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主要产业是什么?刺绣!
以前的操作流程都是曲家将丝布和丝线送到丁家染坊,染成想要的颜色,然后再拉回作坊加工做成刺绣,这个流程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但现在,丁家染坊突然宣布中止合作。
没有了染色工序,刺绣还怎么做?
你总不能用白丝绣在白袍上……
曲娟没当一回事:“这有什么?没有了丁家,还有李家、周家染坊,这几年李家、周家也没少找曲家要生意做,这会儿,只怕他们嘴巴都笑歪了。”
曲秀道:“生意场上,相互争抢也是常事,那么丁家为什么要来这么一曲,主动将曲家推向李家和周家?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后面有一只黑手,跟这三家同时施压,旨在打压曲家刺绣。”
不会吧?谁做这么烂屁Y的事?
曲娟不太接受。
曲秀却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赶紧跟二爷爷聊聊……
她们找到二爷爷,二爷爷正在走廊上踱步呢,外面狂风暴雨,长廊里他走得又急又快,脸色阴沉得象要滴下水来。
曲秀两姐妹一到,就知道了情况。
京城三大染坊同时宣布,不与曲家合作!
曲家已经开出了原来价格的两倍,三家依然没有松口,曲家送的香水,他们居然也丢了出来……
曲秀和曲娟第一时间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刺绣行业,并不是孤立的。
没有了原料布,它得死!
没有了染色工艺,它还是得死!
它的货只要断上一个月,外面的销售链条全都得断,订单完不成,外面的订货商就可以索取高额赔偿,这赔偿就可以将曲家家底赔得精光。
“谁在后面捣鬼?”
“除了张家、赵家还能有谁?”二爷爷道:“他们跟林家的这把火,终于烧到了曲家……”
曲秀皱眉:“爷爷……爷爷没有跟他们交涉?”
这怎么交涉?
丁、李、周三家染坊跟张家、赵家关系都是私底下的,摆在桌面上可是没啥关系的,找他们,他们一句话“商场的事情与咱们当官的有什么关系”,就可以将曲家打发得远远的。
曲家姐妹真正慌了。
长廊上一个丫头跑了过来,小姐,陆小姐过来了。
曲秀和曲娟对视一眼,大感惊奇,陆小姐?幼薇吗?这么大的雨为什么突然过来?需要知道她的身体一向不好,一般情况下,阴雨天都不怎么出门的。
心里的念头一转而过,紧接着就是迎接。
陆幼薇是她们的闺蜜,曲秀嫁到海宁,如果说京城还有几个舍不得闺蜜的话,无疑也有陆幼薇,原本出嫁之女,是没多少机会跟闺蜜叙旧的,她也是沾了夫君进京赴考的光,才有机会跟闺蜜聊聊天。
姐妹俩赶到前院,就看到了陆幼薇,她穿着一件白色长裙,站在屋檐下,旁边一个丫头拿着绣巾正在帮她擦身上的雨水,这个丫头也叫六儿,跟曲秀的贴身丫头叫一个名,还闹出过不少笑话,成为她们闺中趣事。
“幼薇!”
“秀儿姐姐、娟儿妹妹……”陆幼薇伸出双手,跟两个姐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很凉,这马上要入夏了,但她身上穿的衣服也依旧很多。
“你说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出门?早知道你要出门,还不如让六儿传个讯,我去你那里拜访你……”曲秀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
陆幼薇的丫头六儿说:“曲小姐,我家小姐说今日下了这么大的雨,坐在檐下听雨声太是孤单,想念小姐,一刻也等不及想见见小姐。”
“都怪我了,回来也有几日,却没去你那里……幼薇,来,咱们进里面说话……”
进入内室,另一个丫头六儿捧来香茶,两个六儿也在一块儿站着,握着手相对而笑,开心得很,她们也是好朋友。
陆幼薇望着曲秀:“秀儿姐姐这一嫁,远隔万里千山……还好吗?”
曲秀轻轻一笑:“我夫君仁厚宽宏,婆婆也是极慈爱之人,在林家的每一天,都是快活的,倒是幼薇,你的身体看着又差了些,今年春上还吐血吗?”
“花都有凋谢之时,人哪有百日之好?这些年也就这样,习惯了就好……能够看到姐姐嫁了个好人家,妹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两人扯着手儿说着话,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闺蜜情。
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刚刚过去的西山诗会上,曲秀感叹,幼薇你两首彩诗一出,名动天下,已经踏上了女子的巅峰了。
提到这个话题,陆幼薇脸红了,轻声道:“这都是你家叔叔的成全,他……在吗?”
“在!幼薇……要不要去拜访下他?”
陆幼薇脸蛋红了,轻轻摇头:“贸然上门,可有多冒犯……六儿,你把我那把琴拿着,去一趟他的住所吧,我听说他身边有一个精通音律之人,这把琴,是送给她的……”
六儿答应下来,但她不知道林苏住哪里。
曲娟目光轻轻一转:“两位姐姐,你们聊聊天吧,我带六儿过去一下。”
也好!
曲娟终于进了逸仙院,也终于见到了隔着两间院子看过几次的那个人,但近距离看,她还是有片刻的失常,这男人真的太耐看了,越看越好看……
但她是大家闺秀,不是没见过男人的人,轻轻一礼,将来意说了。
林苏和身边的陈姐、绿衣全都有点懵。
什么?陆幼薇过来了?还带来了礼物?点名送给绿衣?
绿衣谢过陆小姐好意,接过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一把琴,慢慢拆开,里面是青色的木质琴身,还透出油脂气息,看着似乎是刚刚做成的,但琴的尾端有两个古体字:青莺。
绿衣的手轻轻一颤:“青莺古琴?”
六儿躬身道:“禀绿衣小姐,正是!”
青莺古琴,取万载青木为材,千年前一代音域奇才厉天歌将其泡在青谷幽潭之中整整十年,再花十年制作成琴,一曲百鸟朝凤,曾引得满天飞鸟绕青谷三日,徘徊不去,何等奇异?作为好音之人,绿衣在手中有钱之后,也曾四方求购好琴,但象这种层级的古琴,根本不是金钱能够买到的。
今日,陆幼薇送来这样一份大礼,收还是不收?
她不敢决定。
林苏微微一笑:“陆小姐如此厚赠,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琴我收下了,也送她一份回礼!”
六儿微微一震,送回礼?是什么?
林苏手轻轻一抬,掌中出现了一张签约,正是他跟五大才子签订的签约,他的笔一动,勾掉了陆玉京的名字。
“公子……你这是……”六儿眼中流出又惊又喜的神情。
她是陆幼薇的贴身丫头,自然知道家主让小姐到曲家来的终极目标,就是陆家公子的科考!
小姐根本没与他见面,仅仅是一把琴,他就主动勾掉了陆公子的名字,小姐的终极目标顺利实现,容易得如同梦幻一般。
“西山之上,张家、赵家污我杀害七皇子,陆家管家站出来主持公道,才让本人逃过小人之污,我林苏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当日就有意解除陆公子的枷锁,今日大雨之中,小姐亲自登门,还送上厚礼,林苏焉能不有所回报?”
“多谢公子!”六儿深深一拜,出了院门。
她内心全是激动。
而曲娟,没有离开,她主动带六儿过来,是有原因的,她早就听说面前这个人最擅于解决难题,曲家今日遭遇大难,能不能让他帮个忙?
但她跟面前的几个人都不熟,有些不好开口……
林苏先开口了:“四小姐,你是为曲家的事情而来的吧?”
曲娟猛地一惊:“你怎么知道……曲家有事?”
林苏笑了:“我身在曲家,岂能看不到曲家的异常?二老爷在那边走廊转了一上午了,想必是遇到了难题,跟我说说,是什么样的难题?”
曲娟将情况说了一遍……
陈姐和绿衣都沉默了……
商场之上的争斗,就是这么残酷,她们听得多了,也见得多了,原本只是寻常,但这次曲家的商业遭受灭顶之灾,或许真的与他相关,丁家、李家、周家身后或许真的就是张、赵两大朝官,他们真正要报复的是林苏,当然也可能存有另一种心思,用曲家的商场大难,来逼林苏妥协——林苏能够赦了曲晋、陆玉京,但赦免赵元雄和张宏就没那么容易了,他们也没打算求他,而打算用曲家这场商战,压迫林苏,逼林苏就范。
林苏笑了:“以曲家为器,逼我就范么?”
曲娟点头:“我姐分析,就是这样,他们知道求你赦免张宏、赵元雄你不可能答应,于是就用这一招,逼你主动跟他们谈!”
林苏道:“曲家一族,百年根基,倒也是一笔重注,用来逼人就范,一般人还真的难以招架,可惜,他们还是逼错了人!”
陈姐的眼睛突然亮了……
绿衣也兴奋了:“公子,你有什么好办法?”
她们身为他的女人,对自家相公还是了解的。
林苏道:“染色工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陈姐,你出去一趟,给我买些材料过来。”
陈姐又惊又喜:“你还知道染色工艺?”
林苏笑了:“染色工艺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唯一担心的只有一点。”
什么?
“我担心的是,我的染色工艺一旦出台,会不会将这三家牛气哄哄的染色作坊直接打成三流。”
“打成三流才好!”陈姐当场表态:“敢当张家的狗,就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绿衣也鼓掌:“将他们打成三流,你就是一流了,说不定那三家作坊也会派出美女高手前来找你要秘方,你将那个高手拿下,跟丁家妹子做个伴……”
呼地一声,绿衣飞上了天,暗夜将她掐住脖子:“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不放你下去……”
绿衣在半空中弹啊弹的,叫啊折腾啊,陈姐和林苏全都笑了。
暗夜当初就是当间谍的,最终被林苏弄到床上去了,两姐妹已经取笑她好几次了,每次都让暗夜恼羞成怒。
曲娟看着这一切,又是吃惊又是好笑,难道说,他真的精通染色工艺?
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她一定不信,染色工艺可是三大染坊的核心秘密,向来一线单传,什么意思?就是说这秘密只有家主一人掌握,家主死前,才会郑重地将其传给继承人,每一代都只有一人知道,而这人,一定会是下一任的掌舵之人。
但面前之人,却是创造了无数奇迹的人。
突破千年酒的瓶颈,白云边横空出世,开酒道先河。
突破仙宗香水的封锁,春泪横空出世,开香水先河。
突破手工制作的桎梏,织纺一体机出世,改变商业结构。
人人望而生畏的鬼石,在他妙手之下,变成取暖神器……
染色工艺从他手上突破,似乎也变成了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情……
他在陈姐耳边说了一段话,陈姐眼睛亮亮的,连连点头。
“去吧!”
陈姐出去了……
她刚刚走到院门边,就看到了两把伞,右侧一把是普通的黑伞,伞下是曲秀。
左侧一把色泽淡黄,雅致绝伦,伞面一句诗她还挺熟悉:半为怜春半恼春。
这正是《葬花吟》中的一句。
陈姐心头微微一跳,是她吗?
她的目光慢慢移到伞下,一眼就看到了一张秀美绝伦的脸蛋,这双眼睛也正看着她。
“二少奶奶!”陈姐微微一礼,向曲秀行礼,这是林家惯例,见到曲秀都会以少奶奶之礼待之。
曲秀连忙还礼:“陈姐!”
林苏给林家所有人都出了个难题,那就是他身边的女人别人不好定位。
陈姐是他的女人,在林苏心目中,分量非同一般,但她摆在桌面上的身份,却只是一个侍女,曲秀知道林苏的特立独行,她也知道林苏对身边女人的看重,所以绝不敢在这三个女子面前摆派头,每次都是平等相待。
“这位小姐是……”陈姐面对陆幼薇,虽然猜了个九成九,但依然还得问一问。
陆幼薇再躬身:“小女子陆幼薇,见过陈姐!”
“原来是陆小姐!”陈姐轻轻一笑:“果然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陆小姐,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公子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