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娘在远处对祝幼君叮嘱着什么时,谢虎山正跟祝三愿一大一小坐在火车车门处,长短不一的四条腿一荡一荡的,吃着东西。
谢虎山此时手里握着一把叫谷荻的东西,这是祝三愿刚才不知道从哪帮他拔来的,是这孩子在春天唯一的零食。
他觉得这可能就是一种没长成的野草,祝三愿拿起一根,把外面的硬皮扒去,只剩里面嫩嫩的幼穗,随后举起来递到谢虎山嘴边,示意他张嘴。
入口有一股甜味,细嫩脆软,还带着野草的清香。
其实吃起来,谢虎山感觉也就比嫩茄子多了股甜味和草味。
祝三愿朝谢虎山嘴里送一根草,就停下来学着谢虎山的模样坐好,含着糖,荡着腿,看向远处的姐姐和母亲。
祝逢君在母亲和妹妹哭诉离别时,走到谢虎山面前,给谢虎山先鞠了一躬,用音量不高但很郑重的语气说道:
“谢大哥,多谢您愿意照顾提携我妹妹,家里实在已经没啥能拿出手表达心意的东西,我替我妈和我妹妹给您磕几个头,求您受些累,把她照看好。”
说着双腿一弯跪了下去,就要以头戗地给谢虎山郑重磕几个头,谢虎山连忙跳下车去拉起对方,看对方跪的心还挺诚,力气还挺足,他嘴里当即就说道:
“快起来,这是怎么话说的,一个人磕头不好看,别磕了,等有机会,你跟你妹俩人一块给我磕,那样显得整齐,我爱看。”
这轻浮的话一出口,让坚持磕头的祝逢君吓一跳。
趁这个机会,谢虎山一把将对方拉了起来,祝逢君难得大起胆子,认真看向这個青年,此时谢虎山已经收回拉她起身的双手,重新坐门处,继续吃着谷荻:
“我带她走,不是想让你们谢我,是我想谢谢你妈,冲你妈,我也把她照顾好。”
祝逢君给谢虎山又鞠了一躬,这才捂着嘴走向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哎,你大姐是不是在家打不过你二姐?”谢虎山看向旁边的祝三愿,笑着问道。
祝三愿想了想,开口说道:“她和大姐不打架,就是每次我二姐和别人打架,大姐都说是她打的。”
“那得收拾收拾你二姐,连敢做敢当都做不到,打什么架。”谢虎山语气不屑的说道:
“还给人当媳妇,这种带回家,真得让大秀一天揍八回。”
祝三愿嘴里含着糖,鼓着腮帮子对谢虎山疑惑的问道:“谢大哥,媳妇是啥?”
“媳妇就是跟伱妈一样,成天管着你,糖给你抢走,好吃的给你抢走,你有钱还得先给她,她说怎么花才能怎么花,你不听话她就老想打到你听话,还不让你出去跟别人媳妇玩,你想跟别人生小孩她不愿意,她生小孩肚子疼还赖你,总之,就是特不讲理的人。”谢虎山对祝三愿解释着媳妇的概念。
可能一提媳妇跟她妈一样,再加上谢虎山举的例子非常通俗易懂,祝三愿听完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怪不得你不让大姐二姐她们当你媳妇,谁要媳妇谁是傻子,我也不娶媳妇,想吃啥吃啥,想玩啥玩啥。”
“你虽然长得跟个掉毛流浪狗成精一样,看着是个小子,但实际上你是个女孩。”谢虎山看到这家伙跟个小大人一样说话,笑着说道:
“你得将来给人当媳妇,还你娶媳妇,你要能娶媳妇,你妈就不至于这么大年纪还想再生个弟弟。”
祝三愿忽然愣了一下,过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
“哎谢大哥,那我给人当媳妇,就能管着他,完了花他钱买糖吃,还能打他?”
“你长得跟个狗蹦子成精一样,你还想给人当媳妇?山里的大马猴儿都不偷你这样的孩子,怕把自己孩子吓着。”谢虎山对祝三愿笑道:
“回去好好洗头洗脸,别老光着脚疯跑,有机会就去念书,等念到大学,你这模样说不定能找到个眼神不好,愿意挨你打还给你钱花的傻子。”
看到孙二娘带着祝幼君朝这边走过来,谢虎山抓起一把糖果放在祝三愿的破衣服上,让她兜住:
“别跟你二姐学,她不成器,等将来你家有了钱,好好念书。”
随后把对方从车上抱下去放在地上,自己又回到车上,朝她挥挥手。
“嗯。”祝三愿双手兜着糖果,仰着小脸看了谢虎山一眼,随后转身光着脚朝她妈和她姐走去。
跑了几步又跑回来,努力腾出一只手,把口袋里几根没剥完的谷荻举起来,踮着脚递给谢虎山,随后才又跑开。
谢虎山笑笑:“丑是真丑,脏的跟泥坯成精一样,但心眼儿挺好。”
火车“哐哧哐哧”的在夜色中朝前行驶。
韩红兵和谢虎山并排坐在车门处吹着风,韩红兵买到了一瓶酒,此时和谢虎山剜着午餐肉下酒,边喝酒边聊天。
只是韩红兵不时扭头看向抱着那一篮子烙馍,缩在草料麻袋上警惕瞧着他和谢虎山的祝幼君,开口劝说:
“同志,不用害怕,你躺着睡会吧,我们不是坏人。”
看到对方没什么反应,韩红兵无语的收回目光,对谢虎山说道:
“谢斯令,你跟人说两句人话,你老吓唬她干嘛,我看她都快让你吓死了。”
“别睡觉啊,敢睡着我俩就扒光衣服趴你身上!完事还给你扔下去!”谢虎山听完,扭头朝祝幼君直白喊道。
本来满脸困意,双眼通红的祝幼君马上强撑精神,瞪大了眼睛,身体朝着牛圈方向缩了缩,抵在牛圈护栏上盯着两人,不过没一会儿又开始打瞌睡。
“这都两天两夜了,你搁这熬鹰呢?”韩红兵叹口气。
“为她好,我不熬她一场,她一路都睡不踏实,快了,这次睡着估计能睡得死了。”谢虎山收回目光,轻描淡写的说道。
韩红兵喝了口酒,对谢虎山问道:“真带着她去港岛?”
“捎带手的事,能帮就帮,别让人觉得尧山人不懂知恩图报。”谢虎山看向韩红兵:
“再说,不带去怎么办,要不把介绍信的名字换成你的,你领回去当媳妇?”
韩红兵果断摇摇头:
“拉倒吧,不要这样的,我得找个贤惠的,能听我话的,这种脾气倔的长再好都没用,看一眼都让我想起我妈把我爸打一顿,我爸还得给我妈赔礼道歉的画面。”
谢虎山笑了起来:“那你找媳妇费劲了,别说我不关照你,看在咱哥俩关系这么好,我给你帮我大妈做做思想工作,我觉得大秀那性格跟你合适,你不愿意,帮忙做做你弟思想工作也行,韩老三也合适……”
“谢斯令,我他妈从小就对你鞍前马后忠心耿耿,不带长大后还要对我下毒手的。”韩红兵哈哈笑了起来:
“大秀肯定有出息,接大爷的班,让她祸祸城里人去吧,我觉得中坪方圆三十里内,够呛能有人愿意跟她处对象,不怕她,都得怕你这个大舅哥,哪个刺头没被你打过。”
谢虎山又想起一个合适的人选,继续推荐道:
“桃子她妹妹怎么样,也不错,跟大秀一般大,比大秀懂事多了,之前有个想要给她相亲订婚的,因为我助人为乐,吓得媒婆给推了,她妈天天发愁将来嫁给谁,谁敢跟我当连襟。”
韩红兵继续撇嘴:“我妈肯定瞧不上,和桃子一样,太瘦,干不了什么力气活,我也瞧不上,我这个条件,怎么也得找个《五朵金花》里的副社长金花或者炼钢厂金花,《刘三姐》也勉强能凑合过日子。”
“韩参谋长,再吹牛逼的时候,先考虑后果,不要随便开吹,别等家里祖坟的坟圈子被牛逼崩炸了,没地方哭去。”谢虎山接过酒瓶,仰头喝了一口笑骂道。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韩红兵再回头看了一眼祝幼君,对谢虎山说道:
“睡着了。”
“脱她衣服!我先来!我脱裤子!”谢虎山大声喊了几句。
靠着牛圈护栏蜷缩成一团的祝幼君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行了,睡完这一觉,自己知道不会被咱们欺负,她才能真正踏实。”谢虎山说着话站起身走过去,双手把女人抱起来,放到自己平时睡觉的麻袋上,把对方的鞋脱掉。
又从对方身上摸索一番,搜出两样东西,朝韩红兵笑着展示了一下,这才把自己当被子的破大衣盖在她身上。
祝幼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猛然惊醒坐起,发现火车还在前行,谢虎山和韩红兵正配合给牛喂食,她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又看看外面大亮的天色,以及身上还在的衣服,确定好像没被人占便宜之后,才松了口气。
可是很快,她脸色一变,她藏在身上防身的东西没了。
“醒了?”看向正朝食槽里用铁锹推着饲料的谢虎山瞥她一眼:
“不是有骨气,不睡觉吗?我跟你说,就因为你睡着了,我俩已经把你糟蹋了,你彻底玩完了。”
“放屁,你少瞎说败坏我名声,你自己乐意被人当流氓别带着我,我是正经人。”牛圈里,韩红兵的声音从牛脖子下方响起:
“同志,放心,谢斯令这两天都是跟我挤着睡的,他被我糟蹋倒是真的。”
“满车厢的牛屎牛尿味你都有心情?”谢虎山推着饲料:
“抓点紧儿,估计今天或者明天就要换快车,再也不用临时停车,能直奔目的地了。”
祝幼君当然知道谢虎山的话不是真的,此时有些尴尬,对谢虎山小声问道:
“你是不是拿我东西了?”
“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聪明,想的法子挺厉害,觉得我俩要敢在车上欺负你,你就拼命跳进牛圈给牛来一下子,那我俩肯定摊上大事,对不对?”谢虎山嘴里对祝幼君说道:
“东西在你篮子里呢,抓紧吃点儿东西,一会儿你替韩老二穿上水靠钻进去清理牛粪。”
祝幼君看向旁边的篮子,里面是两把藏在身上的小刀,一把藏在外面,一把贴身藏着,如今都被人搜了出来,摆在篮子里,似乎嘲笑着她的主意只是个笑话。
“不用不用……”韩红兵听到谢虎山让祝幼君帮忙清理牛粪,连忙表示不用。
“让她干,这点苦吃不了,去什么港岛,真以为那边资本主义社会,人人都是大富豪。”谢虎山示意韩红兵不用客气:
“这点苦和累都受不了,等到那边都拿你不当人看,更有她受的,那是一座先敬罗衣后敬人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