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考终于又找回了点面子,没跟章金圭走,而是让章金圭跟着他走了。
章金圭居然敢上他的车,要么就是真没有任何恶意,要么就是刻意表现得很坦然,要么就是自信何考不能将他怎样。
何考反正也不担心,李长老已经发来了神念,想必就会盯着呢。
所谓吃点好的,也不是啥山珍海味,甚至还不如某些时候何考自己在家做的,就是价格有点贵,算是一家档次还不错的饭店。
何考在这里吃过不止一顿,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钱固然攒局约林青霜见面。这家店的特色是和牛烤肉,挂着滨海黑牛的牌子,号称纯东国产、绝对没有核污染。
滨海黑牛肉质鲜美,十几年前几乎都出口到桑岛国,在那边被当成什么神口和牛售卖,如今也正式打出自家招牌满足国内市场需求了。
两人要了个小包间,既然是请何考,章金圭就让何考来点菜。
这里有一道招牌菜就是雪花和牛,按克卖,每克一块五,当着客人的面现场切。最近几个月店里有活动,切下一片后让客人猜有多少克,猜中了免费。
何考点了这道菜,待店员切好后,眯着眼睛道:“五百三十六克。”
店员上秤,果然一克都不差!待服务员走后,章金圭以神识拢音道:“我听说您是地师大人的秘传弟子,难道传闻有误,您修炼的是入微术?”
就何考刚才那一手功夫,假如不是恰好蒙中的,在低阶术士中,只有入微门的三阶鉴定家才有把握。
猜重量是不能上手掂的,只能拿眼睛看,术士可用御物之法暗中作弊掂量,但又不能露出破绽,至少不能让人看出那块肉在案板上动了。
哪怕是高阶术士,假如事先没有专门练过,突然碰到这种场合,也很难一口就说出精准到克的份量。
何考不置可否道:“秘传弟子这种事,只是某些人私下的瞎猜瞎传,哪有当面问的?至于方才是怎么猜中的,各门术法玄理皆有相通,我只是有所兼容涉猎而已。”
章金圭:“是我唐突了,确实不该问这种问题……那你也得专门练过才行啊。”
何考笑道:“这活动推出有段时间了,我以前来过两次都猜错了,所以特意回去练了练,今天终于猜对了。
这也不是仗着修为占人家这点小便宜,就是印证一下修炼所得。”
何考如今已是四阶术士,但他从未以明面上的身份公开展示过四阶修为,假如根据他曾显露的手段判断,顶多是心盘门的三阶旅行家,这也符合“谷长老秘传弟子”的猜测。
而何考确实也是一名三阶旅行家,他主要就兼修了心盘术,因为林青霜、黄小胖、兰九畹、叶良成等人的关系,他对观身术、入微术也有所涉猎。
算上隐蛾术在内的八门术法,他一拖三已涉猎了四门,暂时没有余力再兼修更多了。
今天算是来着了,假如换成一周前,就算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未必就能一口精确到克。
最近他正在练习定力呢,也在尝试着祭炼剑器,因此能暗中定住一件东西还不会露出破绽,也能掂出份量来。
他这句话不仅是说给章金圭听的,也是说给坐在外面的李修远听的。李长老居然就大大方方跟着来了,没要包间,就在外面的散台坐下。
他老人家也点了这道菜,方才说话间何考听见他在猜份量——居然猜错了!他老人家猜的仅仅差了两克,但那也算没猜对。
没道理何考能猜对,而他老人家办不到,说明李修远根本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术法,就是用眼睛瞄了一下,说了一个大致的数字。
何考没让服务员帮着烤肉,两人关上门说话,章金圭有些迫不及待地做了自我介绍。
他是赣鄱省庐江市人,早年得遇异人传授秘术,就是兴神术。
师父叫周志丹,在那个年代很常见的名字。周志丹的儿子是章金圭父亲的同事,两人其实就是家属院里的邻居。师父见他的资质不错,顺手留下了传承。
师父后来因为儿子工作调动搬家到了外地,那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然后两人便再也没见过,还好他得到的兴神术法诀传承很完整。
章金圭大学毕业后,曾特意寻访过师父,但听说他老人家已去世。师父除了传授法诀,并没有教他别的东西,师父离去前他也没有修行入门。
这段经历,倒是和常安居很相似。
章金圭今年已有三十九岁,在他早年的修行生涯中,并没有接触过别的术士,甚至也不知道术门的存在……
可能是师父当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吧,很多事情,师父至少要等到弟子修行入门后才会交代,或者是师父本人也不清楚。
话刚说到这里,何考的元神中就传来李修远提示:“你问他,是否听说过‘简寂宫主李思任’这个名号?”
何考便如传声筒般开口道:“章道友,你有没有听说过简寂宫主李思任这个人?”
章金圭诧异道:“那就是我师祖啊!我师父提过他的名字,您怎么知道简寂宫主这个称号?”
何考又收到了李修远发来的神念,随即又问道:“章道友,请问您认不认识周元旦?”
章金圭:“啊,那就是我师父啊!”
何考:“刚才不是说你师父叫周志丹吗?”
章金圭解释道:“那是他后来改的名字,小时候他叫周元旦,因为他是大年初一出生的……他老人家跟我提过这件事。”
元旦,原指新年第一天,古时就是大年初一。新东国成立后推行公历,将公历一月一日定为元旦,还是法定节假日,而大年初一则按传统习惯称为春节。
章金圭的师父出生在解放前,父母给起了这个名字,但新东国成立后,与法定节假日那个元旦就对不上了,而且也显得不够进步,所以他成年后改了名叫周志丹。
何考是开车来的,本来没打算喝酒,此刻也忍不住叫来服务员开了瓶茅子,亲手给章金圭斟上道:“章师兄啊,原来您竟是简寂宫一脉的嫡传,我先干为敬!”
章金圭有些傻眼道:“啥是简寂宫一脉啊?”
简寂宫这个称呼,在术门中可是很有讲究,何考今天也是头回听说。它既是“一脉”也是“一派”,所谓一脉是指兴神门的一支传承,所谓一派是指术门中的一个派系。
他们刚才提到的“简寂宫主李思任”,就是李修远的师父,如今还在世呢,已有一百零一岁高寿,五阶修为。
简寂宫原是庐江一座历史悠久的道观,但已毁弃于解放前后,如今仅余遗址。术门传承的根基虽在凤尾乡,但在历史中各地也形成过不少派系,简寂宫便是其中一支。
术门有明确记载,从明代起就有术士在简寂宫为道士。后来又有不少术士陆续在简寂宫修行,传承日渐壮大,形成了简寂宫一派。
当年在简寂宫修行的可不止兴神门术士,各大术门几乎都有。直至如今,很多术门弟子从传承上都能追溯到简寂宫。
虽然近年来已很少有人刻意提什么派系,但在以传承为核心的术门中,各种传统派系势力的影子仍若隐若现。这一派系的精神领袖,当然就是宗法堂长老李修远。
简寂宫这座道观早已没落,李思任是其毁弃前的最后一代观主,他在新东国成立后还俗了,多年来并未窥见突破六阶的门径,又兼修了观身术与丹鼎术,主要是为了养生。
李思任早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很少过问术门事务,曾在某家养生机构挂了个顾问的名衔,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奉余洞天中闲隐清修。
他早年传授的第一个弟子叫周元旦,后来周元旦当知青下乡插队去了,而他也离开了庐江四处云游,此后又收了几名弟子,其中修为成就最高的便是李修远。
周元旦算是李修远的大师兄,但这个人却失联了。他下乡插队之后就断了联系方式,后来又改了名字叫周志丹,还搬了好几次家。
周志丹本人的修为成就可能并不高,他传授章金圭术法时只是一名二阶钓客,当时年纪已经不小了。
谁能想到多年后章金圭居然当着李修远的面来找何考,而且已突破了四阶修为。
何考简要介绍了简寂宫一脉,都是李修远以神念告诉他的,然后道:“李思任是您的师祖,如今还在世,已有百岁高龄!
而他老人家还有一个亲传弟子叫李修远,就是如今的宗法堂长老、兴神门掌门。”
章金圭听得是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江湖散修,万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师承来历,手里拿着杯子一时间连酒都忘了喝。
何考又问道:“您明明已突破四阶修为,冥冥中当能感应到洞天召唤,只要回归宗门接受二次传承,这些事情便都能清楚,为何还没去呢?”
章金圭长叹一声道:“我哪儿知道这些,假如早认识您就好了!假如您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应该是被人忽悠了啊,一直心怀疑虑没敢去!”
何考:“是什么人,怎么忽悠你的?”
这事就有点不太对了,章金圭身为修炼兴神术的四阶花子,只有他去拐别人,怎么还会被人忽悠呢?事情的源头,居然还要从其师祖李思任说起。
章金圭没见过师祖,但师父却传给他一本师祖亲笔写的手札,内容就是兴神术法诀,落款便是“简寂宫主李思任”。
法诀在大部分时候都讲究口传心授,手札中使用了很多密语。这些密语也是传承的一部分,外人看不懂也没法照着练。
章金圭其实不用看手札,师父早让他将法诀都给背熟了,但手札也算师门传承的纪念,他一直精心保存。
章金圭独自修行入门后,多年来也没遇到其他可以交流的术士,曾有那么几年经常混迹于各网站的修真论坛,但发现上面的发言大多神神叨叨,鱼龙混杂难辨真假。
他还与某些坛友在线下见过面,结果却很失望。
大约是五年前,他将师祖的手札拍了张照片发到了某论坛上,想试试有没有人能看出来历?结果还真钓上了鱼。
那个论坛的一位版主将帖子给删了,然后给他发来了私信,告诉他真正的秘法不能这样传出去,否则会惹来祸端,弄不好还会被术门追杀。
那位版主也没听说过简寂宫主李思任,却认出了他发的是真正的术法秘诀内容。
对方表现得很神秘,在网上也没透露现实中身份,私聊时用的网名代号就叫“版主”。版主说的这些话挺吓人的,但恰恰能抓住章金圭这种散修的心理。
更重要的是,章金圭通过交流发现,对方是真懂术法修行的,这令章金圭欣喜不已。师父只传授了他兴神术根本心法,很多应用术法都没教,需要他自己去琢磨。
版主给了他不少修行上的指点,包括介绍了好几种应用术法。依托于本门修为的应用术法手段,其实是会者不难、只需要有人点透,章金圭感觉收获很大。
他不认识别的术士,相关信息几乎都来自于对方,版主也陆续介绍了有关术门以及术法流传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