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隶省纺织成衣商品组的展室热火朝天的装修着,其他省的交易团成员要么在旁边瞧热闹,要么有人站出来带头,想要找主办方讨个说法。
怎么之前大家还都一样是好像杂物间的展室,忽然他们商品组就能开始装修,如果他们是国字头的,大家也就忍了,可都是各省联营的队伍,难道也要搞区别对待?
结果主办方沉着脸把发问的人轰了出来:
“你们起什么哄,人家那是机缘巧合,有港岛记者采访,在港岛见报,有刚好从事装修设计工作的爱国港岛侨胞看到人家女同志带领乡亲搞副业不容易,主动拿着报纸找到外事联络人,得到同意才装修的,你们也想装修,有本事也跟港岛记者说说都干了啥工作去!”
把人轰走,主办方展会现场的负责人还要羡慕的瞟一眼三楼方向……
这个叫韩红贞的姑娘运气可真好,怎么就遇到了港岛的贵人,一个来拍广交会的港岛女记者,刚好在逛街时遇到了韩红贞,听说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妇女带着乡亲搞副业挣钱,当即决定采访一番,回头就在港岛的《天天日报》上声情并茂的发了一篇采访稿。
按说到这里,也没啥,每年广交会总有三五个来自全国各地的企业代表会遇到港岛来广交会记录的记者采访,让自己的名字在港岛报纸见报。
一般来说,参加广交会的代表们,早在出发之前就在各省受过外事培训,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以也没出现过什么对国家形象造成损害的言论。
韩红贞这次的采访其实也没有任何不妥,一直感谢国家政策,感谢各级领导支持才能让中坪有机会参加广交会。
唯一不妥的是港岛那个女记者,她供职的报社叫《天天日报》。
这是全世界第一家发行彩色新闻报纸的报社,而且还在上面登了一张韩红贞与展室合影的照片。
各省联营交易团分配到的展室有多差,主办方自然是清楚的,照片一登出来,等于全港市民都看到了韩红贞所处展室的糟糕环境,一听这个女同志率领的中坪代表团还是做成衣的,全港市民有一半是嘲讽,国内最大的广交会,成衣展室就这种水平?
港岛随便一家前店后工的成衣作坊都比这展室看起来像样。
另一半则是理解,表示国内刚刚开始变革,这个女同志已经很厉害,何必落井下石,冷嘲热讽?
一个港岛设计公司的女老板看完报纸采访,敬佩韩红贞的魄力,愿意无偿帮韩红贞装修展室,拿着报纸就去找了广交会外事联络处,然后就被联络处一个年轻干事给轰了出去。
国内广交会的展室安排,用得着你一个港岛人跑来指手画脚?
上午轰的人,下午小同志就被主办方给调走了,主办方显然要比年轻人考虑的深远。
正值广交会举行,为了避免港岛和西方一些国家媒体趁机炒作,借题发挥,影响广交会的声誉,同时展现省港一家亲,就算再不愿意瞧见下面各省交易团的火热场面,也得为了大局捏鼻子忍住。
就这样,装修公司老板被主办方安排与韩红贞见了面,允许对方帮中坪所在的展位装修,负责人还顺便在港岛报纸上捞到一次露脸的机会。
直隶省纺织成衣商品组的其他五家企业如今已经对中坪心服口服,一个直隶省农村来的土作坊,愣是能找到港岛的关系把展室重新装修。
如果是自己主动找港商联系装修,那妥妥的违反外事纪律,回去肯定挨收拾,可是这件事厉害就厉害在,哪怕有人怀疑是中坪人搞鬼,但程序上挑不出毛病,首先,韩红贞被港岛报纸采访之后,人家装修公司通过报社找到了记者,而后又去找到了主办方,最后才通过主办方见到了韩红贞。
连主办方经验丰富的保卫干事都表示,按照他这么多年的保卫经验,韩红贞同志绝对是第一次见那位帮她装修的女港商,因为两人如果事先串通的话,双方再假装陌生人,彼此的表情和细微动作是无法隐藏的。
装修展室这段时间,成衣商品组的六家企业代表就成了游击队,虽然已经加班加点,但还是最短也要五天才能完工,所以这几天,大伙都只能在走廊里或蹲或站,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天,谢虎山一边在走廊里监工,一边和几个同组代表聊天时,一个黄种人在翻译陪同下,沿着走廊朝他们这里走过来。
“不是本子就是棒子,猜猜到底是哪个?”同组的一个大姐瞟了一眼,招呼谢虎山几个人猜谜。
这几天,主要是日本和南朝鲜的来客比较多,不过这些客商都主要在一楼活动,跟部委负责的那些国有企业采购工业原料,很少有人来三楼看看他们这些各省联营的展室。
没等几人开始猜,来人已经打量着还没装修好的展室,用朝鲜话对翻译询问。
“朴先生想问一下……”
对方的翻译还没说完,刚才还跟结拜兄弟一样亲密无间,满嘴革命情谊的几个大哥大姐马上都站起身,揽着自己的翻译杀了上去,顺便推开别人的翻译,确保自家翻译能冲在最前面,给外国友商认真介绍一下自己厂的历史,产品等等。
只剩下谢虎山一个人继续戳在原地,无语的瞧着几个代表抢着和外商对话:
“真讲义气,刚才还跟我一口一个大兄弟,看在大伙沾中坪的光,装修展室的份上,来了生意先可着中坪。”
南朝鲜友商可能这几天习惯了中国人的热情,没有被吓倒,而是让翻译从公文包取出一本画册,递给众人:“请问各位的工厂能生产这种产品吗?”
几个还挤到前面,根本没看到画册的大傻子听到翻译的话,还在那拍胸脯表示:
“我们厂那可是建国时的老厂,领导们开国大典穿的衣服,那都是我们的工人一针一线赶制出来,没有什么样式是我们厂做不了的!”
“前年,南斯拉夫领导人铁托来中国去小学参观,他戴的红领巾那都是我们厂的!”
这几个还在给厂子扬名,抢在最前面的大姐和李组长两个已经看清楚了画册内容,顿时脸色一变。
李组长好歹是男人,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嘿嘿一笑,拉着翻译朝后退去,嘴里谦让:“对对对,让给领导做衣服和红领巾的厂家看看,我们厂做不了。”
旁边的大姐却是心直口快,当即脸色唰的一下黑了下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你南朝鲜跑我们这里耍流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