点情况。”
“只是我们在走访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特殊状况。”
他给李学武使了个眼神,这才看向了聂小光问道:“咋地,聂小光,这事是你自己说啊,还是我跟领导说啊?”
聂小光低着头,手指扣着铐子,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李学武在他的心里应该属于特殊的存在,敬畏二字最能代表这种心态了。
他真就胡乱说的一个人,没想到这里的所长还真认识李学武,真就把人给请来了。
你说当着李学武的面,他怎么开这个口啊。
李哥、李哥地叫着,以前还摆江湖道义呢,这会儿多丢江湖人的脸面啊。
“要我说啊,基层所干工作也不容易,什么事不能一刀切。”
李学武突然地开口讲道:“对付那些顽劣份子,就应该上一些必要的手段,不然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梁山好汉呢。”
“我这脾气反正是不太好。”
他看着聂小光说道:“像你这样的,要是落在我手里,上来先上项目,再说其他的。”
“在我这就一个讲究:三棍打散兄弟情,说的都是兄弟名,我手里还没遇到过钢铁硬汉子呢。”
“我真啥也不知道——”
聂小光知道李学武的狠是出了名的,一进来就报李学武的号,也是怕挨揍。
只是底掉了,没辙了,现在纠结着该怎么圆回来呢,可李学武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别拿自己当英雄好汉。”
李学武有些不耐地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为啥跟人警查同志说满京城只有认识我一个了,你家人呢?”
“走了,我妈跟我大哥走了。”
聂小光低着头,语气失落地说道:“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了。”
“嗯,光棍一条了对吧。”
李学武把闺女放在了地上,让她自己玩,眼睛则是观察着聂小光的表情,道:“厂里找你谈话没有啊?”
屋里包括邢一春等人见李学武吓唬了聂小光之后没有往正题上唠也不着急。
有新来的警员,不知道李学武啥情况,可所长在这呢,哪有他们说话的份。
知道李学武的,那更是不着急了,部里的审讯专家,对付聂小光这种小瘪三,还不是手到擒来嘛。
在邢一春的示意下,屋里这些人都站着看了,没说一句话,抓住难得的现场观摩机会,认真学习呗。
“工会的人找我谈了。”
聂小光的话变得多了起来,只是情绪不高。
他跟李学武解释道:“他们让我去钢城上班,我不愿意去,就没人再来找我了。”
“就在家混了呗——”
李学武微微眯着眼睛,问道:“生活从哪来啊,吃家里老本儿啊?”
“还是说有兄弟供养啊?”
“没有——”
聂小光抬起头扫了屋里众人一眼,又低下了头。
这小子的警惕心很强,已经察觉到了问话的圈套,又开始沉默抵抗了。
李学武却也没着急,接了审讯记录看了看,问道:“找对象了?是正经的,还是乱搞的那种?”
“她不是我对象——”
聂小光面对李学武总有莫名的心理压力,坚持不住这样的询问,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真不是我对象,她就是来我家里玩,怕把我的床坐赃了,所以她就把裤子脱了。”
“嗯——呵呵。”李学武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轻哼,道:“我还没听过这个版本的呢,你接着说。”
“我真没碰她——”
聂小光也是有些急了,好像被冤枉了似的,主动辩白道:“我也是通过朋友认识她的,我都不知道她叫啥,更不知道她家住哪,就是随便聊聊。”
“嗯,你这交朋友的方式有点野啊。”
李学武就这么看着他,说道:“你信不信,我过去问问那姑娘,保准用不了五分钟,她就能交代。”
聂小光对于李学武的话深信不疑,红星厂发生的那几个大案,市里的几个大案,都有李学武的身影。
就连他自己都扛不住李学武的询问,更何况是那妞了,到时候自己的形象可真就毁了。
他也是倒霉,刚把裤子脱了,派处所的人就进屋了,你说巧不巧吧。
要不是他认识交道口所的这几个人,还以为遇着特么仙人跳了呢。
主要是男女这点事也不算啥大事,派处所来是问他别的事的,赶上了,就拿这事奤他了。
冤,实在是特么的冤。
“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不是我,”聂小光有些纠结地捏了捏手指,说道:“可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得了,别跟我装相了。”
李学武将手里的资料扔在了审讯桌上,说道:“既然人家都找上你了,就赶紧交代了得了。”
聂小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又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始交代。
“我也是恰逢其会,赶上了。”
不用派处所的人问,更不用提醒他,刚刚邢所长也提到了,是分局交代下来的任务。
你想吧,他自己干过什么事能不清楚嘛。
说跟他没有关系,但牵扯上就有关系了。
派处所找的是他,分局找的就是张建国。
所以,今天这码子事,问的还是张建国。
“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几月几号?”
见聂小光开始交代了,邢一春便摆了摆手,示意手底下人开始做记录,他的审讯工作也正常化了起来。
“就周三那天晚上——”
聂小光看了李学武一眼,继续讲道:“张建国找到我,说让我跟他去见一个人,还说带其他人不方便。”
“是闫胜利那些人吧?”
邢一春问道:“为什么带你,而不带他们,是他更信任你,还是你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我什么关系都没有,”聂小光小小地怼了一句,这才继续讲道:“带着我是因为我不在他的圈子里。”
“那天晚上,是早有人给他递话,说是有人想约他谈一谈,”他交代道:“也就晚上七点多吧,我是跟着张建国一起,到了百万庄那边,是一个部干子弟家。”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两边见面是秘密会见。”
聂小光一边说着,一边捏着手指,显得很不自然。
“对方是老乒圈子里的头头,也是大哥级的人物,叫赵卫东,另一个叫李援朝。”
他越说越顺口,交代的也多了起来,不用问,沿着事情的脉络自己往下讲。
“双方都各带了一个人,我基本上没怎么说话。”
聂小光讲述道:“赵卫东那个人倒是表现的温文尔雅、热情诚恳。”
“而且听他讲话,一看就很有正治头脑和思想水平”
“他家住平房,屋里的沙发摆件就能看得出来,家里是很有势力的,至少那台大留声机我就没见过。”
“我们一见面,他便点烟倒水的,请我们在沙发上坐下以后,他就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时事形势,用毫不掩饰的语言对当家的那几个人不绝声地痛骂。”
“他告诉张建国,说我们都是受害者,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不应该干这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荒唐事。”
“在整个会面过程中,张建国几乎一句话都插不上嘴,只是不住地点头,感动得眼睛甚至都湿润了。”
聂小光讲到这里的时候嘴角泛起了不屑的弧度,很显然对这次的会面有不一样的态度和理解。
“当晚双方有个约定,就是由这位带头大哥赵卫东出面,约上西郊各个大院的头面人物与张建国见面、谈和,从此双方罢兵,尽弃前嫌,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所以呢?”邢一春问道:“你们这两边打算是鸣金收兵,化干戈为玉帛了吗?”
“嗤——”聂小光低下头轻笑了一声,问道:“你们知道赵卫东后来跟那个李援朝说什么了吗?”
他学着听来的语气,复述了赵卫东的一段话:
“他说,张建国生于低贱,而又不甘于低贱。那么,他能怎么办呢?舍命拼杀吗?”
“一把刮子一腔血,他一个市井流氓,能逞强一时,他撞得破这个社会吗?”
“社会,天高地厚啊。”
“关键是张建国手里没有牌了,就剩下一文不值的嚣张和烂命一条了。”
“武力解决不了问题,也不是出路,那么,他想翻身摆脱低贱,就只能走结交、巴结、附庸这一条路。”
聂小光其实根本不信赵卫东说的那一套。
他爸爸原来就是红星厂的副厂长,又怎么可能没见过这样的说辞和嘴脸呢,所以就根本不信。
可怎奈何张建国信了。
“他说他有些疲倦了,东躲西躲的,被人追杀,现在获得的江湖地位已经足够他生存的了。”
聂小光用厌弃的语气讲道:“他说只要他跟对方和解,那顽主和老乒们井水不犯河水,往后他还是顽主的大哥,能继续享受现在逍遥自在的生活。”
“呵呵呵——哈哈哈!”
他讲完这些自己都忍不住想笑,笑着笑着就变成了苦笑,摇着头感慨道:“我怎么就跟了一李自成呢。”
他是想不明白,既然张建国选择了要当狗,那当初周常利回来招兵买马的时候为啥他不答应下来呢?
觉得周常利没有这个身份?没有这个气度?没有强硬的后台,更给不了他现在想要的一切?
呵呵,聂小光是不屑于给别人当狗的,要当他早就当了,保准比他张建国当的好。
跟着张建国混,一是看他敢打敢拼讲义气,二是张建国对他的事很上心,愿意帮他出这个力。
结果他还没借上这个力呢,张建国先没了志气。
聂小光知道周常利背后的人是谁,就在他面前坐着呢,不然赵老四哪来的能耐,江湖人尊称赵四爷啊。
挥手间千军万马杀出来,打的那些老乒狼奔豕突,哭爹喊娘,一举奠定了赵四爷的威名。
那江湖上名声显赫的赵四爷到底是何许人也啊?
不还是眼前这位哄孩子玩闹,一脸和气像李二疤瘌的门房嘛,给这样的人卖力,不比给那些狼心狗肺之人当狗强?
聂小光从会面地点出来的时候,就跟张建国讲过这件事了,可张建国依旧坚持认为他们这是和平谈判。
最重要的是,身份对等。
这可真是特么天大的笑话,老乒圈子里的人什么时候把顽主看在了眼里,还提特么什么身份对等。
明明知道上门去见面就是给人家当狗的,都不敢跟自己兄弟们讲,还秘密见面,不就是怕丢这个脸嘛。
咋地,跪下当狗还得关起门来呗。
汪汪汪的叫声羞于见人啊?
当晚两人在路上有了较为激烈的争吵,聂小光说不过他,便独自骑着车子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他给张建国撂了一句话,说父亲的仇他自己报,就不麻烦兄弟了,也没工夫侍奉权贵。
邢一春听完了聂小光的讲述,看了眼审讯室的大门,李学武早就抱着孩子离开了。
就在聂小光的供述顺畅之后,李学武便同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听下去的兴趣了。
早已不是江湖人,江湖也早不是那个江湖了。
大壮为了兄弟敢拼命,现在的年轻人为了命敢拼兄弟。
三月二十五日,周二。
天气一改往日的温煦,好像有了倒春寒的意味。
李学武早晨出来的时候还没觉得冷,再从国际饭店出来,便觉得身上的衣服不够用了。
“千万别感冒了——”
他回头对着爱美的女士们提醒道:“这倒春寒可霸道,说感冒就感冒,一点都不惯着你。”
“唉,爱美都是有代价的。”
一身短款风衣的付采凝微笑着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美丽冻人啊,哈哈哈——”
一长溜的汽车停靠在了国际饭店的门口,李怀德的大红旗也在其中,是被李学武征用来的。
车队还包括了从俱乐部租来的十台伏尔加M24,算上厂里的那台,一共是十一台。
再然后就是厂里的鸿途一号,算上给机关管理处还没交付的三台,一共四台,全安排在了车队里。
再有单位和外商自带的汽车,以及红星厂的9座宏运公务车和保卫处的羚羊,加起来得有三十多台汽车。
就算是这样庞大的车队,也是刚刚好能满足今天的出行需要,从红星国际饭店到亮马河河畔码头。
红星厂组织远赴辽东的钢城和营城,参观考察两个工业区版块,除了五丰行的付采凝决定参加外,其他还有部分联合工业企业的负责人和外商代表决定参团。
李学武提前联系了辽东驻京办事处,副主任胡可主动帮忙牵线搭桥,联系了两地的驻京办负责人。
所以此行除了有红星厂的组织,还有两地的办事处负责人会跟团对接。
车队里就有办事处的汽车,驻京办营城办事处主任赵二山、钢城办事处主任高大海就在车上。
而两人也同李学武做了汇报和沟通,营城工业的负责人葛平和钢城工业的负责人王璐会在码头迎接。
怎么说呢,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红星厂这一次是请动了财神爷,在发展红星厂的同时,也照顾到了兄弟单位。
无论是地方也好,还是企业也罢,只要积极参与,就有机会打动财神爷的心,要技术有技术,要资金有资金。
只是不少企业和负责人顾忌目前的形势,不敢大张旗鼓地搞特殊化,更不敢搞什么节目。
所以,组织团队从国际饭店出发,车队很庞大,气场很吓人,但车窗紧闭,尽量低调。
三十多台车同时行驶在马路上,有红星厂保卫处涂装的羚羊汽车前后压阵负责保卫,路上很多行人都没见过这样的规格,纷纷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为什么选择乘船前往钢城和营城?
很简单,这么多人无论是乘坐专列还是普通火车,都有组织和安全上的困难。
倒是可以乘坐飞机,可这个时候红星厂还没有组织飞机运输的能力。
倒是船舶,不仅有谈话的空间,还有一定的乘坐舒适度,沿途的风景也很适宜。
关键是对安全和人员的约束,能有很大的发挥空间和便利。
安德鲁的吉利星号就停在河畔码头上,此次参观考察团的主要人员将乘坐这艘游艇前往钢城和营城。
其他组织和工作人员早就乘坐火车前往对应的城市,准备相关的考察工作和任务去了。
要组织一次几十人的考察队伍,想要有丰硕的考察结果和对下一步合作的期待,是很不容易的。
当然了,变相的旅游团除外。
车队按照李学武的安排和要求,并没有走已经建成通车的红星大道,而是在加油站所在的十字路口处拐向了河畔大街,围行三产路,围红星厂的厂区绕行一圈。
这一路上不仅能看到河畔大街上正在装修施工的红星联合第一医院、已经交付使用的联合工业学校、正在施工的工人新村住宅区、商业区等等人文工程。
还能沿着三产路看到道路两旁的三产工业区、食品工业区和已经建成的火力发电站、实验室等等。
兜一圈回来,才是红星大道,右手边是红星轧钢厂的厂区,左手边则是预留的办公区和活动区。
这一趟下来,变相等于给红星厂做了宣传了。
反正人都在车上了,怎么走,怎么安排,看什么,不都是红星厂说了算嘛。
车队逐一有序地停靠在了河畔码头的停车场里,一阵阵的开门声响起,又是一阵阵的关门声响起。
从车上下来的众人,多半是在讨论着沿途看到的红星厂厂区,以及亮马河工业区的建设情况。
很明显的,从城里出来的一路上,是到了亮马河工业区路口以后,看见那座高高的标志牌以后,沿途的建筑和景观设计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硬说有什么不一样,可能更规整、更干净、更具有艺术气息,也让人从方块城市中走出来后耳目一新。
灰色和黑色的城市有了春天的颜色,道路两旁没有了大大的标语和乱贴的彩纸。
道路和街道的设计更加的人性化,排水、红绿灯、和道口的设计更加的先进和便捷。
这些都让车上的人感受到了亮马河工业区的不同。
示范区就得有示范区的样子,要还是老样子,还讲什么示范区。
只看道路两旁的风景树和大道中间的绿化景观设计,都能让人明显感觉到这里是新型的城市样貌。
红星大道不是很长,也就几公里,造一座小型微型城市,对于大国来说无关痛痒。
但对于车上的工业先行者们来说,拥有造城能力,且敢于实践的红星厂,是他们必须认真对待的合作对象。
河畔码头,早有送行的队伍在此准备,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鞭炮齐鸣……没有人山人海。
但红星厂的热情和好客这些客人们已经感受到了,也让随行队伍中的钢城和营城的负责人感受到了压力。
送行队伍如此的热情,迎接队伍少了行动,会不会引起船上客商的不满啊。
所以,赵二山和高大海两人纷纷给司机留了纸条,要求他们回去后,立即将纸条上的内容传回市里去。
吉利星船舶是安德鲁借给红星厂的,船员已经全部替换成了红星厂的人。
安全和细节上已经做了多次的检查和巡查,确保这一次的航行不会出现问题。
这一船人至少价值几十个亿,红星厂不得不慎重。
按照游艇的设计,三十人以内,可以获得更好的游玩体验,但这一次的主要目的不是游玩。
所以即便登船的人数有五十多个人,在游艇之上也能很好地获得乘坐体验。
左右不过是坐着或者躺着,要不就是溜达,总比乘坐火车来的舒服,更比乘坐飞机舒适。
登船和搬运行李就用了一个多小时,众人上船后,汽笛声响起,已经是上午的十一点钟了。
李学武站在船舱里还开了句玩笑,如果再不走,完全可以在红星厂吃了中午饭再走了。
当然了,中午饭不可能在红星厂吃,船上午餐会也是此次航行的重要社交活动。
将多方代表互相介绍认识,以达成和促成下一步合作为目的,是李学武此行的主要工作和目标。
内河水流平缓,船舶行驶的比较稳,午餐会是在上船后,稍作休息才开始的。
众人端着小餐盘,品尝着红星厂提供的海鲜美味,手里再捏着一支红酒杯,漫步在人群当中,说说笑笑。
可以从天气说起,也可以从互相介绍开始,总有一个理由,让彼此结识,互相认识,进而完成交流。
上船的人里,李学武全都认识,所以是由着他,将高雅琴介绍给了所有人认识。
这是东道主,也是组织此次活动的负责人,高雅琴同样拥有外语技能,在交流过程中获得了很好的认同。
“来时的路上我看见你们是要建设广播电视大楼对吗?”
香塔尔终于在船舱外找到了正在中场休息的李学武,没打算放过他。
两人轻轻触碰了手里的酒杯,微笑着互相道了好。
“暂时是这样规划的,”李学武解释道:“不过那栋建筑是给出版社使用的,还叫出版社大楼。”
“出版社和广播电视可是媒体的两个分类。”
香塔尔理了耳边碎碎的头发,出了京城地区,阳光却好了起来,可能只有京城是阴天。
酒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十分的耀眼,上一次在房间里,灯光开的不是很亮,他倒没欣赏到这种美。
女人果然还是把头发扎起来好看,就算双马尾能够提升攻速,可香塔尔这样的人7还是需要这种干净的美。
“我知道这是两个分类,我们也没打算长期让出版社和广播电视业务共存在一个体系之内。”
他解释道:“只是目前的形势需要,相关的产业还不是很成熟,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空间来慢慢发展。”
“不过,您怎么关心起了我们的宣传业务?”
李学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关于这方面,我们可是有着严格的限制和要求的,绝没有合作的可能。”
“你说的太绝对了——”
香塔尔举了举红酒杯,眼睛弯弯,嘴角翘起了一个优雅的弧度,讲道:“难道技术和设备也不需要吗?”
“或许我们可以谈谈电视运营的相关业务,”她好似是在故意勾引李学武一般,“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价格上自然更合适,我们的诚意你也看到了。”
诚意李学武当然看到了,还摸过呢,可以说很大。
“太早了,电台才运营了一年。”
李学武微微一笑,说道:“等两年,等我们的电视保有量提高以后,我们一定会优先考虑同圣塔雅集团合作的。”
“那可有得等了——”
香塔尔翻了个白眼,看向了河岸边的村落,表情似乎很不满意李学武的推辞和拒绝。
“你要对我们的发展有信心。”
李学武手里的酒杯轻磕栏杆,自信地说道:“不出十年,我们一定找你购买电视运营设备。”
“嗯,这笔生意要等十年后了?”
香塔尔回过头来,身子转向了船舱的方向,抬起抓着酒杯的手,示意了正站在客厅里与人攀谈的法国外事部文化专员玛姬·罗曼,对李学武问道:“她怎么样?”
“嗯?什么怎么样?”
李学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是问我玛姬小姐人品怎样,还是工作怎么样,或者……”
“她在床上的技术怎么样?”
香塔尔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问出来的问题就像一声大雷,喀嚓一声,雷的李学武是外焦里嫩。
“嗯,您的这个问题倒是很新颖,”他笑着说道:“等会儿我去帮您问问,看看玛姬小姐怎么说。”
“还用得着问她?”
香塔尔打量了李学武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着讲道:“你在我的心目中可是正人君子啊,敢作敢当才是。”
“那是一位淑女,我怎么敢污人清白,”李学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您贬低和侮辱我,我也不能厚颜无耻地讲一些没有发生过的事,这是不道德的。”
“呵呵呵——”
香塔尔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但也不再追问。
“我心里有件事想跟你请教,”她胳膊撑着,酒杯微微晃动,说道:“你是一个睿智有思想的人。”
“更跟我的生活和人生没有太多的干系,或许你能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
“关于人生还是理想的?”
李学武好笑地说道:“这个时候谈这样的话题有点不太合适吧?”
“嘘——听我讲。”
香塔尔目光迷离,稍显霸道地嘘了李学武一声,随后便开始讲道:“我的丈夫即将结束在内地的任期。”
“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是,巴黎对他的工作很不满意,甚至有消息称,相关部门已经在调查他了。”
她抿了抿嘴角,这才继续讲道:“我们的行政体制你或许有所了解,雇员一旦遭遇解雇,将面临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尤其是他这样碌碌无为、贪财好色的人。”
“得不到任何工作,也无法在企业内生存,他可能会在家混吃等死一辈子,”香塔尔微微摇头说道:“或者某一天有个大人物突然想起他,才会给他一个岗位,把已经妥协了的他送去世界上的某个城市。”
“我呢,拥有现在的企业。”
她看向了李学武,讲道:“为了合理规避调查的风险,股份都在我的名下,包括房产和其他资本。”
“我们有两个孩子,虽然以前我们一家很幸福,虽然他最近也在积极地寻求帮助和努力挣扎。”
“但是——”香塔尔顿了顿,抿了一下嘴唇,这才继续说道:“他四十九岁了,我才三十一岁。”
“明年他就五十岁了,估计这辈子也完了,不会再有大人物会想起他了,”她微微摇头,说道:“而且他意志消沉,时间越来越短,他的内心好像很痛苦。”
“当然,你也知道他背着我做的那些蠢事,这些我都不在乎,可对于孩子们来说实在是……没有正治保护的商业就像一个小孩抱着一大块金子走在闹市区。”
香塔尔长出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酒,这才看着李学武点点头,说道:“你说,这个时候我想离婚……”
“当然了,我的考虑有两个方面。”
她看出了李学武目光里的异样,按了按手掌,解释道:“一是他即将失去工作,也失去了对企业的帮助和支撑,我不能看着一造的企业被他拖累倒塌。”
“二是我的企业很有前景,我也有绝对的企业管理能力和个人魅力,虽然三十一岁带着两个孩子,但我平时注重学习和保养,看上去依旧魅力动人,对吧?”
香塔尔眼睛里有了些眼泪,努力保持着情绪上镇定和说话的语气,道:“三是要给孩子们一个未来,这个家庭没有希望了,企业会受到连累,他们也会倒霉。”
“离婚后,我准备带着孩子们改嫁。”
她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坚决和自信,抽了抽鼻子,让自己看起来还是那个集团的掌舵人,风光无限。
“四是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在李学武略感惊讶的注视下,她缓缓点头,讲道:“某位大人物,六十岁,离异,儿女们都已经成家立业,拥有远超于圣塔雅集团的商业和正治资源。”
“有权有钱有爱,我已经试过了,时间也够。”
她看着李学武抬了抬眉毛,问道:“我觉得是我先提出离婚,对他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还有,企业都在我的手里,突然的离婚必然会引起他的愤怒,一定会分走我的一半财产。”
或许是李学武的目光太过于古怪,或许是突然对着李学武说出了这番话让她很是自责。
都怪这件事来的太突然。
香塔尔再一次转过了身,看向了河面,说道:“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不好,如果让他净身出户他就活不成了,可孩子们需要一个安全稳定的成长环境。”
“怎么办?如何才能让他保持镇定和安静?”
她幽幽地说道:“是不是应该让我前夫先承担一笔不小的债务,这样他就能安静地听我讲话了?”
“那个——”李学武犹豫了一下,轻声提醒道:“你们还没正式离婚,现在叫他前夫不太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