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之后,一只金雁飞回,是林苏的回复,打开金纸,上面一首词呈现银光!
整首词,林苏只改了七个字!
七个字,一首银光词。
曲哲心神激动,遥望西南,深深一礼:“妹夫,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见一见咱们这位传奇兄弟,七字之师啊!”
曲文东拿到了这首银诗,眼中也光彩弥漫,这步棋,到底是对是错?不管如何,到目前为止,步步通途!
而抱山这些时候游走京城,遍访旧友,却收获了一肚皮的气。
昔日旧友,要么闭门不见,要么哼哈相对,他自己想当然的“拿林苏为诱饵,吸引盟友加盟”的妙计,没有成功,不仅仅是没有成功,反而惹出了一堆的麻烦。
他来京城第四日,就有一条消息传遍京城,说抱山先生千万里赴京,为海宁林苏求亲,先后求了相爷陆天从、御史大夫段山高,但两人全都拒绝了。
闻者全都大笑,什么名士?什么文道奇才?也不过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
关于林苏的文道,有一则传言,说:林苏过往的诗词,并不是他写的,而是来源于侯府七十二师爷,而且其中某某诗来源于谁,都有名有姓,这些师爷对定南侯府是真的忠诚啊,为了成全林家后人,他们甘愿一辈子当无名英雄,但侯府却不地道了,你猜林定南怎么干的?取得这些人的劳动成果后,将这七十二师爷全都杀了,以达到他毁尸灭迹的目的。
听者无不心惊,真有其事?
传言者道,你自己品一品,林苏这文贼之诗词,首首不同,风格各异,哪象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能写出来的?
众人细品,还真是这样!
于是,整个京城全都传遍,林苏就是文贼……
取消林苏殿试资格的呼声,渐渐成为京城的主流。
京城西郊,绿柳山庄,这个时节,已是柳絮渐轻,章浩然静静地听着身边丫头传来的消息,眉头皱起……
他一挥手,丫头离开,面前人影一花,出现了一个比花更娇艳的女子,正是章亦雨。
“这些传言,你信不信?”章亦雨道。
章浩然沉吟良久:“他的诗词,时而高亢豪迈,时而缠绵入骨,时而意境空灵,时而铁血杀伐,怎么也不象一个人的手笔,但是……词道也只是在侯府破败之后才新创的,他即便真有七十二师爷,哪个师爷能够在词道尚未开创之前,就给他留下一首传世之词《青玉案》?”
是啊,按传言所说,那七十二个师父在词道开创之前就已被杀了,谁有那个本事,写下传世词青玉案?
只要青玉案是他写的,那么,所有的质疑都不复存在,能够写下传世词的人,写下多少彩诗都不稀奇。
“还有……!”章亦雨道:“他以一部《白蛇传》开创文路新篇,这种能力,又岂是师爷所能为?如果真有这等传奇师爷,那个师爷早已驰名天下,又何至于默默无闻?”
“……到底是什么?”
“有消息从海宁那边传过来,说这是一个极其美丽动人的故事!也许我该去一趟海宁,亲眼看一眼《白蛇传》……”
看到妹妹眼中的光芒,章浩然微微一怔……
书房之中,两个老人面对面而坐,乃是曲家家主曲文东和绿柳山庄神秘的主人章居正。
章居正,文渊阁大学士,地位超然。
曲文东放下茶杯:“居正先生,你家亦雨小姐今年也已芳龄十九了吧?”
“过完年就是双十了,先生何意?”章居正微眯双目。
“你难道不觉得……你家亦雨小姐,对海宁那个三公子,有些与众不同?”
章居正笑了:“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想提一提抱山先生这些时日,面对陆天从、段山高所提的那件事情。”
曲文东没有否认:“先生以为如何呢?”
章居正道:“林三公子,诗才惊艳无双,策论亦是大气磅礴,连夺两元,名垂天下,那么,陆天从、段山高为何不允?”
曲文东手指天空:“身在皇权之下,何人敢逆天而行?”
他说得明白,章居正自然更明白。
世人都以为林苏得罪的只是张家、秦家和赵家,包括抱山也是这么想的,但章居正也好,曲文东也罢,看得更通透一些,他们知道,这只是表象,林苏真正得罪的是:皇上!
他当日一首“一剑霜寒四十洲”,张秀说他这首诗是反诗,客观地说,这诗真的是反诗啊,字里行间透着不服。就象张秀当时所说的:你说你家老爷子是东南“金天柱”,那么皇帝陛下是什么?亲手下令斩掉金天柱的昏君么?
虽然林苏当时借了圣人之威,将指证这首诗为反诗的张秀当场废了,让天下人谁都不敢再提反诗的事情,但这七彩诗流传天下,却每一天都在伤害着皇权的威信。
后来,他以《四国论》为题,写下的那篇策论,其中流传极广的“满城诸公,犹炫洛城摇尾”,更是让皇帝饱受争议,大家都不傻,洛城条约,虽然是兵部尚书张文远主持签订的,但没有皇帝的指令,他敢签么?你骂张文远是一条摇尾巴的狗,那跟骂皇帝是狗有何区别?
堂堂皇权,岂能如此诋毁?
所以,皇帝对林家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感。
章居正目光闪动:“既然文东兄看到了这一点,为何偏要逆天?”
这个时候,跟林氏联姻,那就是跟张家、秦家、赵家甚至是皇权对立,极其凶险。
曲文东长长叹口气:“不是我非得逆天,而是天要灭我!我今年八十之年,死不足惜,然而曲家三百余口,总得有条退路!”
章居正眉头紧锁:“事情已到了如此程度吗?陛下不是亲口承诺,‘江东’旧案,永不再提吗?”
“案可封,心上的伤痕却怎么封?”曲文东道:“陛下之承诺我信,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就不会对曲家下死手,但是,我又能活几年?我一旦不在,谁保曲家香火不灭?”
章居正目光闪动:“你真的看准此人,能保你曲家?”
“不是我看准,而是……天机道人看准了!”
章居正托起茶杯,茶杯在他掌心轻轻旋转:“天机道人,世间可是多得很,你如何断定你所遇到的天机道人,就是真的天机道?”
“无法断定!但我已不得不赌,因为除他之外,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章居正慢慢站起,深深一躬:“感谢文东兄坦诚相对,但……但你这条路上,绿柳山庄不敢跟随,你有三百余至亲,我也有!我们两家情况并不相同。”
“当然不同!你树大根深,不管是谁,都休想动得了你,你没必要去冒险。”曲文东也站起:“但是,居正兄,圣道当记,善念当存,如不能激流勇进,至少也可做到,不为虎作伥。”
“谨尊曲兄教诲!绿柳山庄,决不至于为虎作伥!”
两个老人同时鞠躬。
曲文东腰慢慢直起,慢慢转身,出了绿柳山庄,踏空而去。
湖畔,章亦雨遥望踏空而去的曲文东:“曲阁老来跟爷爷相见,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章浩然笑了:“曲家乃是林家姻亲,家主亲自出马,事关重大,或许他也是受了林家委托,前来提亲。”
章亦雨猛地一惊:“你胡说什么?”
胡说吗?你不妨亲自去问问爷爷……
你……章亦雨抬手就想揍人,但终究还是挡不住内心的一波又一波心猿意马……
他真的会来绿柳山庄求亲吗?如果是,爷爷有没有答应下来?
这可是关乎她终身的大事情……
哪怕她平日里云淡风轻,这件事情还是超出了可以云淡风轻的范畴……
她跟别的女孩子不同,没有转弯抹角,而是直接出现在爷爷的书房,爷爷还坐在那里看着天空出神。
“爷爷……近来身体怎么样?要不要我回宗门再给你弄点松筋散……”章亦雨给爷爷活血按摩。
在她刻意讨好下,她终于知道了曲阁老前来的意思,还真是有这意思。
章亦雨立刻激动了:“爷爷,你可别随意将孙儿许出去,孙儿是修行人……”
“别担心!”章居正轻轻拍拍孙女的手背:“爷爷已经明确拒绝了他!”
拒绝了?
章亦雨不知为何,内心突然一片茫然。
如果爷爷答应了林家的求亲,她会很恼怒。
但爷爷明确地拒绝了,她却也并没有开心,反而有一种极度的茫然……
带着这份茫然,她返回了自己的湖畔小屋,怔怔地看着湖水,又怔怔地看着天空,那个混蛋,满京城求亲,会不会真的有人答应?如果真的答应了,他就是别人的相公了,她就没理由去见他了,海宁的那段荒唐事,那七天六夜,就会成为这湖水里的波涛,消于无形……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她觉得并不是!
但她能怎样?爷爷已经明确拒绝了……
房门轻轻敲响,她兄长章浩然出现在门边:“妹妹,白蛇传!”
什么?
章浩然手中一卷书摊开,乃是《圣道文刊》……
“新开文路,天下人都不知是何物,所以,圣殿将《白蛇传》全文刊发,传于天下,我刚刚看了个开头,真是……一言难尽,我买了两本,这是给你的!”
《圣道文刊》,圣殿自己发的书刊。
一般的刊物,或按月发行,或按季按年发行,但圣殿的刊物,并不限时,不定期刊发,有的时候,一年发几期,有的时候,几年都不发,全凭心意。
去年整整一年,圣道文刊一期未发,今年,才刚刚正月十三,就发了一期,而且通篇就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只有一部作品,这在圣道文刊的发行史上,开天辟地头一回!需要知道,圣道文刊乃是最高等级的刊物,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作品出现在这刊物上,所以,每次发刊,都是八方角逐,各国总结自己的成绩的时候,往往也会将《圣道》发文数量作为文化指标,进行大肆宣传。
谁能独享一人成一刊的千古美事?
今天有了!
林苏,文路的开创者,新春正月十三,一人独享《圣道文刊》。
《圣道文刊》一发,如同一颗巨石砸在京城。
章亦雨一拿到《白蛇传》,一看到开头那首奇词临江仙,就眼睛大亮,接下来,就是一头陷入到这神奇的故事之中……
章浩然开始还只是微笑,很快,他的笑容消失了,只看了一章,他就忘记了时间,看了三章,他慢慢抬头,长长吐口气:“我自以为对他已经够重视了,但没想到,我依然轻视了他!如此奇妙之文体,该当是诗词之外的第三座高峰!”
凌云阁,凌云诗会进行中,各位学子高谈阔论突然被《圣道文刊》所打断,一看到这首卷首语,所有人全都跳了:“一人独享一期《圣道》?这小子何德何能?”
但翻开一看,几个学生突然鸦雀无声,不说别的,单论这开篇一词,就凌驾于他们刚才词会最好的词之上,不知超越多少……
相府,一本《圣道文刊》握在床上五小姐陆幼薇的手中,她满脸嫣红,病容一扫而空。
张府,张文远手捧《圣道文刊》,脸色却是相当难看。
别人看的是文章本身,他却看出了其他更多的东西。
殿试在即,满京城高官几乎已经是铁板一块,没有人愿意跟林家结交,林苏的文名被污,满城尽黑。
但是,今天却出了意外,《圣道文刊》以一人独享一期的方式,让林苏一下子名扬天下,给了他一个史无前例的殊荣!
以皇权为代表的世俗官场,对他的打压态势如此明显,而圣殿却让他名扬天下。
这就很让人玩味了。
林佳良这些时日也时常听到别人关于三弟的污蔑,甚至大多数还是出于曲晋之口,让他一肚子的火都发不出来,今日一卷《圣道文刊》横空而出,先前的所有憋屈一扫空,林佳良直接抬手,一张金纸化为鸿雁,射向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