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虎山在吉普车后座上被两名公安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手里戴着铐子。
本就道路颠簸,再加上夜色中开车,让他的尾巴骨被吉普车颠的生疼。
“我说政府,你们哪个局的,这路看起来既不是去县局也不是市局啊?”他看看左右两个好像木雕泥塑一样守着他的公安同志,大声开口问道。
奈何四名公安同志面对他的发问始终一言不发,和之前的一个多钟头谢虎山对他们几次问话时表现一样。
车开出来已经一个多钟头,别说去浭阳分局,就是尧山市局也该到了。
可是现在别说市局,连市区都看不着,车窗外面没有半点灯光,黑乎乎的。
“你们不是对方找的人吧,对方明显是因为儿子被打残,要快气死了,觉得有人胆敢捋虎须,那必须要把事闹大点儿,杀鸡儆猴,你们这么整,不对路子啊?”没有人搭理自己,谢虎山就自言自语。
把自己带去某个局里上手段审讯,定死了自己雇佣宋铁生杀人的口供,这才是对方该干的事,杨利民一直担心的也就是这点。
可宋铁生讲义气,担心自己进去扛不住,先自残进医院,等自己这边的消息,如果能解决最好,如果解决不了,宋铁生那边肯定找机会再对自己身体来一次更狠的,继续拖。
谢虎山虽然常吹牛比,自诩嘴比铁硬,人比虎凶,可心里清楚,他进去之后未必能扛住手段。
前列腺再好多半也得拉拉尿,就算一两顿电棒不尿,还有三顿五顿,十顿八顿呢。
这么大的对头,动什么脑筋都够呛,因为什么脑筋都填不满双方地位与权势的差距。
最见效的反而是匹夫一怒,干就完了。
所以他才准备重操直隶省这边男人的祖传职业,古往今来直隶省这边特产就这职业,不怕死,就怕死前带不走一波。
再说去了港岛要是心里不踏实,还能拿着港岛身份再去别的国家,最差劲还能拎两包点心给号码帮赔礼道歉,让对方不要计较这点儿私人恩怨,抓紧把自己送去南湾东部开垦荒地。
没准到时候提前绣红旗,还能混个爱国但绝对不回国的侨胞当当。
可惜被这四位公安同志给打断了,谢虎山怀疑这四位同志是大乔他们家找的人,可能想把自己控制起来待价而沽?
先找地方关着,然后看看局势,啥时候脱手能换高价啥时候把人交给对方?
或者用把自己交给对方,换取对方保证不把大乔卷进来?
谢虎山脑子里胡思乱想时,吉普车总算在一排平房前停下,四个人把他拉下车,没让他喘口气,直接推搡着他进了其中一间。
负责开车的那名公安取出钥匙,把谢虎山的铐子打开,随后从口袋里取出搜出来的香烟打火机,用打火机先点燃了房间里的一盏煤油灯,随后才还给谢虎山,硬邦邦的说道:
“其他东西现在不能给你,该吃吃该睡睡,冷了就裹着被子忍一忍,该让你走的时候会让你走。”
说完转身带人走了出去,从外面把门锁上。
谢虎山打量着房间环境,就是典型的农村平房,一扇绷着塑料布保暖的窗户,一张土炕,此时炕上摊着个军绿色带补丁的破旧铺盖卷,炕梢处放着一布兜子的尧山食品厂生产的老式干面包,旁边是一个暖壶,地上放着个尿桶。
除了有窗户之外,布局有点像谢虎山之前作为民兵参观的地方驻军用于让士兵反省错误的禁闭室。
他取下暖瓶盖当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里捂了捂手,等手指缓和过来,这才点燃香烟吸了一口。
空气中有一股子海腥味,再加上房间里能感觉到潮气,说明此时关自己的这间房离海边应该没多远了。
要放自己搭船跑路?
这念头一闪而过,谢虎山觉得不太可能,要放自己跑路何必先关起来?
大乔是和这四位公安同志一起去的中坪,结果走时大乔却没有上车,自己被塞上车时,对方好像正满脸诚恳的给桃子赔礼道歉。
道歉也不影响杀她全家。
只能骂街不能扛事,在谢虎山看来那就最好别骂,骂了就是嘴贱。
被褥不知道多久没晒过,很潮,根本躺不了人,无奈之下,谢虎山只能靠着热水和多半盒香烟,以及自己的一身正气在这处寒冷的平房度过了小年之夜。
没有大乔惹出的麻烦,自己昨晚应该和奶奶,桃子,大爷一家吃着饺子,说说笑笑,说不定桃子还能给自己搓个背。
直到外面天光大亮,也没有其他动静,谢虎山拼着挨冻的后果,用手把窗户上的塑料布扯了个口子朝外面望去,这才看清楚自己好像地处一处占地不小的破旧大院,院内堆着很多船用零件,昨晚带自己过来的两个公安同志正用气泵给几个明显是用汽车内胎做的土泳圈充气。
这画面看的谢虎山一阵心慌,比要给他上手段还让他觉得可怕。
大乔找的关系,莫非是准备安排自己从海路偷渡港岛?
可是大哥你们是不是没学过地理?
好家伙,不是觉得给他谢虎山套上俩泳圈丢下海,脖子上再挂个装着面包的布兜,就能一路从渤海游到港岛去吧?
这是要帮我还是要害我?
“政府,我要自首,受累放我回去行吗?”谢虎山从窗户处朝外面两个正用气泵充气的公安同志喊道。
可能是昨晚负责开车的那个看起来像是个领导的人不在,两名公安同志没有再沉默,瞄了一眼塑料布后露出来的半个脑袋,嘴里说道:
“老实呆着,我们收到的通知是最迟今天下午三点如果没有消息,除了枪不能还你,港岛身份证和钱包什么的都会还给你,然后送你去尧山港,那里今天有艘船要出港,是去南朝鲜,你可以到了南朝鲜想办法回港岛。”
“要是有消息呢?”谢虎山听到对方的安排,心中愈发疑惑。
大乔托的关系人这是真把自己当商品了?价格合适就卖,不合适就放了自己去港岛,换个人情?
对方忙着手里的活儿,嘴里说道:“那就按照传来的消息处理,看看是继续等一等,等到那个宋铁生的过来能和你一起走,还是直接把你送回去。”
谢虎山顿时愣住,好家伙,这听起来像是大乔那姑娘能干出来的事,知道闯了祸不好收尾,不知道怎么转的腰子,要把可能影响到的人都送走。
也就是大乔不在这里,如果大乔在这,谢虎山很想问问她是不是缺心眼儿,如果她能把宋铁生送走,那就不用把自己也送走…
宋铁生走了,对方根本咬不着自己。
他对两名年轻的同志继续问道:“同志,你们不是公安口的吧,不像啊,还有,这是哪啊?”
“渤海区渔业指挥部尧山流动渔民应急监管执法大队,我们两套制服,对内穿公安制服,对外穿军装。”对方朝谢虎山一笑,忙完了手里的活,回了旁边的屋子。
谢虎山收回了脑袋,嘴里念叨着渤海区渔业指挥部这个名字,他长期窝在看不见海的中坪,还真没听过这么一个单位,但人家的工作人员两套制服,其中一套还是军装,这种单位听起来就不像是尧山这一级别的领导能管得着的。
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这才八点十分。
一直枯坐到中午,谢虎山实在困的不行,坐在炕上披着被子靠着墙壁眯上眼打盹,就在这时,两辆吉普车开进了大院,其中一辆是谢虎山的那辆,车还没熄火,桃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在院内大声响了起来:
“三哥!”
谢虎山本来眯着的一双眼顿时睁了起来,抖落棉被,在炕上起身一脚踹开窗户,直接跳了出来:“别怕,三哥没事。”
看到谢虎山平安无事,桃子离在原地,眼里带着笑,可是手背却用力捂着嘴无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谢虎山走过去揽住桃子:“你怎么来了。”
“我接你回家,我跟奶说你昨天尧山开会太晚,住市里没回来,奶说今天回去还给你包饺子。”桃子抽泣着说道。
此时两辆吉普车上,杨利民,大乔,吕媛,还有昨晚开车的那名公安都下了车,谢虎山看到大乔,用手轻轻拍拍桃子把她推开些,示意自己要走过去和杨利民靠近说话,可刚推开桃子,谢虎山忽然一个折身站到大乔面前,抬手一记耳光!
不等她反应过来,谢虎山已经抓着她的头发狠狠撞在吉普车的车门上!
“咚!”的一声!
“别动!”旁边开车的公安看到谢虎山动人,当即一脚踹谢虎山个趔趄,看到谢虎山还要朝前扑,拔出腰间手枪,枪口指向他!
杨利民和吕媛,甚至桃子都冲过来,杨利民扶起谢虎山,桃子把谢虎山护在身后挡着对方的枪,吕媛则扶起额头被谢虎山直接撞破朝外涌血的乔燕妮。
“来人!给我把他铐起来!送秦榆指挥部去!”公安看了一眼大乔凄惨的模样,脸部肌肉抽动,嘴里大声喝道。
旁边屋里看热闹的几名年轻同志闻声马上就要扑向谢虎山,乔燕妮此时捂着鲜血淋漓的额头,眼睛都已经被血糊的睁不开,此时抓着吕媛的胳膊勉强站起身,嘴里大喊:
“都他妈别动他!让他打死我乐意!”
她一喊,其他人全都听下了动作。
谢虎山把桃子小心揽回身后,平静的盯着持枪的公安十几秒,随后咧嘴嘿嘿笑了起来:
“还铐吗?不铐我可就回家过年了,政府。”
他拉着桃子跳上自己的吉普车,老杨对吕媛叮嘱了几句,留下吕媛照顾大乔,他自己也上了谢虎山的车。
谢虎山发动汽车调转车头,咆哮着冲出了这处大院!
刚出大院,谢虎山就一脚刹车把吉普车钉死!
拉开车门跳下车嘴里说道:“等我一会儿,枪和护照还在他们手里。”
“这事桃子和大乔替你平了,别去了,等吕媛带回去吧,我告诉她了,她会帮你带回去,咱们先回家吧。”杨利民这次没有去抓谢虎山的手臂,坐在后座上,轻声开口。
谢虎山回头看看副驾驶上对他挤出个笑脸的桃子,又看看杨利民:
“把尧山二把手的儿子打成残废这么大事,两个娘们儿就能平了?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