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奏对已毕,赵瑗慢慢举起茶盏,浅浅地饮了一口茶,先润了润嗓子,才泰然缓顾左右道:“众卿以为杨沅奏对之言如何?”
万俟卨沉着脸色,冷声道:“杨沅其言无据,多哗众取宠之语,实则言之无物。老臣以为,奏对华而不实。”
赵瑗微微一笑,又看向左相沈该。
沈该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道:“杨沅料定金人必然南下,这个结论未免武断了。不过,杨沅对于简政清冗、精兵备战之策,倒还有些可取之处。”
这两位宰相,全都回避了为岳飞昭雪冤屈的事儿。
而恰恰这一段,才是杨沅此番奏对的关键。
沈该其实是同情岳飞的,但是为岳飞昭雪冤屈,这已经不是关乎岳飞个人荣辱的事了。
一旦走到这一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的剧变,官员的调整,国家大政方针的调整……
沈该觉得,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以这种名义为岳飞平反。
何况,先帝尸骨未寒,这么做岂不是打了先帝的脸?
眼见两位宰相都不大看好杨沅,堂下的贡士中,便有人开始悄悄调整自己准备的发言内容了。
兵部尚书程真突然大声道:“臣以为,杨省元所言字字珠玑,言之有物,叙之有据,其拨乱反正、以统四民的言语,更是一针见血,端有见地!”
兵部大佬这是直接拿大嘴巴子往两位宰相脸上烀吗?
万俟卨的脸色更难看了,沈该的脸色也不太好。
程真这厮一向是秦桧门下走狗,如今怎么如此激进了?
他们这边感觉莫名其妙,却不知程真正是在拼命地投机。
上一次御前会议,本来是秦桧一党的程真就突然改变了立场,投了主战的赵瑗一派,建议立赵瑗为新君,那时就已非常出人意料了。
这一次他更是直接跳出来,左右开弓地扇宰相的脸,威的一批,也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
程真自己却是有苦难言。
他奉秦桧命令,在上元之夜突然下令,集合厢军、乡兵、役兵枕戈待旦,以应不策。
结果当晚香积寺就出事了,皇帝遇刺,宰相遇害。
可他当晚的这些举动,事后皇帝是不可能不收到风声的。
尤其是他的副手兵部侍郎沈虚中,可是官家赵构放在他身边的一颗钉子。
就算皇帝不知道,沈虚中也会知道,沈虚中知道了,那自然也就等于皇帝知道了。
结果这都过去多久了?
虽说期间要为先帝操办丧事,又有新君登基大典,可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一直没人处理他擅自调兵的事吧?
奇怪的是,直到如今,官家就是没有动作。
这只靴子越是迟迟不掉下来,程真越害怕,他总觉得官家是在憋什么大招。
权衡来去,现在只有及时转换阵营,而且变得比谁都激进,官家才会觉得他还有用。
宰相嘛,得罪了就得罪了。
老子堂堂兵部尚书,比你宰相能低多少,你能给我小鞋穿,可也只能给我小鞋穿,你又动不了我。
能动我的只有官家,我现在拼命地和秦桧做切割,玩命地给官家站脚助威,说不定一线生机就来了。
赵瑗听了程真的话不置可否,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又看向其他几位尚书。
礼部尚书曲陌、工部尚书侯可意,都对杨沅的奏对褒奖了一番。
户部尚书析折、刑部尚书张方旬、吏部尚书谭鹰炆则对杨沅的奏对批的一文不值。
虽说殿试成绩最后是皇帝说了算,但众大臣既然被喊来听试,皇帝又询问他们的看法,那他们的看法自然就具备参考价值了。
目前的状况是,六部中,一半赞,一半贬。
夸的三部是礼、工、兵,都是穷衙门。
贬的三部是吏、户、刑,都是富衙门。
两位宰相里边,首相把杨沅贬的一文不值,次相算是取了個折衷之语。
看起来,还是贬斥杨沅的占了上风啊。
众大臣和众贡士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一阵抑扬的鹅叫声传来。
“鹅鹅鹅鹅……,众大臣的看法看起来分岐很大嘛。”
赵璩这一开口,大家才发现这儿还有一位晋王。
这位晋王殿下除了新君登基大殿时露过一面,从来不参加朝会或者御前会议,大家都习惯性忽略他的存在了。
“看法分岐大,说明杨省元的看法很独特、很鲜明,因此才让赞同者赞不绝口,反对者激烈反对。”
赵璩像是没有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水不问江井,贵之在活。
朝廷取士,也正需此等锐气之人作为活水,这一潭子水才不会发臭嘛。”
晋王竟也旗帜鲜明地支持杨沅?
有了晋王这一票押上去,似乎杨沅又占上风了。
贡士中当然有很多坚定自己看法的人,可也不乏投机者。
投机者一直就在悄悄地观望风向。
赵瑗见自己兄弟坐没坐形,不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便被那喜欢投机的看在了眼中。
官家怒视晋王了!
官家与晋王感情甚笃,对晋王恩荣不断。
尽管如此,晋王替杨沅说话,还是被官家怒视了,这说明……
投机者马上修正了自己的看法,坚定不移地把他自己划进了三甲里去。
赵瑗不动声色地对集英殿编撰张孝祥伸了伸手。
张孝祥会意,忙把自己做了记号的“站位名单”呈给官家。
赵瑗提起御笔,正想给杨沅做个记号,找到他的位置一看,纸上就只有“三元”两个字。
赵瑗心中一奇,定睛再看。
因为杨沅是省元,排在一百五十七名贡士的最前面,所以他的名字很好找。
这个名字的位置确实是杨沅无疑。
只是现在杨字被一滴墨晕染了。
那墨滴不但晕染了“杨”字,墨汁渗过去,还和“沅”的三滴水勾连了起来,把三滴水拉长了,以至于赵瑗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三元”这两个字。
赵瑗大吃一惊,怎会这般巧的,难不成这是天意?
赵瑗本就对杨沅的奏对非常满意,如今又看到这样不可思议的巧合,顿时以为是天意昭示,杨沅在他心中陡时又加重了几成份量。
算了,不用给杨沅打记号了,那滴墨,在整份名单上都是独一号。
赵瑗把御笔放下,淡然道:“众贡士谁接着上前谈谈?”
与杨沅看法相近的贡士,这时就不愿意出来了。
一则这时出来,说的话和杨沅相近,那就有拾人牙慧之嫌。
二则他们虽然也主战,大多却做不到直接把矛头指向秦桧。
朝廷对秦桧可是还没有盖棺论定呢,目前他仍然是宰相的身份。
然而自己不骂秦桧,那奏对的力度就远不及杨沅。
因此一来,他们就想等一等。
这一回抢先发言的,自然就是反战主和的贡士了。
他们可是看见了,官家不但瞪了给杨沅说话的晋王,那御笔也没落在纸上。
换而言之,根本就没给杨沅打分。
这位省元怕不是要沦落三甲了。
自觉已经揣摸清楚了官家态度的聪明人,当即上前,大谈“以德服人”、“以礼服人”、“以仁服人”。
赵瑗不再问众大臣的意见了,众大臣点评了杨沅一人,对于和与战的立场,已经清楚了。
赵瑗听完一个,也不对其再做点评,便用御笔标注一个。
赵瑗心中很高兴,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够坚持本心,亮明主战态度的贡士,那可是豁出了前程的。
这种人,必然是最坚定、最纯粹的主战派。
这些人必须入二甲。
一甲只有三个,安排不了那么多人。
这是赵瑗登基以来第一批“天子门生”,潜力巨大,这些立场正确的,须得好好用起来。
众贡士御前奏对,每个人也就说上几百字,又不需要众大臣再作点评,因此奏对速度极快。
赵瑗听一个标注一个,等到这一百多人陈述完毕,赵瑗便搁下御笔,微笑道:
“将近中午了,贡士们于左配殿赐宴,大臣们于右配殿赐宴,未时整,俱都返回集英殿来。朕于今日便颁布新科进士三甲的名次。”
赵瑗起身,众大臣、众贡士齐齐揖拜:“恭送官家。”
赵瑗将要走下御阶时,回头看了一眼,见赵璩还坐在椅子上走神儿,不禁没好气地道:“晋王,随朕来。”
赵璩老大不乐意地站起身,跟着赵瑗走了。
他们哥俩儿感情是真的好,但是赵璩也是真不乐意跟赵瑗一块儿吃饭。
赵瑗这个人比较方正,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赵璩和他吃饭就很闷。
赵璩怀疑,他这个大哥临幸妃嫔的时候,是不是也讲究一个“寝不语”。
咦?要是那时候讲究“寝不语”,一些新鲜花样就不能玩了吧?
毕竟打哑谜的话,有些姿势说不清楚啊。
赵璩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就乐出声来了。
赵瑗走在前头,有意放慢了脚步,奈何走了半天,还不见璩哥儿追上来。
赵瑗正要回头催促一声,身后便传来一阵“鹅鹅鹅”的怪笑。
赵瑗就很无奈,璩哥儿这是又想到什么可乐的事情了?
左配殿里,贡士们排队打饭。
别以为皇宫大内的赐宴就会如何的丰盛。
像这种场合,赐宴只是一种荣耀,吃的就是古代的快餐。
右配殿里的大臣们吃的也是这玩意儿——泡饭。
宋朝的泡饭,是把凉了的米饭用热水一泡,再加些青菜一拌就成了。
临安城的小饭馆里,大都有卖这种泡饭。
宫里的手艺,可也没见比民间强多少,估摸着都是御厨指挥自己的小徒弟弄的。
反正谁也不会因为泡饭不香就向皇帝告状。
吃饭的时候,从坐位就能看出壁垒分明了。
右配殿里,主战的大臣和主和的大臣,坐的位置就有一定的距离。
左配殿里的贡生,也是一般无二。
杨沅身边聚集的,都是主战的贡士。
大家立场相同,便天然有一种亲近感。
主战的贡士中,杨沅名气最大,大家自然以他为中心聚集到了一起。
另一边主和的贡士们也是相似的局面。
同科进士,谓之“同年”。
有了这种老同学的关系,天然就是这些官场新贵之间的一种粘合剂。
然而因为“同道”与否,这一百五十七个“同年”,在正式踏足官场的那一场,就已泾渭分明了。
未时到了,“泾、渭”重又合在了一起,在集英殿前站定。
官家选战还是选和,杨沅是状元还是三甲,在这一刻,都该明朗了。
如果是隔日放榜的话,这些贡生们头一天参加完殿试,需要先领一张号纸,相当于皇宫大内的出入证,次日再从和宁门进皇宫。
如今新天子一切从简,当日就出结果,这步骤就省了。
唱名赐第举办仪式的地点,其实并不在东华门。
东华门外唱名的说法,实际上是因为放榜和向外界传出榜单的地方是东华门。
因而才有了“东华门外唱名”的说法,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东华门外扬名”。
真正的唱名地点,一般来说,就在举办殿试的地方。
大宋最初科举考试的时候,一共也就中十几二十多人,那时是由皇帝唱名的。
如今每科至少一百五六十名进士,所以皇帝亲自唱名的也就只有入选一甲的进士,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个人了。
集英殿上,皇帝、晋王、宰执、六部、三品以上众大臣,俱都分列左右。
这一次,除了皇帝和晋王,大臣们就没有座位了,俱都是肃立站班。
殿外,则是等着传召的新科进士们。
集英殿上,首相万俟卨从殿试官张孝祥手中接过三鼎甲的名单,微微阴沉着脸色,上前进献给官家。
看那样子,他显然是已经知道三甲名单了。
这个午饭时间,其实也是官家和宰执、六部商量确定最终进士排名的过程,而这个结果,显然不称万俟卨的心意。
官家展开名单,庄重地唤道:“一甲一名,临安杨沅!”
站殿将军立即面朝大殿之外,中气十足地喝道:“一甲一名,临安杨沅!”
殿门处的禁军卫士也转身向外,高声传报。
消息口口相传,一直传到肃立的新科进士队伍当中,立即有人一脸狂喜,有人脸色骤变。
脸色骤然的自然是那些不能坚持本心,奏对完全是观望风色,想要投机取巧的。
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如今官家既然点了杨沅为状元,那自己的主和言论岂能入得圣心?
那他的成绩……
听到唱名的杨沅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抑激动,举步向丹陛之上走去。
身后,是无数道或妒或羡的目光。
到了殿下,又有辅试官捧着新科进士的花名册,向杨沅仔细询问了他的姓名、父亲之名、祖父之名。
幸亏他大哥杨澈把老祖宗的灵位都从北方背过来了,杨沅又时常给大哥和杨家列祖列宗上香,父祖姓名自然是知道的。
其实杨沅方才在殿上那般大出风头,殿上何人不认得他?
只不过这上殿之前核对祖、父姓名的环节断不可少,因为出过这方面的差错。
宋真宗天禧三年殿试的时候,就出过同名同姓的两个进士。
当时唱名上殿,既不念籍贯,也不核对父祖。
结果本来只该考个三甲的那位进士耳朵尖,先听到了唱名。
他以为是喊他,就上殿领旨谢恩了。
等那位考中二甲的进士慢吞吞地走上金殿,真宗皇帝才发现弄错了。
二甲和三甲是要背一辈子的资历,先上殿的那位怎么舍得换回来。
他就对真宗皇帝说:“臣已领旨谢恩了!”
那意思你可是皇帝,金口玉言,现在你看着办吧。
这要是明太祖,绝不可能接受这种“勒索”,宋真宗却是苦笑着将错就错,先让两个进士就这么上了“领奖台”。
虽然第二天宋真宗就又下了一道旨意,给真正考中二甲的那位进士调整了出身。
但占了便宜的那位,也就真的占了便宜了。
从那以后,朝廷殿试唱名时,便会带上籍贯。又怕偶然出现同一籍贯下也有同名的进士出现,所以还会询问父祖的名姓。
杨沅回答完毕,便被监礼太监引到正确的站位处等候。
这一回,他就在殿上,亲眼看到了皇帝如何唱名。
宰相进献名单,天子亲口宣读:“一甲二名潭州长沙县萧毅然。”
“一甲三名建德府遂安县卢承泽。”
这三人并列站于第一排,杨沅居中,榜眼居右,探花居左。
接着,皇帝就不再亲自唱名了,而是由首相万俟卨宣读二甲进士名单。
杨沅悄悄往左右看了一眼。
他记得,这位榜眼萧毅然也是主战的,而且他的谏议颇有见地。
至于这位探花卢承泽,他没记错的话,是主和的。
当然,决定名次的不仅仅是主战还是主和,还要看你的论点论据,伱的真才实学。
而且,点一个主和的进士为探花,也是缓和官家和宰相的关系。
杨沅对这位卢探花倒是没有偏见,主和派不等于投降派,虽然投降派必然藏在主和派里边。
待首相万俟卨念完二甲进士名单时,他的嗓子都哑了。
次相沈该便从张孝祥手中接过名单,继续念三甲进士名单。
所有进士唱名到位后,官家赵瑗宣道:“一甲三人,宜赐进士及第。”
“二甲一百一十二人,宜赐进士出身。”
“三甲四十二人,宜赐同进士出身。”
皇帝宣旨已罢,便有太监上殿,为新科进士们颁发敕书,赐进士袍笏。
众进士捧着袍笏到配殿去换好衣服,再次上殿向皇帝谢恩。
此时,新科一二三甲进士的名单,已经在东华门外张贴起来了。
许多皇亲国戚、权贵富绅人家,俱都派了家人,跑到东华门外看榜。
他们要抄下高中之人的名字、籍贯和岁数,拿回去给自家主人。
因为接下来就要发生“榜下捉婿”的趣事了。
“榜下捉婿”和“东华门外唱名”一样,当然不是真的就在榜下拿人。
他们是物色好了人选,便叫媒人登门,女方主动说媒。
只不过民间百姓不知就里,倒是很多人以为所谓“榜下捉婿”,真是领了几个恶奴,就在金榜之下,把人强行绑回去拜堂成亲呢。
一甲头名状元郎,杨沅,年方二十四岁!
这……这等年纪,太合适了啊!
那些权贵人家登时两眼放光,第一个就把他的名字抄了下来。
这时,朝廷向天下颁布今科进士的名册,也由一匹匹快马出东华门,奔向了四面八方。
他们将以六百里快马,通过驿站系统,在十二天内公布于全天下。
殿试官张孝祥向进士们宣布次日活动内容,先赴国子监拜谒先师孔子,接着跨马游街,下午参加鹿鸣宴……
然后全体大臣和新科进士便恭送官家退殿,接着恭送众大臣,最后由小太监引领,众进士退出集英殿,出和宁门。
和宁门外,万俟卨上了轿子,看到新科状元杨沅率先走出宫来,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
“直木先伐,甘井先竭。不知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哼,又能风光几时呢?”
他把轿帘儿一放,外边小厮便扬声道:“起轿!”
四抬大轿便抬着这位首相大人,从一众新科进士们面前扬长而去。
众进士执礼让行,待宰相一走,众进士便向杨沅围拢过来。
杨沅一见,忙拱手高声道:“诸位同年,诸位同年,想必诸位现在都急着第一时间修书回家传报喜讯吧?”
众进士便是一阵大笑。
杨沅道:“明日一早,我等还要去拜谒先师,跨马游街,赴鹿鸣宴,此刻大家还是各自归去的好!
大家该报喜的报喜,今儿起个大早身子乏了的,就沐浴一番早些休息。明日是我等新科进士最为荣耀之际,自当容光焕发才对!
之后,朝廷选官任命,其间还有大把时间。你我同年再聚会交游,岂不从容?”
榜眼萧毅然笑道:“状元公所言甚是,我等自当遵从。”
其他进士听了也是纷纷鼓噪,探花卢承泽也笑着鼓掌称是。
考进士,太过年轻的底蕴不足,太过年老的精力不足,因此中了进士的,平均年龄都在三十岁上下。
像状元杨沅二十四岁,探花卢承泽二十三岁,这已是今科进士中非常年轻的俊彦了。
三十岁的人,在现代也是立事之人了,何况是这个年代,大家都比较稳重,哪怕今天格外的兴奋,也不是太过忘形。
于是,大家便遵从状元之言,三三两两向远处走去。
宫里面,赵璩却还没走,追在赵瑗的屁股后面叫:“官家官家,新科状元还没取字呢,‘鹿鸣宴’时,官家你给赐个字呗?”
“官家,你打算给杨沅一个什么官职啊,我看直接入馆阁做个校书郎就蛮好啊。”
校书郎是负责校对典籍的文官,属于清官序列,职务清闲,待遇优厚,升迁快速,前途光明。
校书郎一贯被视为“文士起家之良选”,社会地位和社会认可度都相当高,“非贡举高第,或书判超绝,或志行清洁者不轻授”。
如果能从秘书省校书郎开始做官,顺利的话,三十多年就能升到六部尚书,四十多年就有机会成为宰执。
赵瑗没好气地道:“这官家让你做你又不做。你不做,偏又来替我当家,要不还是换你来做?”
赵璩涎着脸儿道:“杨沅可是天子门生,官家首徒啊!理当照应些嘛……”
宋家风味楼今儿打烊,全家人都坐在家里,安静地等候消息。
其实按正常流程,明儿才能出金榜,这时着急也没用。
可是鹿溪心里头跟长了草似的,做什么也没心思,所以干脆就停了生意,等在这里了。
青棠面前摆着瓜子儿,小丫头“咔吧咔吧”嗑的可欢实,丹娘听的闹心,瞪她一眼道:“去,一边嗑去。”
“哦!”青棠从善如流,端起瓜子碟儿,就走开了。
丹娘是真的有点闹心,一味盼着郎君出息。郎君真出息了,她又开始担心了。
丹娘想了一想,低声凑到鹿溪耳边道:“二郎今日殿试,明日便大登科了。
我听说,金榜张贴之后,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就会在金榜之下,直接抓人回去,和自家姑娘拜堂成亲呢。”
鹿溪大惊,道:“那怎么成?明儿一早,我叫我爹带上计老伯、老苟叔他们就去东华门外候着。
二哥一出来咱们就往回抢人,可不能叫人生生抢走了。”
丹娘道:“对!这样才万无一失。不过……
不如等二郎回来,咱们姐儿俩,今晚就给他一个小登科的惊喜啊?
拴住了二郎的心,旁人才抢不走。”
鹿溪脸蛋儿顿时红了,期期艾艾地小声道:“怎……怎么小登科啊?
二哥现在高中进士,不知多少人盯着他呢。
这……这要是万一我有了身孕,那就是二哥的把柄,少不得被人利用,对付二哥呢。”
丹娘低声道:“可以用些替代的办法啊,反正二郎开心了就成了嘛。”
鹿溪失望道:“那就不够惊喜了吧?”
丹娘凑到鹿溪耳边,悄声道:“那如果是双鸟争食、双倍快乐呢……”
青棠蹲在不远处,“咔咔”地磕着瓜子儿,也不知道她干娘跟鹿溪姐姐说了些什么。
就见鹿溪姐姐忽然就红了脸,然后丹娘的脸蛋儿也红了起来,宛如贴在一起盛开的两瓣海棠花。
青棠便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儿,也不知道师父要干什么坏事,又不带我,我还是不是你干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