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七百六十七章 匆匆那些年(上)

类别: 历史 | 两宋元明   作者:随轻风去  书名:大明话事人  更新时间:2025-02-15
 
时间已经是万历二十二年下半年,京师朝堂上的国本议题忽然又热了起来。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赵用贤上疏,请求册立东宫。

首辅赵志皋看到这情况,心里不太有底,以密信询问在苏州安居的林泰来。

当密信抵达苏州的时候,林泰来正站在院中,仔细察看几条藤蔓,仿佛观摩什么珍宝似的。

一群妻妾儿女站在旁边莫名其妙,本来说好今天一起出门秋游,但林泰来突然收到了这几根藤蔓,然后就不走了。

说起这几条带着沙土一起送来的藤蔓,来头倒是不小,乃是林泰来一手提拔的福建按察使徐贞明送过来的。

据说林泰来派徐贞明去福建做官,主要有两项任务,一项是海贸,另一项就是寻找一种植物。

察看完毕后,林泰来心满意足的说:“终于看到了番薯藤啊。”

从福建赶过来的徐贞明家仆介绍说:“我家老爷在福建全省搜罗了几年,才寻找到番薯这个作物。

大概就在近年,有福建乡人在吕宋见到此物产量甚大,便将番薯藤偷偷从吕宋带回福建,并且开始种植。”

林泰来大加赞赏道:“好物产!应当快速推广,尤其该在北方推广。

虽不能长期当主食吃,但仍可大为缓解粮食压力。

待我先以通信司江南行司的名义,献给皇上!”

门客钱世扬见林泰来还没出门,就来禀报说:“冯梦龙求见。”

老苏州人都知道,林侯爷在“学术”方面有两个名义上的弟子。

一个是苏州文艺半壁江山文家的未来希望文震孟,另一个是林氏集团首席医士冯太医的儿子冯梦龙,今年都是二十一岁。

林泰来只得又暂时推迟了出门时间,在大门好奇的对冯梦龙问道:“今日怎么突然来见我?”

冯梦龙讷讷的答道:“马上要启程去南京参加今年秋闱,特来辞别”

林泰来不由得心生感慨说:“不知不觉又到了乡试之年了吗?我两次南京打拼乡试的过往,仿佛还历历在目啊。”

冯梦龙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老师知道本次南直隶秋闱的主考官是谁吗?”

林泰来没好气的说:“三年前你若来这样问我,何至于今年还要去参加乡试!”

冯梦龙说:“三年前想着凭自己本事试试看若老师知道今年主考官是谁,就要烦请老师写封信。”

林泰来答道:“我不知道!我人在苏州,哪里知道京城会派谁去南京?”

冯梦龙有点失望,看来这次还是帮不上忙了?

随即又听到林泰来说:“不过我还是可以写信,你拿着我的书信去南京就行!”

冯梦龙愕然道:“老师不知道主考官是谁,怎么写信?”

林泰来傲然道:“按照朝廷法度,两京乡试主考官必定从六品以上词臣中选择。

反正我的书信不写收信人,无论是谁来当主考,你只管把我的书信给他就行!”

冯梦龙:“.”

他这样的底层出身做题青年,对顶级权势的影响力真是一无所知。

随后又想起什么,冯梦龙又道:“主考官抵达南京后,会立刻锁入贡院,外人完全接触不到,如何送信?”

林泰来耐心指点说:“贡院都是从南京各卫抽调官军看守,所以你先去拜访魏国公,让魏国公帮忙把我的书信捎进贡院!”

冯梦龙恍然大悟,千恩万谢的拜别而去。

林泰来看着冯梦龙的背影,忽而若有所思,自己这些手法以后不会被写进话本里吧?

等晚上游玩回来后,白秘书便来请示说:“如何给首辅拟回信?”

林泰来随口指示道:“说说江南今年收成大概不错,其他就不必提了!”

赵首辅看到回信内容后,自然就明白了,静观其变随大流,不用当出头鸟的意思。

对阵双方是急需恢复声势的清流党人和万历皇帝,咱们林党只管看热闹。

随即礼部尚书赵用贤充分发挥出炮灰的作用,连上八封奏疏请求立储。

这样直接把国本之争推向了高潮,也是时隔两三年后的又一次新高潮。

万历皇帝意料之中的大怒,将礼部尚书赵用贤罢免。于是赵用贤“功成身退”,彻底离开了朝堂。

而后礼部郎中于孔兼、工部郎中岳元声、刑科给事中王如坚、礼科给事中张贞观、兵科给事许弘纲、光禄丞朱维京等官员纷纷上疏,声援赵用贤并请求立储。

内阁也被逼的没法,随大流请皇帝册立东宫。

万历皇帝回应道:“昨读《皇明祖训》,祖制立嫡不立庶。

今皇子皆庶也,而皇后年尚少,今后倘若有出当如何?

可将皇子三人并封王,数年后若皇后无出,再行册立。”

又是先“三王并封”,然后再看皇后生不生嫡子这种老调重弹的话。

大臣们都知道,万历皇帝根本不亲近皇后,皇后哪有机会生嫡子?

所以“先把庶子都封王,而后再看是否会有嫡子”这种说法,其实就是糊弄人和拖延时间。

岳飞十八世孙、工部郎中岳元声上疏反对说:“陛下欲引亲王入继之文,为立储之例乎?”

这意思就是,陛下好端端的不直接立儿子为太子,却先让儿子当亲王,以后再由亲王立为太子,难道要引用皇家大宗绝嗣,小宗亲王入继的条例吗?

就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把万历皇帝整得大破防!

直接下旨要将岳元声等三人充军戍边,在群臣劝说之下才改为了罢官。

一直吵到了十一月,万历皇帝在寝宫暖阁召见首辅赵志皋。

“若林泰来在朝,彼辈安敢如此肆意欺天!”万历皇帝对首辅说。

这里没有别人,皇帝说话就很随意。

但以赵志皋的性格,却不可能跟着放飞自我,中规中矩的说:“陛下还是早定国本,以安中外人心。”

万历皇帝也被搞得很疲惫,眼看着皇子年纪渐长了,拖延借口越来越难找了。

便无奈的说:“先生可去向外朝宣示,明年开春后,使皇子出阁听讲。”

赵志皋大喜道:“陛下圣明。”

先让皇长子出阁学习,也算是一种隐形的地位确立了。

事情总要一步一步的解决,执拗的皇帝能开始让步就是好事。

作为首辅的他也烦透了国本之争,早解决早轻松。

但万历皇帝还想幺蛾子,又道:“皇长子、皇三子岁数相差不多,可以一并出阁听讲。”

刚大喜完的赵志皋差点就想甩袖子辞官,皇帝你这样假装“让步”除了自欺欺人,有什么卵用吗?

要让步就不能痛痛快快的让步?“两个皇子一起学习”和“三王并封”有什么区别?

赵首辅尽职尽责耐心的劝解说:“明年皇长子十四岁,皇三子十岁。

这年纪对皇长子而言已经太迟了,对皇三子而言却正好。

所以教学之缓急完全不同,岂可共同学习?”

万历皇帝叹口气,连骑墙的首辅都不同意,外朝更可想而知。“那明年就使皇长子单独出阁读书。”

赵志皋又试探着问道:“皇长子出阁听讲,不知当著何等冠服?不妨先行冠礼,以定服色。”

万历皇帝不耐烦的说:“不用行冠礼了!明年皇长子先以亲王常服出阁听讲就是!”

皇帝的旨意传出后,朝廷就暂时安静下来,今年这次国本之争总算迫使皇帝让了一小步。

转眼到了第二年,也就是万历二十三年,这也是一个大比之年,三辅张位积极的争来了主考官机会。

林泰来建议自己的“弟子”别参加考试,于是文震孟和冯梦龙都听从了意见,没去赴京赶考。

只有文震孟的父亲文元发问了句:“这是为何?”

林泰来又娴熟的运用了自己的相人之术,指点说:“我看这个张位一脸扑街气质,难道你希望令郎有这样一个座师?”

与此同时,这次皇帝终于没有出尔反尔,二月份皇长子出阁讲学,大臣们终于亲眼看到了皇长子。

礼部侍郎冯琦呈进皇长子仪注,但皇帝以未册立为理由,没有给皇长子安排侍卫仪仗。

本来万历皇帝还寻思着,把林泰来召回朝廷。

不过看着苏杭织造局进献的十万两白银,万历皇帝陷入了沉思。

既然林泰来喜欢住在老家,那就多呆几年吧,反正朝廷除了闹国本和吵矿税,也没什么大事。

比起原本历史时空,国库这几年的财政状况好多了。

宁夏平叛和朝鲜抗倭两场战争,林泰来大概为国库省了二百万两银子,而且每年还多了四十万两进项。

所以户部尚书于慎行在国库亏空方面的压力小多了,结果工作上主要压力就成了反对万历皇帝为了赚钱乱派矿监、税监了。

对于尚书而言,与其说这是经济或者财政压力,不如说是道德压力。

可以说,皇帝派出的经济类太监品种十分丰富,听说这里有矿就派人去开矿,听说这里有某某物产就派人去收物产税。

全天下的人都反对皇帝直接派太监直接到各地搞经济,最后压力全都在于慎行这户部尚书身上了。

有清流党人直接指责于尚书说:“巨珰出领矿税,虐民凿利,大司徒不能辅导,致使刑余之人播恶。”

言外之意就是,于尚书你干不了就辞职吧,别挡路。清流势力占了两个户部侍郎,一直没地方升!

于尚书没奈何,又不想辞官以避人言,上疏劝阻万历皇帝说:

“前有乐浪铜山,后有苏杭织造,皆可坐得巨利,何必再派矿监税监四出扰民?”

万历皇帝看完之后,留中不发。

反正在皇长子出阁讲学后,朝廷在国本问题上又暂时消停了下来。

而后朝廷确实没大事,不过首辅赵志皋幼子返回浙江老家,路过苏州拜见林泰来时,带来了赵首辅的口信说“三辅张位结党成势”。

林泰来给赵志皋写信回复说:“自有天收,随他去吧。”

万历二十三年对林泰来还有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就是妻子的兄长们守制结束。

原户部尚书王之垣已经六十八岁高龄,不想再出山折腾了,就此留在老家教导后辈子孙。

原按察副使署苏州府王之猷正值壮年,而且资历攒够了,直接被起复为右佥都御史、凤阳巡抚兼漕运总督。

等万历二十三年过去,乐浪铜山和江南海贸这两大项,给万历皇帝内库带来了三十万两白银收入,占到当年内库现银收入五分之一。

再对比另一边,派出的十几个矿监税监大肆兴师动众之后,最后拢共献上几万两银子,万历皇帝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而后皇帝下旨,将兵部通信司从兵部剥离出来,成为独立衙署。

并且主官提升到四品,改名为通信使,首任通信使王之都。

时间到了万历二十四年,朝廷依然平稳,不过在西南贵州地方,播州宣慰司土司杨应龙肆虐苗地。

久不在朝廷指手画脚的带方侯、翰林院侍读学士、通信司江南行司通信使林泰来突然上疏,请朝廷派大军剿除播州杨氏。

这引起了一些人的高度警惕,认为这是林泰来有了回朝念头,所以投石探路。

清流党人攻击林泰来小题大做,有借机拥兵自重之心,大学士张位亦赞同。

显而易见,一旦动用大军就要花钱,万历皇帝有点舍不得。

而且皇帝也没觉得,播州杨氏这样一个偏远地方小小土司是多大的问题。

于是万历皇帝最后采纳了张位的意见,只令西南各官对播州杨氏严加约束和抚慰。

林泰来收到朝廷的回复批文后,只能摇摇头。

正所谓,不听穿越者,吃亏在后头!

然后林泰来暂时放下了朝廷方面的事情,“啊”的大叫一声,仰头就倒!

早有准备的左右家丁和门客七手八脚的扶住了林泰来,一起安慰道:“君侯节哀啊!”

不要误会,林泰来同样也刚收到从徽州报来丧讯,万历十七年会试主考官、原大学士许国去世。

林泰来两眼无神望天,捶胸顿足的哀叹道:“数年来一直勤于王事,好不容易近期稍有空暇,正要前往徽州拜见问安,不想就与老恩师天人永隔!”

左护法张文暗自吐槽,差不多就行了,大家扶着你这二百多斤身板很累的!

而后张文又询问道:“是否要前往徽州吊唁?”

林泰来毫不犹豫的答道:“身为首席门生,当然要去!”

随后又仔细吩咐说:“速速点齐五百兵马.啊不,五百家丁与我一起出发!

毕竟徽州那地方有点凶险,对我仇恨比较大,不可不防。”

左右众人:“.”

君侯你这是去吊唁,还是打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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