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黑幕一分为二,冷月残星再现,空中一个中年文人睁大了眼睛,从空中坠落,坠落过程中,脑袋离体。
九条人影同一时间出现于天际,尽是千丈法身……
独孤行这一惊非同小可!
“去死!”
空中之音宛若九天魔音,九道法身同时扑下,独孤行手中长剑猛然一抬,一剑收尽满天风……
一条人影被斩当场,两条人影倒退千丈,五条人影落在孤峰之上,独孤行自己也高飞远走,孤峰半截成灰。
呼地一声,独孤行千丈之外再定身形,一声怒吼:“你们意欲何为?”
一字一句,字字如剑。
“姬广小儿,乱臣贼子,岂堪大位?大苍江山,终是寡人掌中之物!寡人出谷,即是再定山河!”空中一个声音传来,似乎有着无尽的威严。
“姬商!”独孤行目光牢牢锁定空中一条小小飞舟。
飞舟之上,两条人影,其中一条赫然正是当日的大苍之君,姬商。
“独孤行,你既然还认得寡人,那寡人给你一个选择,亲开下方之地,你可为寡人隐龙之首!”
独孤行一声怒吼:“你欲开封魔之地?”
“何为神,何为魔?助复正统是为道,夺我江山才是魔!”
独孤行长剑直指姬商:“姬商,黑骨魔族祸乱大苍,开国浩劫之悲时至今日依然留下惨痛,你家先祖以命相抗,你今日竟然为了一己之利,欲开封释魔,你有何颜直面先祖?”
“哈哈……”姬商仰天大笑,笑声如疯如魔:“祖宗如若善待于我,我焉能逆反祖宗,祖宗视我为弃子,我又何必认祖归宗?隐龙听令,杀!”
杀声一起……八条人影同时穿空而下,杀气宛若实质,整座孤峰寸寸成灰,独孤行一声大吼,他的身子猛然扩大,他的头发一振冲天,发如利剑!
他的衣服一卷,衣如利剑!
头发与三名高手撞个正着,头发碎成灰,但三名高手也吐血而遁。
衣服与四名高手卷在一起,衣服七零八落,但两名高手当场化为血雾,另外两名高手远远撞向深空。
而他手中剑,霍然变大!
这一变,如同开天巨剑!
一剑直斩苍穹之上!
这一剑,宛若开天门,姬商的脸色变了……
因为这一剑,将他脚下的飞舟都压得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把开天巨剑从天空而落,要将他压得粉碎。
然而,就在此时,姬商身边一个白衣人突然抬手。
他的掌中也是一把剑。
拔剑!
没有任何光亮,没有任何威势,但是,独孤行倾尽全力斩出的这一剑,消于无形,独孤行两眼圆睁,盯着这个白衣人……
白衣人慢慢滑下,他如同一只小小蝼蚁悬浮在独孤行千丈法身的眼前,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中等相貌,中等身材,放在人群之中,都没有人多看一眼。
白衣人轻轻一叹:“剑门独孤,实是不凡,全身经脉尽皆斩断,依然可以维持法身。”
独孤行缓缓道:“你不是大苍之人!”
“如何断定本人就不是?”
“因为大苍境内,没有人达到剑道中世界!”独孤行道:“你是谁?”
白衣人轻轻一笑:“你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黄泉,知道本人是谁有意义么?”
“毕生剑道,以剑驰名,总得希望自己死于何人手中!明确告知吧,你是何人?”
“丁一!”
“天道岛上剑道碑中,排名仅在燕南天之下的神秘剑修丁一!八百年来修行道上一直在追寻这位奇人究是何人,如今算是解密了,竟然是魔族!何其讽刺?”独孤行凄然一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相对应的,本人面对将死之人,也是格外宽容!”丁一道:“我更正你两件事情,其一,剑道碑留名只代表剑道潜力,不代表实际成就,我一直期待着与燕南天一较高下,奈何始终无缘。其二,我并非魔族!”
“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你不管是否魔族,都将万劫不复!”独孤行慢慢抬起头:“而我,迟到千年的父兄之约,也终于要践行了!”
随着他这一抬头……
似乎整片山川也一起抬头……
丁一心头猛然一动……
就在此时,独孤行一声怒吼:“万杀剑碑,血写剑门!”
他巨大的脑袋猛然一个旋转,直接离体!
脑袋一起,他的额头出现一面奇异的碑文!
碑文之上,只有一字:杀!
杀字古色古香,杀字宛若横贯历史长河,杀字,杀意无穷无尽,杀字,贯彻着剑门历代先祖终极的意志,剑之道,宁折不弯!
世间但有不平事,我自一剑斩之!
杀得了的敌人,我以剑杀之!
杀不了的强敌,我以自己为器!杀之!
他全身经脉已然被丁一一剑斩断,他的修为已然尽失,但是,他还有脑袋,他的脑袋就是他此刻的剑!
轰地一声大震,他宛若擎天之峰的脑袋爆裂,血雨弥天!
从九天之上降下的血雨,每一滴都是剑!
都是贯彻剑门历代先祖意志的天诛之剑!
以他为中心,百里之内尽皆覆盖!
八名昔日的隐龙高手在血雨之下瞬间化为血水,连元神都无法逃离……
姬商,脸色瞬间一片惨白:“丁一救我!”
丁一猛然出剑!
他的长剑一震,一个巨大的剑幕笼罩在他与姬商的头顶。
轰地一声,来自独孤行的临终一击与丁一的剑幕猛然撞在一起,剑幕寸寸破裂,丁一一口鲜血喷出,手中长剑支离破碎,这口鲜血,这把碎剑化为新的剑幕,挡住了独孤行这一击最后的余波。
但丁一,脸上也失去了刚才的云淡风轻,披头散发立于血雾之中,宛若厉鬼。
姬商,脸色一片苍白。
他们四周,没有了山,没有了水,百里无生机。
只有风在吹,风吹过,如同鬼哭。
似乎是剑门意志依旧在这片山川一路横扫,充满不甘……
大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幽深暗黑的谷底,一具无头尸体静静地立着,他是独孤行!
人死,尸骨依然直立!
丁一轻轻吐口气:“剑门万杀碑!以头为剑,实施终极一击,好你一个独孤行!”
姬商惊魂未定:“丁先生,该当正式开始了吧!”
“是!”
姬商道:“你之承诺……”
“放心!”丁一打断他的话:“你助我出九死谷,我助你重掌大苍,黑幽皇想要的,从来不是世俗皇权,跟你并不矛盾,完全可以相辅相成。”
“大苍之大变局,开启了!”
“开启的变局,又何止是大苍?”丁一喃喃道……
他的手轻轻一挥,一道剑气破入地底,喀地一声,大地分开一道缝,一把晶莹剔透的长剑在地底空间光芒万丈。
封天二字透出的华光直射苍穹……
丁一轻轻一笑,一步踏入!
封天剑似乎嗅到了危机气息,猛然大亮,长剑直指丁一……
丁一一步踏过,封天剑一剑穿空……
长剑笔直地刺入丁一的眉心。
丁一脸上平静无波。
奇事发生了……
封天剑的光华一点点隐没,丁一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终于,封天剑完全退却了光华,丁一手一伸,将封天剑从自己眉心拨出,他眉心的那个恐怖的伤口快速愈合。
而他的脚下,喀地一声,再度露出一条缝隙,尘封千年的封魔之地,就此开启……
大苍京城!
次日清晨!
姬广手托皇印,全身大震,紫金阁四壁的先皇画像,似乎也在同一时间大震……
“陛下!”章居正踏空而来,一脚踏上紫金阁。
“陛下!”陈更一步而来。
“陛下……”
章浩然、秋墨池、霍启、李阳新……
转眼间,紫金阁内外,尽是朝官……
“黑骨魔族破封,西京城已遭血洗,泽州全境尽成魔域,开国浩劫,再度上演!”姬广声沉如水。
一句话,拉开了一个恐怖至极的大幕!
所有人后背同一时间冒汗……
开国浩劫,黑骨魔族入侵,整个大苍,数十亿民众陷入倒悬之境,文道、武道、修行道、甚至佛门、道门道道皆伤。
时至今日,依然是大苍最深的一道伤痕。
而今,再度上演!
章居正双目精光闪烁:“此番浩劫,跟千年前还有所不同,千年前的黑骨魔族,是从血雨关入境的,京城之外,千万大军层层拦截,而如今,黑骨魔族破封之地是泽州西京,离京城不过千里之地,苍山军团、飞龙军团、血雨军团均在圈子之外,根本来不及万里救援,这是直插腹地!”
“报!”皇印之中,又是一则消息传来:“伪帝姬商,西京称帝!”
“姬商!”陈更一拳头狠狠砸在自己的掌心。
这一刻,他读懂了黑骨魔族的战略。
扶持一个傀儡皇帝,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京城,杀掉皇帝姬广,整个大苍,就这样落入他们的掌中。
“报!中原军团遇袭……”
“报!中原军团损伤惨重,魔军势大,几不可挡……”
皇印之中,众位大臣盯着面前的战斗场景,额头都有明显的汗迹,他们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魔兽,每一头魔兽都堪比人族道果,他们还看到了无数的修行人,这些修行人乃是泽州本地的修行宗门,原本该是魔族入侵的第一波抵抗力量,但现在,他们成了魔族的先头部队。
他们看到自己刚刚组建的中原军团也爆发出了强悍的军威,但是,空中魔影纵横,黑气弥天,威势更甚,中原军团刚一接触就一泄千里,魔兽魔军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尸骨如山,苍生沦陷,大地同悲……
柳香河畔!
天音坊!
柳天音静静地看着面前旋转着的一滴水……
这滴水中,清晰呈现出一幅画面,魔军横卷千里,血流成河,苍生沦陷,大地同悲。
“山河碎,故国悲,风行万里不知归,雨洒苍穹天洒泪……我错了!我以为这幅天命之卷已然改道,但它,终究还是来了!”
她旁边的一个老妪眉头紧锁:“却是为何?”
柳天音慢慢抬头,一字一句:“我当日以天命之瞳观大苍天命之时,身在千佛寺!佛法,可以屏蔽天机,亦可屏蔽我之命瞳,他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霍然抬起,直射苍穹!
苍穹之外,乌云密布……
京城西边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道黑线,黑线浓厚如墨,快速移来,似乎整片天空都被这道墨线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片区域。
“来了!”柳天音吐出两个字。
“如此之快?”老妪脸色微微改变。
“这也充分说明此番浩劫的不同之处,此番浩劫黑骨魔族学聪明了,他们扶植一帝继位,担心夜长梦多,想第一时间拿下京城!”
老妪目光抬起:“京城可挡否?”
柳天音慢慢站起:“单凭京城眼前之力量,断然不可挡,但是,我分明窥见了一丝变数夹杂于乱像之中,只有一丝,非常微弱的一丝……”
呼地一声,皇印如桥,姬广率领群臣落在城头。
大风起,北地风寒,浓云推进,浓云之内的血腥,似乎也随着大风吹来。
京城禁军已出,二十万大军,已是禁军的全部。
大旗怒指,直指浓雾深处。
城头安静如夜,城内却早已炸翻天。
浓云急卷,终于与大军正式接上,轰地一声,无数的黑色洪流从雾中而出,这是黑幽皇驰名天下的幽狼,千年时间深困地底,这种恐怖的魔兽,不知道培养了多少,这一出,简直无穷无尽,还不仅仅是幽狼,还有铺天盖地的魔兵,章居正文道慧眼一目千里,他的心头尽是惊涛骇浪,也许只有几个人看得清楚,浓雾之后的千里之地,几乎全是魔兵、魔狼,总数目不下千万之众。
更有那些魔将,每一个都是象天法地之上,甚至还有数以百计的修行人,连他都看不出修为高低,其中一名魔将妖异的目光猛然抬起,跟章居正隔着百里之遥对视一眼,这一眼,章居正文心大震,文道神通就此溃散。
章居正脸色真正变了……
姬广的脸色也变了,因为他以皇印为眼,植入军旗,在军旗之中植入了皇印之力,也借军旗看到了章居正所看到的一切。
“圣旨呈上!”姬广沉声下令。
“是!”侍诏官跪下,他的后背从这个角度看,完全湿透。
他手中托盘之上,一叠金纸,一枝宝笔,这本是他这个侍诏官的全部工作,但是,今日有变!
姬广提起宝笔,亲笔手书:
“黑骨魔族破封,全天下之人尽该奋勇杀敌,无分士农工商,无分男女老幼,战死者,皆为大苍英烈,英灵千秋不灭,万古流芳!”
笔收,皇印出,盖在这张金纸之上。
古往今来第一张帝皇亲笔手书的圣旨,在大苍城头高高飞起,化为京城之上一座丰碑!
全城的骚动同一时间静止。
静止于这张皇帝亲书的圣旨之下。
静止于这莫大的帝皇意志之下。
姬广目光扫过面前这群朝臣的脸,淡淡一笑:“各位爱卿,刚才这份圣旨针对的是整个大苍国,如今朕有一旨,眼前只限于你们知晓!”
章居正、陈更、周章等人同时跪下:“请陛下下旨!”
姬广手起,又一封圣旨出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寡人姬广,面临千年浩劫,誓与京城共存亡,如若战死,大苍皇帝位,由文王林苏接任!”
下方百余大臣同时大震,一名大臣大呼:“陛下……如若敌人势大,陛下当可退守南京,再谋……”
姬广的手轻轻一挥打断:“莫要多言!大苍京城即为大苍支柱,亦是五十亿大苍子民之信心所在,朕生于皇室,落于梅岭,全仗文王八方奔波,苦心谋划才有今日,朕文不成亦武不就,难以为文王千古伟业添砖加瓦,唯有以己为碑,为大苍立下一座丰碑,以正天下民风!”
章居正长长吐口气:“大苍国本有五京,作为京城之退路,但陛下一言而废!老臣深敬之!传我文道令……”
“在!”
“文道之人,出书斋,承圣道,起金毫,杀敌!不死不休!”
陈更一步上前:“加上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两位文坛大佬对视一眼,同时一笑……
“陈院长,你我共同执笔!”
章居正手起,宝笔落金纸,写下前半句。
陈更手起,写下后半句。
嗡地一声,京城文道壁上,留下了文道战书!
酒楼之上,十余名文人冲天而起:“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杀敌!”
城北书斋,一名大儒推开柴门:“文道之人,出书斋,承圣道,起金毫,在大漠之畔,在四海之滨,在苍穹之下,在乱云飞渡之间……今日有幸!”
他前面的柳香河中,一名船夫猛然站起:“欧阳大儒,你我同行!”
“黎大儒化身船夫已有三十载了吧?”
“正是,三十年拼搏,三十年隐居,而今,留取丹心照汗青,足矣!”
两位大儒同时破空……
文庙之后的书山之上,此刻正是新晋进士赐文心之时,崔言舟已经到了儒家峰下,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旁边的孙林逋也停下了……
“孙兄,我欲取兵家文心!”崔言舟道。
“大敌当前,家国存亡,我亦取兵家文心!”孙林逋道。
二人飞身而起,直上兵峰。
前面,一人慢慢回头,赫然是科考三郎之一的曲哲。
曲哲一声大笑:“两位兄弟,科考途中,你我同行,科考之后,亦是同行!人生至此,何其有幸?”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三人同入兵峰!
城外战局已然白热化……
魔兵已经冲破了禁军防线,黑压压地压向了绿柳山庄。
章居正冲天而起,手一伸,绿柳山庄所有的文字同时飞起……
与文字同时飞起的还有一人!
此人一出,突然扩展成五百丈法躯,赫然是章亦雨!
她已经回来了,她也成功破入了象天法地。
她出手一击,前方百里之内尽皆清空,她的秋风扇一扇,爷爷激发的数以百万计的文字飞向魔族大军。
爷孙二人打了一个配合。
也正式打响京城文道、修行道对抗魔军的第一枪!
章浩然凭空而起,以文路境界的修为施展了传世青词《满江红》……
秋墨池凭空而起,《满江红》……
朝堂各位高官也同时飞起,大苍官场数以千计的官印齐齐亮出……
陈更出手,一座文界宛若穿破万古春秋……
翰林院、贡院、白鹿书院、各路大儒……
然而,魔军之中,也有无数的高手跃上半空,浓重无比的压力撕碎了中间的一切,包括绿柳山庄,包括栖凤山庄,包括京城的城墙……
每一刻都有人从天空落下,没有人分得清是官是民。
每一刻魔军都在推进,京城之地,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
人命如草,天地已倾。
文庙之上,莫名的手轻轻颤抖,前面的墙壁之上,一个老者的背影慢慢消失……
伴随着一句冰冷入骨的话:“圣殿的战场只在天外天,世俗事,世间了!”
昔日西山之上,章浩然写下的那首诗,在她头脑中清晰地浮现……
“黑骨纵横白骨收,苍中十室九不留,浮云千载悠悠过,何曾片缕下中州?”
这是一首反诗。
是讽刺圣殿的。
站在章浩然的角度,这是胆大包天。
但今日,莫名却深深地认同。
千年前的浩劫,离现在过于遥远,其中有多少隐情任何人也都追溯不到,但今日,黑骨魔族再度掀起惊涛骇浪,她第一时间向圣殿求援,换来的答案跟千年前毫无二致。
圣殿不管人间争端,他们的战场只在天外天。
人间之事,人间自理!
这就是浮云千载悠悠过,何曾片缕下中州?
“姐姐,你若想回圣殿,你自回之!”莫闻轻轻背起瑶琴,漫步出了文庙。
“你去哪里?”
“浮云千载悠悠过,何曾片缕下中州?”莫闻轻轻一笑:“我要告诉章浩然,我也要告诉林苏,他是对的,但他也错了!对的是,他看穿了圣殿的大势,错的是,也并非片缕都不曾下,我莫闻,就是下中州的那一抹浮云,虽然只有半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