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伊尔在这行已经干了很多年了。
作为一个资深的财务人员,他清楚西洲物流的问题在哪里。
但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
西洲物流的每一个高层都知道问题在哪里,可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来——在成总成为这家物流巨头的掌控者之前。
“公司的现金流有问题,问题在于,我们不缺钱,却总是要还债,不断的还债、现金流枯竭、继续还债,等下一个月,重复这个过程。
我们这些所谓的高管根本不算高管,我们也想振奋业务,想把公司做的更加有声有色,可是,我们说的不算。”
无视了格林斯通、彭特那惊恐不安的表情,贝伊尔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讲了个痛快。
格鲁本来在笑着听贝伊尔扯淡,一脸‘你随便扯,我都不信’的状态。
现在他也不笑了,反而研究起了三位高管不同的状态。
格林斯通似乎是最恐惧的那一个,彭特相对好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贝伊尔这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态。
有趣,格鲁警长只觉得有趣。
“有人逼着西洲物流借债?”
成大器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阿基里斯,你的手段太传统了。
不过这也正常,形式和名词的创新不会改变本质。
“您知道的,西洲物流之前的控制人不是我们,现在也不是我们。”
贝伊尔算是彻底开摆了,反正他不想背锅!
“西洲物流的高利润业务只有两块,一个是传统的大宗商品物流,涵盖了卡车、火车、内河船运等等,另一个是政府补贴,因为西洲物流的高负债率,联邦政府考虑到其对于稳定就业的价值,把我们与其他一些物流巨头列入了补贴名单。
正常情况下,有能够盈利的业务、有补贴,西洲物流应该不缺钱,起码不该像现在这样缺钱,但之前的实控人设计的模式是,不断用贷款发工资、扩张的方式掏空现金流。
有现金了就拿去还债,还完债再借款,而且还限制了贷款发行方,利率也非常高。”
“够了,贝伊尔,这只是企业经营的必要手段,哪家公司没有贷款?”
格林斯通打断了贝伊尔的陈述。
成大器指了指他,略显期待的问道。
“你是阿基里斯的人?”
这话一出,贝伊尔反而成了那个最开心的,这位可怜的会计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果然,赌对了。
“不,先生,我只是出于一个忠于职责的立场而发言的,西洲物流借债的问题听起来离谱,但只是稍微多了一点,在我们采取断然的应对措施后,这种高负债率的现状一定能得到改善的。”
成大器失望的点了点头,合上了手中的报告。
“下个月到期的债务有三亿多,我很好奇,西洲物流每年产生的现金流总共是多少,不算成本,只算我们账面上来往的现金流。”
格鲁有些诧异,成总这幅姿态,好像真的不担心那天量的债务了。
你不会是真的打算还吧?
“九十多亿刀,Chan,关键在于利息的支出太高了,每年我们要为这笔巨额的债务支出额外近七亿刀的利息,物流行业的利润率本就不高,这七亿刀的利息差不多吞噬了我们所有的利润。
然后就要回到了那种怪圈,想扩张就要贷款,贷款增加成本,风险还不可控,就必须更加依赖政府补贴,维持相关的关系也就成了无可奈何地选项。
说实话,我在这个财务主管的位置上做了很多年,可西洲物流的债务率反而越来越高,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自己会不会被送进监狱。”
贝伊尔今天所说的差不多把西洲物流的老底揭开了,前任总经理彭特也不装了,他开口道。
“格鲁先生,尊敬的Chan,作为公司的前任CEO,我对公司的这种困境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愿意辞职!”
阿基里斯他惹不起,新来的这些人他也惹不起。
那就回家呗,反正贝伊尔说的很清楚,主要责任和他们无关。
“另外,关于贝伊尔刚刚提到的‘高管财务犯罪’我有话想说,就我个人而言,我可以保证自己没拿哪怕一美分不该拿的钱,如果诸位有疑虑,可以查!”
格林斯通更坐不住了。
“嘿,彭特,老兄,公司有困难我们完全可以共同的面对,不是吗?”
安静,安静,会议室的空气里更安静了。
聪明人们看向了那个被无色的聚光灯所对准的男人,那个男人也意识到自己露了底,他尴尬的笑了笑,笑的十分勉强。
“你预计到还款期前,账上能有多少钱?”
成大器无视了其他两位高管的话,继续问贝伊尔。
“三亿出头,差八千万,而且如果全拿去还款,我们的日常经营又没钱了,这就是我说的困境。”
这确实不是一个好消息,哪怕成总一开始就想到了阿基里斯的馈赠会有问题,但他低估了阿基里斯的手段。
这位老哥是真的狠,对所属的企业差不多做到了敲骨吸髓的地步。
敲骨吸髓,吸的西洲物流明明大把挣钱的项目,最后落的一个债都还不起的地步。
靠在椅子上,成大器的手指轻轻的撬动着桌子的边缘,他的头半仰着。
他在思考,思考怎么处理这个烂摊子。
注资是最简单的,用现金流破掉西洲的财务困境循环。
但成总现在也处于一种现金流枯竭的境地。
是,他还有钱,身份生意的钱、牢贾那里拿来的钱、MAS账上的钱等等,他还有钱。
可LEC加密货币交易平台正处于高速增长期,BEC币更是才刚刚上市,加密货币领域的惊涛骇浪需要大笔的资金做压舱石,成总不能轻易动那些稳住盘子的备用资金。
不能自己注资,那引入一些有财力的战略投资人就很有必要了,可西洲物流已经挂在了新成立的非盈利实体名下,这种股权设置下,引入投资人就成了难题。
麻烦啊。
“那个,我想”
格鲁那凝若实质般的如刀似剑的眼神只是瞟了彭特一眼,他就又坐了下来,还顺带闭上了嘴。
算了,惹不起,都惹不起。
“怎么,彭特,你想出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吗?”
成大器期待的看向彭特。
“啊?我,这,好吧,裁员降低运营成本,砍掉边缘的业务控制支出,我想想,还可以给高管调薪。”
反正爷这波想辞职了,管你洪水滔天。
格鲁没来之前,彭特是西洲物流的总经理,格鲁来了,他反而降职了。
降职就降职吧,问题是格鲁太不当人,彭特压力很大。
现在贝伊尔掀盖子,新来的大老板明显和原来的大老板不那么对付,他干嘛要继续留在这种是非之地呢?
这种百亿集团的职业经理人再就业可太简单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嘛,彭特有这个自信。
明明彭特是在拆桥,但贝伊尔和格林斯通居然丝毫意见也没有,贝伊尔是已经赌赢了,格林斯通是不关心这个了。
“格林斯通,你来说说,我记得伱是排名第一的副总经理,想必你的能力很不错。”
成大器点到了第二位,格林斯通擦了擦汗,战战兢兢的开口。
“额,裁员是个好方法,除此之外,西洲物流之前有外包的服务公司,最开始的时候,外包可以帮我们大大降低成本,但随着这些年的发展,他们的要价越来越高。
格鲁先生,尊敬的Chan,我们可以重新梳理一下公司的外包体系,我想这里面有很大的降本空间。”
格鲁嗤笑一声,给自己点了根烟,默默看格林斯通表演。
被猛兽盯上的感受一般人无法想象,格林斯通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Chan,贝伊尔不是说有高管涉嫌财务犯罪么,要不我先查一查,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刮下来点钱,用以解决燃眉之急。”
格鲁警长看着汗流浃背的格林斯通,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梳理外包体系那要多久啊,还麻烦。
格鲁警长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案——拷饷。
只能说,这很格鲁,颇有李自成遗风。
成总无奈的抚额,叹道。
“裁员、砍业务线、高管调薪、梳理外包业务,好了,还有什么思路?”
别拷饷了,大家往前看吧。
没办法,成总也不太懂怎么做物流,他不是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贝伊尔纠结了一下,开口了。
“可以和银行谈谈还款计划,这种大额的债务其实是可以谈的,只是之前我们没有尝试过。”
和银行谈和阿基里斯谈。
这个头一个跳车押注的男人给了成总一个很难落实的建议,卡拉马克里斯家摆明是把西洲物流当做血包吸的,这些高管都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对贝伊尔的坦白那么诧异。
现在,他们的目光或是期待或是怀疑的看向成总,想看看成总会怎么应对。
你有实力和阿基里斯碰一碰吗?
“好吧,谈谈还债,哈,大清当年就是太老实了,有多少债就还多少债,不然也不会倒得那么快。”
欠了债,就一定要还吗?
很多人会说一定要还,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这真的是天经地义吗?
为什么不怀疑一下这句是谁控制着传播起来的呢?
实际上,普通人欠债必须还,公司欠债可以破产——这很资本主义,不是吗?
美利坚金融危机时,大而不倒的巨头比倒下的巨头高出两个数量级,这才是真正的现实。
成大器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找到阿基里斯的名片,拨了过去。
格鲁有点羡慕的低下了眉,他真的后悔了。
年轻的时候不明白,现在倒是明白了,却已经来不及。
同样是找女人入局,成总找到的女人是美利坚都少有的,忒弥尔虽然是个婊子(格鲁认为),但起码好看且聪明。
他找的是什么玩意儿?那就是个变了性的男人!
格鲁啊格鲁,格鲁警长差不多都跪着要饭了,结果还吃不上一口家养的狗粮。
耻辱、后悔、羡慕,格鲁警长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哈哈,Chan,有什么事情吗?”
阿基里斯的声音传来,成大器笑着答道。
“你给我和蜜儿准备了一个大惊喜,阿基里斯先生,你是想让我们出八十亿给你买路吗?”
彭特有些惊愕的看向贝伊尔,用口型轻轻的确认着。
‘忒弥尔?’
贝伊尔颇为自得的点了点头,他这次跳反算是赢麻了。
把锅分到了格林斯通这个沙比头上,还表露了一番赤胆忠心,未来的路走宽了。
“当然不是,看来你也清楚西洲物流的情况了,我之前给蜜儿划的资产里不还有其他的物业、股权、债权么,这些都可以变现,给西洲物流还债。
当然,具体怎么还,还是要你们做决定,我没有那么多心思,Chan,只要你们能履行你们的约定,把加州象党做起来就好。”
成总有点想开喷,但他忍住了。
你阿基里斯真就一如既往的出生啊,给钱但不完全给,绕来绕去还一副自己坦坦荡荡的样子。
装尼玛呢?
“西洲物流的人我可以处理吧?”
在座的三位高管人都傻了,你债务问题听起来也算有了解决方案,怎么还想处理我们?
处理看着虎视眈眈的格鲁,几人都不认为这种‘处理’会是个好词。
“当然,那是蜜儿的公司,嗯,只要你取得她的同意就行,我还是很期待你们能早点结婚的,到时候我再送你们一百亿,哈哈哈哈。”
对阿基里斯来说,送钱解决家庭内部麻烦其实是成本最低的选项了,因为他钱对他来说真就是个数字。
以前,蜜儿不太行,他瞧不上自己这位愚蠢的妹妹。
可现在蜜儿太行了,电光火石间摆了美利坚一道,行的他都有些咋舌,所以阿基里斯很愿意把这姑娘礼送出门。
去吧,结婚吧,然后改个姓,生一堆娃,拿着我的钱过你的贵妇人生。
看似花了钱,但既稳住了自己的大盘,又顺道堵上了安东尼的嘴,因为这种分家也算是帮老登实现了家族扩张的愿望。
赚麻了。
“有空来加州玩,牛森很想见见你,哈哈哈。”
成大器放下了电话,看向了一脸煞白的格林斯通。
“额,债务的问题先放到一边,格林,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但你需要坦诚点,说吧,到底吞了公司多少钱?”
格林斯通好想一只炸了毛的猫,他差不多是惊叫着回答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
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同伴们’,相比于成总和格鲁,彭特、贝伊尔这两为老同事也确实算是他的同伴。
可令他绝望的是,这俩比没有一点出言帮忙的意思,一个个的都无视了他求助的视线。
“里尔,来,把这个人带到LAPD里去,让踏实可靠的洛城警探们帮我查查他到底有没有偷我的钱。”
拷饷不可行,但杀鸡给猴看还是有必要的,死个西里斯算什么,成总直接选个副总祭天。
“别动我,你侵犯了我的人权!”
格林斯通在里尔大手下挣扎,成总充满恶趣味的调侃道。
“不,你侵犯了他的人权才对,他是性少数人士、患心理疾病者、有证明和诊疗记录的精神病,你刚刚的声音太大了,可能会吓到他。”
看着如同铁塔巨人般的“巨熊里尔”,彭特想破脑袋也无法把这个人型的猛兽与那些词联系到一起。
到此刻为止,他们才彻底明白,西洲物流迎来了一位怎样的新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