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之声再起,众宾客也有意活跃气氛。
因此,吴秦奕造成的些许不愉快,很快就被人抛到了脑后。
不一会儿,陈知州回来了。
他笑眯眯地拭手还座,捧起了酒杯。
杨连高被移到了正席上,方才杨沅对他表妹的维护,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时少不得要上前巴结一番,探问他的底细。
杨连高含矜微笑,不卑不亢,谈吐自有风仪,翩翩公子风度,倒也令人心折。
只是,坐在他旁边的刀妃妃,心中却不断回想着刚才自己受辱时,表哥只能据理力争。
而杨沅不仅立即替她作证,洗刷了她的清白,还把那个蓬州豪绅灰头土脸地赶出了庄园。
她心中的天平,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向杨沅倾斜了过去。
梵清带着小跟屁虫眉真,站到了刀妃妃视线所及的地方,悄悄向她招手。
刀妃妃有些诧异地左右看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梵清连忙点头。
刀妃妃不知道她为何要找自己,但还是站起身,袅袅娜娜地走过去。
梵清赶紧拉起她的手,三人一起走到壁角火盆旁。
刀妃妃道:“小师父,什么事呀?”
梵清急道:“刀姑娘,你说,我和杨沅是不是清清白白的?”
刀妃妃讶异地道:“小师父为什么……要这么问?”
眉真气咻咻地道:“因为,我爹早就和抚帅有了约定,是要把我许给抚帅的。可我小姑她……”
说到这里,眉真眼圈儿又是一红。
刀妃妃这才明白,有些恍然地道:“原来如此,你是……怨你小姑捷足先登了么?”
“啊?”
正要掉眼泪的眉真,愣是因为她这句话,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不是,这个打扮的跟孔雀似的大理女人在说什么鬼东西呀。
刀妃妃是大理人,收继婚和错辈婚一类的习俗,在那里是符合习俗常理的。
所以,她不觉得梵清和眉真的亲属关系会是一个障碍,自然也就不明白眉真纠结什么。
一瞧眉真发愣,她就以为自己说对了。
刀妃妃便好心劝道:“小师父比你辈份大,又比你年长几岁,便先随了抚帅,也没什么呀。”
梵清差点儿晕过去:“刀姑娘,贫尼是要你向眉真证明,我和抚帅清清白白,没有关系呀。”
刀妃妃一听,马上不说话了。
眉真焦急地道:“刀姐姐,我小姑说的是真的吗?”
“我……她……你……”
眉真顿足道:“哎呀,到底怎样,你倒是说呀。”
“我……我不清楚,小师太,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刀妃妃眼神儿飘忽,心虚的不行。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我们朝夕相处的……”
这一回,梵清也急了。
谁跟你朝夕相处呀?
你天天晚上都溜出去,真当我睡的跟死猪一样,没有察觉么?
刀妃妃只在心里吐槽,她心地善良,才不肯当面说出来让梵清难堪呢。
“哎呀,我是真的不清楚。拜托你们姑侄,不要难为我了。”
刀妃妃转身就走,刚走出一步,忽又想起什么,便从腰间摸出那枚荷包,扔到了火盆里面。
她要重绣一只。
这一只绣的时候,一针一线,缝进去的都是她对未来的憧憬和期望。
可是,绣错了良人。
那无赖踩上去的一脚倒是提醒了她,
既已决心跟了他,就该一针一线,真心实意地做一只完全为他而缝的荷包。
从今后,表哥……只是表哥。
梵清茫然地看着她坚定离去的背影,这……不说就不说呗,怎么还气急败坏了呢?
你烧东西干什么,好好的一只荷包,还怪好看的。
刀妃妃跑开了,眉真扭回脸儿,鄙夷地冲梵清抱臂、撇嘴、抖腿、冷笑:“小姑,你都看到了?来,你继续狡辩,看我信不信你。”
梵清也火了,这都什么人呐!
一个纠缠不清,非往我脑袋上泼脏水。
一个吞吞吐吐,就一句话的事儿,偏不说清楚。
梵清把脚一跺,气咻咻地道:“你爱信不信,我就算有,和你有关系吗?”
两姑侄怒目相对。
她们的眉眼神韵极其相似,年纪也相差不大,就这样气咻咻地对视着,也似一道好看的风景。
“吴幼瑶!你终于承认了是吧?”
“吴眉真,你不要没大没小的。”
“你大?你做出大样儿来了吗你?”
“你……你等我不跟你爹说的,真是欠收拾了。”
“正好,我还要跟我爹说呢,这就是他疼得不得了的好妹妹!”
“哼!”
“哼!”
两人各自扭头,分别走开了去。
蓬州别园雅会,盛大举行了一天,至黄昏时分,宾客们才纷纷散去。
车马络绎于途,从别园赶回城中。
杨沅一行人也骑马乘车,赶回城去。
坐在车中,杨沅屈指轻叩着桌面,还在消化这一天的收获。
今日宴上,各方的反应,他们的诉求,他们关注的利益……
利州官绅士子的利益诉求,就等同于川峡大部分官绅士子的利益诉求。
弄清楚这些,杨沅就等于掌握了一个最可靠的抽样调查数据。
想要在川峡大展拳脚,团结和拉拢一切力量才是最重要的。当他成为一方之主的时候,也就注定了他不能再做一个只在直中取的孤臣。
他做人做事的策略必须更加多样性,打击和威慑绝不是整合内部的最好手段。
它,从此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补充。
车队沿蓬州城内主街道而行。
卤簿仪仗开道,折向吴家老宅。
后面正在拐弯的队伍,却是忽然遇到了一些状况,暂时停了下来。
刀妃妃坐在高轮马车中,轻轻咬着指甲,有些神思不属。
忽然,她察觉车子停了下来,有喝斥哭闹声传来,不像是已经回到了吴府。
刀妃妃忍不住掀开了车轿侧帘儿,向外张望了一眼。
出什么事了?
刀妃妃还没有开口向车外的侍卫询问,她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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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看到了。
今日宴上,那个想抢她荷包的恶心男人,正被官兵五大绑地押着。
他的腿似乎都软了,被半拖半架地走过街头。
后面是一群一看就不是善类的男人,也都被官兵押解着。
再后面,便是查抄的一车车财帛。
刀妃妃刷地一下就放下了帘子,面孔突然涨的通红。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的心跳的那么快。
她透不过气来,只能张开嘴呼吸,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她的双腿软的像面条,不要说站起来了,屈伸一下,一时间都做不到了。
刀妃妃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杏眼迷离。
她就像被人灌了一坛老酒,连脑子都是迷迷糊糊的。
那无赖在席上羞辱了我,还没隔上一夜,杨沅就收拾了那无赖替我出气么?
这谁受得了啊?
刀妃妃只觉自己的心,被一支利箭狠狠地射中了。
这一箭,射得她心怒放,漾出了蜜。
好甜,好甜……
俗话说:“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
雪中的西湖,意境尤其优雅。
只是临安的雪,即便下了,也是薄薄一层。
阳光出来,向阳一面的屋顶上、桥面上,雪迹便会化去。
于是,卧在西湖水上的那座桥,就似断了一半。
一艘画舫,在平静的水面上轻轻摇荡着。
不远处岸边的残荷与莲蓬,就像一幅水墨风景。
船上,官家赵瑗拢着皮裘,揣着暖炉,坐在雕窗前。
他忽地轻轻叹息了一声,苍白削瘦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丝缅怀的笑意:
“璩哥儿,我忽然记起……那一年,我被先皇召进临安。记得那时,就是这般天气。”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赵璩,目中含着笑意:“也就是那一天,我认识了你。”
赵璩轻轻握住赵瑗冰凉的手,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些事,彼此心里都清楚,所以有时反而没有了说出来的勇气。
赵瑗又是轻轻一叹,扭头看向窗外:“璩哥儿,两淮重建方面,毁坏的城垣已经全部修复,新兵征募全部完成,明年当以训练为主。”
“裁汰冗滥、改革军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还要继续抓下去,力争在三到五年内,全部完成。”
“川峡那边,西夏这个大患,是必须要解决的。但,相对于金国,我们已经抢得了先机,所以,不要急于求成。
务必,整顿、稳定四川全境,一切准备停当,再行致命一击。不能如以往一前,每每在关键时刻,功亏一匮。”
“大哥,我记住了。”
赵瑗收回出神的目光,看向赵璩,神色和煦。
“记得,你我兄弟被带到先帝面前的时候,你是个小胖子,我就瘦瘦高高的。
先帝不喜欢我,本有意去瘦留胖,把你留在宫中。
这时,从我们脚下,走过一只猫。
你,就去逗猫玩了,你呀你……”
赵瑗摇头轻笑:“我从小就老实,你从小就调皮。”
第一次进宫时,赵璩也已到了懂事的年纪了,此时想起往事,也不禁失笑。
赵璩道:“所以,惹得先帝不喜,遂改变主意,把你留下,由张贤妃抚养。”
赵瑗微微一笑:“是啊,如果你就这样被遣返出宫,我们也就不会有今日兄弟之缘。
幸好,当今太后,当年的吴才人是武将之女,偏还就喜欢你
这样活泼的孩子。于是把你要去,养在了膝下,方有你我,一辈子的兄弟。”
赵瑗握紧了赵璩的手,疲惫地叹息了一声,闭目仰靠在椅上,轻轻地道:“璩哥儿啊……”
“大哥,我在。”
“哥……该立太子了。”
宗阳宫里,三个锦袍少年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
他们是十三岁的皇长子,邓王赵愭。十一岁的皇次子,庆王赵恺,还有十岁的皇三子,恭王赵惇。
宗阳宫是皇家道宫,主祭感生大帝的所在。
三位王子今日便是来此,为父皇祈福祈寿的。
他们只知道父亲沉疴不愈,但到底有多严重,却是一点也不知情。
那是帝国的最高机密,知者寥寥。
感生帝的神殿到了,三位皇子神情肃穆起来,收了说笑,整了整衣冠,走进殿去。
殿上,有个面容清瞿的青袍道人,正是被幽禁于此的钦宗皇太子赵谌。
这宫少有人来,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赵谌不禁停了扫案的拂尘,略感意外的回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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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