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总不是个一般人,他算是国内最有代表性的那一类企业家。
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下海的浪潮掀了起来,那时候,曾毓群刚刚毕业,赶着倒数第二年的大学生分配政策,进入了一家国企。
后来辞职南下,加入了东莞的一家日企,花了十年,一路从技术员做到了技术总监。
千禧年左右,他辞职创业,在消费电子适配的锂电池领域做出了很好的成绩,为二次创业创立宁德时代打下了基础。
相比于在改革浪潮中靠私有化发家的企业家,曾总的第一桶金干净的让人难以置信。”
宁德时代同样是闽南的企业,它算是华国高水平技术类企业中最具有代表性的那类——在一个行业做到了无可置疑的第一。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行驶,成大器坐在车中,和小赵介绍着今天要拜访的大佛。
“听起来像是赶上了时代的所有风口,在行业的发展中,每一步都走到了最正确的位置上。
九十年代从国企跳槽到外企,华国入世前从技术总监的位置上辞职创业,在国家大幅度提高对新能源车的补贴前,精准的入局动力电池行业。
就像你说的,个人的奋斗在时代的浪潮面前微不足道,待时而动,是吗?”
要不说成大器喜欢小赵呢,小赵懂成总的想法,这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表面上,成大器说的是曾毓群的创业历史,实际上他是在感慨时代的波澜壮阔。
“是的,动力电池行业和锂电池行业都是竞争异常激烈的,美利坚的公司、日本的公司在其中有着巨大的先发优势。
然而,还是有人能够鼎立潮头,但这需要的不仅仅是走对每一步,更重要的是人与运。
他从消费电子行业爆发前就进入了电池领域,在行业中积累了经验与人脉,这些基础才是他两次创业成功的核心因素。
运算是另一部分了,个人的命运、企业的命运是和其所在的国家息息相关的,如韩国那样的地方,很难培养出真正的巨头。
三星、现代、LG等等,看起来花团锦簇,但其实都是美利坚公司,从股权上看甚至算不上韩企了。
所以,想做事业,从一开始就要想清楚未来的发展空间在哪里。”
赵虹锦略略沉默了一下,她最近有了很多新的思考。
桃花眼姑娘反问道。
“你确定他们是美利坚企业么,这类大资本的触角不是应该没有国家属性吗?
或者说,美利坚已经管不了全球分散布局的大资本了。”
成大器摇了摇头,他已经真正的参与到了美利坚最深层次的博弈中了,对于这方面的东西,他有深入的观察与洞悉。
美利坚的互联网巨头往往在全球不同地区有很多办公室与分公司,他们算是资本巨头全球布局的代表性案例。
但相比于互联网巨头,那些在全球最优秀的公司中有股份的金融资本才是真正不可名状的东西。
比如先锋领航,比如贝莱德。
他们作为投资公司,在全球最优秀的那些公司中都或多或少的掌握着部分股权,他们才是真正的资本的终极形式。
然而,即便是这样可怕的金融公司,在美利坚仍然不是超脱于秩序的存在。
美利坚的权力不在于某些人手中,而在于群体的手中。
由于宪法规定的州权、联邦权的分立,使得美利坚的地方州普遍存在着强大的地方实力派。
这些地方实力派为了自身利益的稳固,催动了美利坚政治秩序渐渐演化为稳定的两极——可以方便他们待价而沽。
一般人会认为,驴党和象党都是资本家的工具,没有本质的区别,但蜜儿曾经说的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天平。
权力的天平上,潜在的规则是,双方的力量也不停歇的趋近于平衡,这是美利坚政治稳定的制度性基础。
当帝国的霸权无法撑起它肌体内部的养分供给时,自我的吞噬会演化的更加激烈,没人能独善其身。
资本家不会铁板一块,永远不会,环境越差的时候其矛盾反而会愈发的激烈。
“某一特殊历史阶段的个别特例没有代表性,国家和资本的关系从性质上看不是泾渭分明的,他们在互相塑造合法性与强制性的方面,是互相支持的关系。
从这个角度看,美利坚对以其霸权为基础而产生的大资本家还是有控制力的。
只是由于美利坚联邦政府的权力弱化,这种控制力更多的表现的稍显弱势了,而这种弱势具体到某些特殊的行业,会表现得更显著,从而让人产生误会。
这也是我坚持留在美利坚的理由,这个注定要衰落的帝国里有着巨大机会,所有的玩家都有一种明确的预期——随着债务的日渐高企,必定带来衰落与动荡。
那些人找再多的理由,做再多极力逃避责任的努力,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总要有人负责。
大资本不愿意负责,懦弱谄媚的政治领袖不愿意负责,那么负责的人只会是普通人。
就美利坚一个国家十几种主要人种的特殊性,你猜未来的烟花会有多大?
阿赵,我想让你回来,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新的秩序会在动荡中出现,历史的垃圾时间马上就要结束,时代的高潮在可见的未来里,就在不远的地方等我。”
听起来很有深度,有想法,但赵虹锦的表情却显得无比僵硬。
两人本来在聊今天要拜访的大佛,但聊着聊着,就谈到了这里。
她其实很喜欢这种有趣的交流,但她无法接受成大器的自以为是。
“在你这套叙事中,我作为一个女的,应该像个可怜的小女孩一样被你保护,大器,你这些想法让我觉得很恶心。
家家好物的事情有没有风险?我还是做了,我有勇气去面对风险!
不要小瞧我,好吗?”
成大器能说什么,他总不能告诉小赵,自己支持她设计家家好物,是为了做找个够有噱头的借口下场电商。
从这个角度看,成大器没有小瞧赵虹锦,反而很重视她。
“不小瞧你,不小瞧伱,嗯。”
见成大器一副‘你说的对我也认同但我不改’的皮懒样子,赵虹锦气急,无奈的说道。
“NF系的杂志写了一篇对家家好物风波的评论文章,这个你也不管吗”
成大器和NF系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NF系没少开团成总。
“跳梁小丑,权且留他们几天,秋后再斩!”
成总自信满满的表示道。
“还是那个逻辑,只要我们想做事,总会有人聒噪,让他们随便说去,我们往前走就是了!”
往前走的可不止成大器一个,家家好物也在努力的往前走,王潇潇拼了那么多年走到今天,怎么可能因为一点挫折就停下脚步。
对于王潇潇来说,家家好物是她倾注大量心力的事业,是绝对无法放弃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她的公司真的有问题。
在现在这个面临质疑和舆论压力的时刻,如果她稍稍有退缩的意思,家家好物的雷可能会炸的更严重。
所以,她没有冷处理的选项,只能尽力的挽救局势。
但和所有人预料的不同,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设计精密、环环相扣的局。
成大器为什么能那么从容与不在意?
因为所有的部分都是可控的。
当事人是钟矩找出来的,东鑫系内中层的老婆。
靶子是成大器圈定的,连发展不及预期的情况下怎么引火烧身的步骤,成总都设计好了。
最后,就连NF系所谓的攻击都是成大器安排的——艾国北早已经是成大器的形状了。
家家好物的人找到了那位可怜的母亲,但得到了一个‘法院见’的回复。
“你的意思是,山海关真的给那女的提供了法律上的帮助?”
想不通,王潇潇根本就想不通。
她也应该想不通,因为按理来说,她不配得到成大器成总的这般对待。
成总的对手是谁?
牛森,加州牧;沃尔夫,美利坚豪门掌舵人;阿基里斯,相爱相杀的超级大舅哥。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能把王潇潇这样的小骗子碾成齑粉。
成总针对家家好物的目的有二,一个是帮赵虹锦实现目标,一个是借舆情入局电商。
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此。
让你死,与你是谁无关。
“也不能说是帮助,山海关给她捐了二十万,我问了山海关的曹总,这还是第一笔,这些钱足够她找律师了。
而且吧,她找律师其实还没花钱,这类媒体上比较受关注的案子,很多律所愿意免费代理。”
钟雅珺小心翼翼的说道。
“哈,我们给山海关钱,结果山海关资助其他人来和我们打官司!
当初就该听你们的,压他们三个月的账期!”王潇潇无能狂怒道。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钟雅珺心里很慌,一直以来,她都把王潇潇看做自己的偶像。
王潇潇是从底层杀出来的女人,她从来不会像现在这么歇斯底里。
“起诉!”
王潇潇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下一步要去哪。
“起诉谁?”
钟雅珺咽了口吐沫,问道。
“那个女人!”
王总睁开了眼睛,咬牙补充道。
“小钟,你跟了我很多年,我们就是亲姐妹,这次家家好物的窟窿可能要盖不住了,你先去香港帮我联系渠道,我们要先把钱转移出去。”
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一边起诉,一边跑路!
“姐,情况还没有这么差吧,您是不是太担心了?”
钟雅珺当然清楚家家好物的问题,但她更清楚,家家好物的问题不至于违法。
毕竟是能在一级市场多次融资拿钱的企业,家家好物在合规性上做的非常严密。
“哈,总要防备不测,就怕万一啊,小钟,这时候我只能相信你了。
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还在做美业,四十度的大夏天我们俩可怜巴巴的做地推。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成了总裁,你也成了高管。
家家好物这是我的公司、我的事业,我也想好好做,但要先活下去才能做起来,想活着又有什么错呢?”
王潇潇的声音苦涩无比,有些东西,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但一上秤就不好说了。
因为这次舆情暴露出的问题,投资人已经开始启动撤资条款了,要求她按合同回购股份。
明股实债的融资模式需要好的业绩做支撑,这使得王潇潇不得不让家家好物进行一定的造假。
现在,雷快爆了。
快要暴雷的不止家家好物,还有BEC币,以及承接BEC币ICO的LCE加密货币交易平台。
圣洛都,一家华人开的养生会所中,牢贾正和孙昼夜趴在一起按摩。
服务牢贾的女技师手法非常不错,牢贾直接给了她一百刀的消费,喜的女技师恨不得脱下衣服给牢贾来套大全套。
不过牢贾还是挥手让技师离开了,他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做大全套。
“小孙,在圣洛都还习惯吗?”
任务发布人:教父老李。
任务内容:假扮共济会新成员,给孙昼夜做做入会培训。
成大器不在意美利坚共济会对自己抢他们名头的行为有什么想法,他是真的喜欢这个牌子。
这个名头拿出来忽悠华国的小登们可太合适了,对于孙昼夜这类根基浅薄的暴发户来说,美利坚的共济会属于听一听就肃然起敬的名号。
要是共济会不满意成总的作为,可以随便动手。
西海岸这一块,成总是有实力的,做个共济会西海岸分部堂口的BOSS绰绰有余。
不信问问欲哭无泪还要往死里绷着的可怜的州牧先生,成总的小黑手有多狠,州牧先生太有发言权了!
“圣洛都离好莱坞很近,这里的姑娘都很漂亮,贾总,这周末要不要来我家一起聚聚?”
以前,孙昼夜不懂美利坚的黑,等他到了圣洛都,电子脚镣腿上一戴,就什么都明白了。
现在他就是个囚徒,而且他不确定牢贾到底对他是什么态度,以及算是什么身份,所以他试探的很小心。
“昼夜,你啊你,BEC最近跌的太厉害,我要安抚投资人,等忙完这一段吧。”
牢贾不太清楚该怎么开始,所以只能敲了敲边鼓。
“不过,你搞得USDT就很不错,一次拿一亿华元做活动,手笔很大啊,所以成总才会这么看好你。”
USDT是波场(孙昼夜的平台)搞出来的稳定价值币,和刀勒的兑换比例是1:1,成大器拉孙昼夜到自己手下,看中的就是USDT未来的潜力。
当所有人都想进入加密货币领域淘金的时候,孙昼夜选择造了一把特殊的铲子,他很有手段。
见牢贾提到了那个男人,孙昼夜下意识的心中一颤,而后不安的问道。
“贾总,你说的成总指的是成大器吗?”
牢贾给孙昼夜倒了杯酒,说道。
“按完以后喝一杯,可以舒张血管,成总的生意做的很广,美利坚有,华国也有,在华国他还是个网红。”
看着酒杯,孙昼夜没有喝酒的心思,他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别叹气,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你不离开圣洛都,你就是绝对安全的。
自由很多时候更像是美丽的幻想,我们活在社会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羁绊。
尤其,你还是个特殊的富豪,能安安全全的活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能安安全全的活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牢贾的安慰是有水平的,孙昼夜心里更难受了。
“贾总,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他在圣洛都机场一下飞机就被控制住了,出于对自己生命的尊重,孙昼夜没有反抗,比如找媒体爆料什么的。
但成大器最近忙于华国的产业,没有给他安排工作,这让孙昼夜的心悬的要死。
孙昼夜:我很忠诚,给我安排点工作吧,让我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等,成总还在华国,等他回来可能就会安排你一些事,不过,小孙,你比我想的聪明多了。
我还担心你心思太多,非要吃苦头呢。”
以前被成大器拷打的时候,牢贾恨不得成大器去死。
现在他成了拷打别人的人,牢贾反而找到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不聪明,不聪明,对了,贾总,成总为什么要让BEC币这么暴跌呢?”
孙昼夜连连否认自己聪明后,又问了一个埋在心底已久的问题。
贾会计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斟酌了几秒后,看着因担心自己问错问题而脸色开始发白的孙昼夜,一脸严肃的说道。
“你知道BEC在ICO发行时,拉了多少钱吗?”
孙昼夜赶紧回答。
“当然知道,十几亿,加密货币领域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ICO,圈子里无人不知。”
贾会计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孙昼夜。
“是啊,十几亿,除了成总的份额,这里面还有一半左右,是其他投资人的钱,你再猜猜这些其他投资人里,投的最多的人是谁?”
孙昼夜想到了许多,他似乎明白BEC为什么暴跌了。
“您是说,我们要先把其他庄家踢出去?”
牢贾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你的骨气呢?
“哈哈哈,我们,是啊,是我们,你明白这点就好,我们都是给成总办事的。
但你还是猜错了,投的最多的人是加州牧牛森,他现在,已经亏损了三亿刀了。
你可以理解为,成总正在和加州牧角力,等他们谈好了条件,BEC就会再次起飞!”
孙昼夜恍然大悟。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串起来了。
BEC币ICO现场加州牧的站台,背后是其在里面有大笔的投资。
很快,他就悚然一惊。
这就是共济会吗?
前脚给加州牧送钱,后脚就按着加州牧的头往死里打,这种手段也太酷烈了。
三亿刀,这笔钱换谁来了都绷不住——巴菲特除外。
“为什么要和加州牧角力?”孙昼夜结结巴巴的问道。
牢贾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好了,你就好好呆在这里,等成总回美利坚就好,不要乱跑、不要想那么多,圣洛都是成总的地盘,明白?”
牢贾的眼神可能是练过的,只此一眼,孙昼夜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心里暗骂自己蠢,刚忙赔罪的回道。
“是我冒昧了,贾总,是我不懂规矩。”
孙昼夜加入后,成总事业中加密货币这一块,牢贾就不是最小卡拉米的那个了。
牢贾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继续装做严肃的样子。正在他想着如何继续敲打孙昼夜展露自己地位时,房间的门被人推开。
“举起手来!”
“美利坚国家电子通讯与信息管理署(NTIA)特别调查部!”
“Jia,你涉嫌电子通讯欺诈、以非法手段威胁国家安全,这是NTIA的调查令,请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
牢贾怔怔的起身,他迅速意识到,外面的保镖完全没有预警!
NTIA人冲了上来,给牢贾和孙昼夜铐上了手铐,他们是把孙昼夜看做牢贾的同伙了,毕竟亚裔在这些白人眼里都差不多。
这一刻,牢贾说不上自己是该喜悦还是恐惧。
“小孙,如果这些人能带我们离开圣洛都,我们就可以自由了。”
或许,他的喜悦是多一点的。
至少这一刻是如此。
谁不喜欢自由呢?
如果有的选,谁又愿意做他人的奴仆呢?
听到牢贾那轻微而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孙昼夜下意识的答道。
“哥,别试探我了,我很忠诚.”
两人的话NTIA的特别探员们听不懂,他们只是警告着两人不要乱动,乖乖随他们离开这里。
贾会计犹豫了一下,认真的说道。
“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跑,保镖们完全没拦,可能是去按摩摸鱼了,小孙,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谁不喜欢摸鱼呢,保镖们可能真的去按摩了,毕竟这里是华人的店铺,这种地方很安全。
这时候,孙昼夜才意识到,牢贾刚才居然是认真的。
但他是清北毕业的高材生,是正经高考考上顶级名校的聪明人。
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令人恐惧的东西,才会让牢贾宁愿在NTIA的控制下坐牢,也要逃离的呢?
孙昼夜不敢细想,因为稍稍一想,他心底就涌现出无限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