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一号，李野带着一身风尘抵达了蓉城。
他从京城出发之后，辗转冀、鲁、豫、陕等多个省市，一路行驶近三千公里，深度体验了一把这个年代长途车司机的苦楚和感受。
不得不说，八十年代开汽车跑长途，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全程没有高速，国道也是坑坑洼洼烂的够呛，货车一天三百公里都能累死人，
而且一分厂也不全是商务面包车，还有1041和微型货车，李野总不能老是充大爷吧？什么车都得体验一下，结果就算身强力壮，这会儿也是腰酸背痛屁股发麻。
因为路上出了一些意外情况，所以李野抵达蓉城之后也没几天休整的时间了，按照计划两天之后烈士亲属就会抵达，李野只能让大家抓紧时间保养整备，准备接下来更加艰苦的行程。
当天下午，技术科长小朱过来汇报：“李哥，咱们的商务车状况非常好，1041也算正常，但那些微型卡车有些小问题，你看接下来的行程，还让他们参加吗？”
“当然要参加。”
李野不假思索的道：“你们不要怕咱们的车在路上趴窝，每趴窝一次，就相当于给我们找出了一个质量隐患，
你告诉试车的司机，谁能把车给我开出毛病来，我就给谁发奖金，谁要是把车开到报废，我给他涨工资。”
小朱惊讶的道：“李哥，您这话都敢说？您就不怕他们把车往死里折腾？”
李野笑了笑道：“小朱，汽车是个死物，只要能折腾出毛病来，就证明我们还有改进的余地，所以我不怕车坏，就怕车坏了，你们这些技术人员还嘴硬，不承认自己技术不到家。”
“我的哥哥欸，我真是服了你了”
小朱对李野的思路也真是服了。
李野对技术人员好起来那是真好，各种福利待遇比普通的国营厂长还高，
但李野对技术人员苛刻起来也是真苛刻，一颗螺丝在使用过程中松了，李野也要让技术人员写出一份切实的改进方案来，而且还要限期解决。
就李野这个工作态度，在八十年代绝对新鲜。
但放在几十年后却一点都不新鲜。
就比如某几款极为畅销的新能源车，出现了拐弯崴脚、过坑断轴之后，先别管司机是怎么开的，技术人员一定会针对这个现象加以改进，避免以后再次出现这种情况。
一辆优秀的汽车，也一定是根据实际使用情况，一步步改进到完善状态的，一分厂的汽车才生产了几天啊？开坏了还不是正常现象？
如果技术人员对各种缺陷或者不足视而不见，只知道把责任全都推给用户拉倒，那么一分厂必然会跟这个时代那无数的汽车品牌一样，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小朱汇报完了要走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跟李野说道：“对了李哥，今天我跟厂里联络的时候，厂里说牛书记他们到戈尔木了，比原计划早了两天”
“提前了两天？老牛的手腕可以呀！”
李野挺惊讶的，因为陆知章在总厂的车队里有“眼线”，在出发之前就知道大家心里都有怨气，路上大概率要出幺蛾子，磨洋工都是轻的。
但牛红章竟然提前了两天，这个速度实在是快的有点过分了。
现在可不是高速公路一路直达的后世，山区国道一天跑个三百公里都能累死人，一群端铁饭碗的国营工人还能克服困难日夜兼程不成？
“对，手腕确实厉害。”
小朱撇着嘴道：“老牛算是把总厂寅吃卯粮的作风给学会了，而且还青出于蓝，三月份发四月份的工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逼着总厂那些人日夜兼程啊！”
“寅吃卯粮？”
总厂一直从一分厂预支三个月后的分红，所以大家现在都知道“寅吃卯粮”什么意思，但三月份发四月份的工资可就稀奇了。
小朱又走回来坐下，绘声绘色的道：“是这么回事，我听说老牛他们刚进了太行省，车队就开始有人溜号，
他一看事情不对，赶紧开会询问大家的意见，那意见不是明摆着吗？干活多赚的少呗！然后老牛就跟咱看齐了，可大家都不相信他.”
小朱讲了好几分钟，有些是跟厂里人打电话说的，有些是自己脑补猜的剧情，反正说的眉飞色舞非常精彩。
“嘶，这一招也挺熟啊！”
李野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上辈子他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单位效益不好，压员工两个月工资，等到员工的怨气到达顶点的时候，单位把工资一次性补齐了，然后大家就跟过年似的高兴。
这就是先压榨，再补偿，用本来就应该发的钱，让员工获得超常的满足感。
李野对小朱说道：“这个事情，你就不要在咱们的队伍里宣扬了，咱们这边可没有寅发卯粮的规矩，乱我军心，我可拿你是问。”
“嗨，李哥你想多了，”小朱浑不在意的道：“李哥你也太小瞧你的信誉了，你现在就是欠我们几个月的工资，我们都不带有一句怨言的，因为我们相信你一定不会亏待我们.”
“好嘛！我要是骗子，把你们卖了，你们都得帮我数钱”
李野笑骂了一句，然后道：“你出去问问大家累不累，有谁不累的，一个小时之后我请他们吃火锅去，到了蓉城不吃火锅算是白来了.”
“好勒，我这就去通知他们，李哥你就准备放血吧！百十号人一个都不带落下的.”
小朱出去一通招呼，果然所有人都来捧李野的场，要一起出去品尝蓉城美食，观摩川省姑娘。
听说川渝地区湿气大，所以川渝姑娘皮肤都滋润，而且这地方上坡多，川渝妹子走路都提臀，所以.嗯嗯嗯，反正年轻的司机们口嗨的很厉害。
李野就去跟旅店老板打听，哪里的火锅店门面比较大，味道比较好，而且别宰人。
旅店老板倒是很热情的给李野介绍，就是因为口音问题，路线说来说去的让人听不明白。
这个年代的普通话普及率远远不如后世，出门在外鸡同鸭讲实在是太正常了。
这个时候，几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跟旅馆老板叽里呱啦的说了些什么，然后脸色有些失望。
李野问旅馆老板怎么了，对方说道：“她们看你们这么多人要出去，就问要不要车，我说你们自己有车.”
李野赶紧道：“没事儿，你跟她们说我们要几辆车，刚好给我们带路。”
“呵呵，这位同志你们倒是热心，但她们的车是三轮车”
“三轮车？”
“她们蹬三轮车？上坡下坡的，蹬的动吗？”
不止是李野惊讶，周围的小朱等人也惊讶了。
京城的“板儿爷”是很多的，所以小朱等人也不觉得新鲜，但女板儿爷可就稀奇了。
旅馆老板道：“你们可别小瞧我们这边的姑娘，她们很能干的.”
小朱等人由衷的佩服道：“是是是，我们最佩服劳动人民了.”
李野看到那几个女三轮车夫要走，便又喊住了她们，让她们跟着自己的车带路，带路钱一分不少给。
几个女子高兴的答应了，领着一分厂的车队一路拐弯，抵达了那家味道很好的火锅店，李野又派了一辆面包车把对方送回去，几个女子更是笑着感谢。
“小朱，你们几个去后厨看着点儿，别让厨师把咱们给辣死了”
进了火锅店，李野先是安排人去后厨叮嘱厨师，千万要体谅北方人扛辣的羸弱能力，
因为你要让他们不放辣椒，他们都不会做饭，不叮嘱不行。
然后李野拿出大哥大打电话给二狗，让他到火锅店来聚餐。
潘小瑛的全国移动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大哥大在蓉城很顺利的就打通了。
“二狗啊！忙不忙，不忙过来吃火锅。”
“哥，我一直在等你呢！你不来，我想忙也忙不起来，我马上就到。”
二狗现在已经是鹏城风语的副总了，但是为了支持这次扫墓活动，也屁颠屁颠的过来帮忙，沿途打前站的事情就是他在负责。
谁让李野是带头大哥呢！他明明比李野大，但是却喊李野“哥”，而李悦是随时敢骂李野的人物，李悦的事，那不比亲娘的事还要重要？
而且也就是二狗在川渝地区干了好几年的招工工作，相对来说比较熟悉，要不然这活儿他还抢不上呢！
二狗很快就来了，跟小朱等人乐呵呵的喝酒，一点都没有副总的架子。
几杯酒下肚之后，二狗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各位兄弟，我这人说话直，你们别介意啊！我给大家提个醒，等咱们出了蓉城之后，路上你们可别招惹当地的小姑娘，招惹了你可走不了了，要么你留下，要么就得带她们走.”
“招惹了就跟我们走？什么意思？”
“跟你们回家做老婆呀！这边的小姑娘胆子大，还能干我在这边招了上万工人，可太了解了”
二狗这个过来人的经验，成功的引起了一群年轻司机的兴趣，越说越带劲。
你这个能干，她正经不？
李野敲了敲桌子，对着二狗说道：“你说话带点把门的啊！别胡说八道”
二狗委屈的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边的小姑娘真能干，一米五的个子，扛百十斤的大包，蹬缝纫机一口气干十个小时.”
小朱等人倒吸一口气，忍不住的问道：“让女人扛百十斤的大包，那男人干什么？”
二狗一拍桌子说道：“男人打牌啊！这边的好多家庭都是女人在外面干活，男人在家舒服”
“我去.那这娶的不是老婆，是丫鬟啊！”
小朱等人震惊了。
在北方那个大男人当家的世界长大的他们，是不理解二狗所说的情况的。
二狗说道：“你们可别误会啊！人家不是丫鬟，这边女人的家庭地位很高的，我招去的那些工人，在家里是说一不二为什么说一不二，因为人家女人是家庭的顶梁柱啊！”
“嘶，要是女人在外面挣钱，男人在家打牌，说一不二也行啊.”
几个“不想努力”的年轻人，都若有所思的发出了自己的畅想。
而李野也有些惊讶。
这不就是后世令北方男人闻风色变的“耙耳朵”现象吗？
原来这才是耙耳朵的由来啊！
李野真的没想到，原来最早的耙耳朵背后，都有一个赚钱养家的女强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