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吆,这不是寇大爷嘛,我一个小辈,怎么能占您这么大便宜呢?”唐植桐转过脸一瞧,原来是老寇,他因为行事算计,街坊都称他为“老抠”。
“嘿,瞧见没,要不是干部呢,还是桉子会来事。那要不补四毛?都是多年的街坊,我也不好意思要你五毛啊。”老寇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卖力的夸赞唐植桐,心里想的这句话搭的是真不亏。
“不是,寇大爷,我没钱,我吃着粗粮挺香的,不打算换。您要是需要细粮,我家也有三十多斤细粮票,您一斤补我两毛钱差价就成。”唐植桐笑呵呵的给老寇比了个“耶”,觉得老寇的语文阅读理解有待加强,自己啥时候说要跟他加价换粮票了?
老朱在一旁没憋住,笑出了声。
吕德贤稍微好一点,转过脸去,用手捂着嘴,憋的辛苦,心想老抠脑子有毛病吧?竟然想从唐植桐身上找便宜占。
“你这孩子,逗你大爷玩呢。”老寇这下总算听出了门道,老脸就有些挂不住了。
“瞧您说的,我哪有逗您玩?不是您自己说一斤粗细粮票有五毛钱差价吗?您既然能知道价格,肯定有门路。就算一天倒十斤,也有五块钱,一个月就是一百五,一年就是一千八!好家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忙活上俩月够家里一年开销了!”唐植桐调侃道。
倒卖粮票?呵,唐植桐不干这事。
这里面差价非常明显,有脑子的不止唐植桐一个,为什么没人去倒呢?毕竟这比卖体力轻快多了!
可能会有人想,票贩子把持着市场,肯定会通过一些暴力或见不得人的手段维持自己的垄断地位。
但问题是,这一阵子,也没人去把这帮人一网打尽啊?
这就耐人寻味了,这些粮票到底是从哪来的呢?
每个人的定量只有那么些,自己还吃不饱呢,怎么可能往外卖?
来源非常耐人寻味。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但唐植桐不打算追根究底,也不太敢去追根究底。
“我哪有那么多粮票?”老寇一听唐植桐给算的账,眼睛瞪得像铜铃,自己从来没往这个角度想,不过转念一想,随即痛心疾首,自个没有这么多粮票啊,赚不到钱就等于损失了,一年损失小两千呢!
“嘿,老抠,你不是以前给老万家扛过活吗?去找他呀,他家大业大的,不缺钱。”老朱在旁边拱火道。
“哼,老万啊,他比我还算计,我算计不过他。”老寇听了连连摆手,一副压根就不想去自找麻烦的模样。
“桉子,你刚才自行车后面带的什么?粮食?”吕德贤插话问道。
“唉吆,吕大爷真瞧得起我,瞧我这手,一手的煤沫子。这不是天冷了嘛,局里给大家发了点煤取暖。我要是能搞到粮食就好了。”唐植桐亮出自己抓袋子蹭手上的煤灰给几个老爷们看,同时觉得吕德贤是故意这么问的,见不得自己好是吧?
“,现在多缺粮食,哪有那么好买。”老朱帮唐植桐打了个圆场。
“对,要不还是吕大爷痛快呢,一下子就把刘张氏的账给清了,局气!”唐植桐不软不硬刺挠了吕德贤一句,不待他回怼,便直接说道:“几位大爷先聊着,我得先回去把煤给卸下来。”
“瞧瞧,桉子的单位多好,还发煤呢。老吕,你们单位打算发点啥?”老寇看着唐植桐远去,眼里充满了羡慕。
“我们单位啊,估计能发点西北风吧,分你点,要不要?”吕德贤调侃道,前两天刚发了两包点心,但他不想露这个头。
“嘿,西北风还用你发?张开嘴就能喝到口。哎,老吕,你那粮票哪来的?”老寇揣着手,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吕德贤,悄声问道。
“前两天街道发的呗。”买粮票的事情不光彩,吕德贤不想透露,反正粮票上面没写名字,粮本也不会拿出来给别人看,自己说啥就是啥。
“别装了,你用自己的粮票替刘张氏还账,你过两天吃啥?”老寇一脸不相信。
“到时候再说呗,实在不行就喝粥。”吕德贤嘴紧,硬是不开口。
“算了,不跟你磨牙了,我还是回家躺着吧,省点粮食。”老寇见吕德贤不说,转过头去,提着自己从水井里打上来的水,慢慢悠悠的往家走。
为了省那点水费,寇家一年到头都喝井水,每个月能省下好几分钱呢。
回家的路上,老寇琢磨唐植桐说的法子,但自己只是听别人说了粮票价格,不知道人家都是在哪买卖,要不回头再打听一下?
“妈,给您买了双鞋。”唐植桐将煤倒进煤堆里,进屋洗洗手,从挎包里拿出老棉鞋递给张桂芳。
“你这孩子,我又不是没有穿的,花这个钱干嘛?”张桂芳第一反应不是欣慰,而是疼钱。
“没花几个钱,我们学校给学生准备的,学校出大头,个人出几毛钱。我寻思着家里就您缺双像样的棉鞋,就要了一双。您试试,不合适的话,我星期一再去调换。”唐植桐没着急,把保暖套装放起来。
“这事闹的,那我试试。”张桂芳一听几毛钱,这才开始开心,头一回收到孩子给买的东西,眼眶有点红。
唐植桐看在眼里,有点心酸。
“行,挺好的,合脚。”张桂芳穿上鞋子,前后左右一阵瞅,连鞋带都没系,就要脱下来。
“脱下来干嘛,就这么穿着。”唐植桐蹲下,给张桂芳系鞋带。
“你这孩子,新鞋呢,等过年再穿。”
“现在穿也不耽误过年穿。”唐植桐不听张桂芳那套,麻溜的给母亲系好鞋带,然后准备炒个白菜。
前两天菜店供应了一波萝卜,张桂芳知道儿子不喜欢吃,大部分腌成了咸菜。
家里几乎天天吃白菜,不是炒就是炖,时间长了也腻,这回唐植桐将白菜切成丝,打算放醋酸炒。
“妈,咱最近不跟人换粮票了吧,街道给发啥咱就吃啥。”想到刚才老寇的想法,唐植桐一边忙活,一边说道。
眼下日子虽然困难,但没有到最困难的时候,唐植桐担心等到明年这时候会有人翻旧账。
“嗯,这个月细粮票少了,估计也没人跟咱换了。”张桂芳答应下来。
贝贝看唐植桐做菜,从马扎上跳下来,悄默默的蹲在唐植桐脚下等待投喂,看到贝贝,唐植桐才感觉出家里缺点动静,熊孩子没回来:“妈,凤芝怎么还没回来?值日应该干完了吧?”
“应该快了吧,说不定下雪在路上玩雪呢。”张桂芳倒没放在心上,现在玩的东西少,小孩子见到雪难免磨磨蹭蹭的。
“哦,一会再不回来我去找找,找到先揍一顿。”唐植桐将荤油烧热,白菜下锅爆炒,颠两下,说道。
唐植桐话刚落音,凤芝就进了屋,放下书包就去rua贝贝。
贝贝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嗖嗖的一路小跑到了床底下。
“贝贝,出来让我摸摸。”凤芝单腿跪在地上,一手扒住床沿,歪着脑袋朝里面招手。
贝贝在里面“喵喵”直叫:你不要过来鸭!
“凤芝,过来,问你个事。”唐植桐颠着勺,朝里间喊道。
“啥事?”听到哥哥叫,凤芝恋恋不舍的从里屋出来,并扑拉扑拉膝盖位置,是个讲卫生的小孩子。
“今天为啥回来晚了?是不是在外面玩雪了?”
“没有,看热闹呢。刘家明跟人打架,可带劲了!”凤芝一听这个,来了精神,连说带比划跟唐植桐讲着自己看到的场面。
“为什么打架?他欺负别人了?”唐植桐往锅里倒了些醋,一股爆酸的味道弥漫开来。
“这回不是他挑的头,是别人喊他野种,他不乐意了。”凤芝用鼻子嗅嗅,咽了口口水,说道。
“嘿,这倒霉孩子,这顿揍挨得不冤。你可别这么喊刘家明。”唐植桐没想到八卦传的这么快,都传到孩子耳朵里了,当即翻翻锅,往里面加了点热水,捏了把盐进去,又偷偷往里面放点海肠粉,盖上了锅盖。
“嗯,嗯。哥,你这是换了个新的做法?”凤芝的心思已经被白菜给勾住了,敷衍的嗯了两声问道。
“对,醋溜的,开胃,咱明天不改善伙食了,今儿逮住主粮多吃一口。”唐植桐揉揉妹妹的脑袋笑道。
“嘿嘿,你放心吧,我可能吃了!”凤芝贼笑一下,偷偷指了指母亲。
“只要不撑着,咱妈肯定会愿意的。”唐植桐明白妹妹的意思,无非是担心妈妈会让按照定量来吃,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
“呀!又做好吃的了?”小王同学带着凤珍适时的推开正屋的房门,走了进来。
“是不是闻着开胃?”唐植桐将凤芝拽到自己怀里,按着她那不安分的脑袋问道。
“开胃,只要是你和咱妈做的我都喜欢。”小王同学不偏不倚,进门后从鼓鼓囊囊的挎包里掏出一件毛衣,走到张桂芳面前,递给婆婆:“妈,终于给您织好了,您饭后试试,不合适我再改。”
“你们小两口这是商量好了?”张桂芳拿着毛衣,有感动,有疑问。
“商量啥?”小王同学一脸懵,然后转头朝自己丈夫问道:“你给咱妈买东西了?”
“巧了,学校每人给了一个名额,给咱妈买了一双棉鞋。”唐植桐很高兴,不是高兴自己买了鞋子,而是高兴作为儿媳妇的小王同学给婆婆亲手织了毛衣,这要是放在显摆的人身上,接下来几天怎么都得穿给街坊们瞧瞧,赚取赞声一片,但张桂芳不是这样的人。
“这是好事呀,孝敬长辈的事还用商量吗?说明我俩想到一块去了。”小王同学朝婆婆笑道。
“行了,洗手准备吃饭吧。”菜之前就是炒熟的,等水烧开后,唐植桐直接盛了出来,催促道。
今晚吃的是唐植桐从东北带回来的玉米做成的窝头,之前家里也没断了玉米面,窝头也是常吃的,但这两种口感有差别。
“妈,今晚的窝头好吃。”凤芝啃了两口窝头后,直言不讳的说道。
“那是你今天高兴,心情好吃着就香。”唐植桐张口糊弄道。
味道是骗不了人的。
张桂芳自己推碾、磨面、过筛,蒸窝头所用的玉米面是不带玉米粒外面那层皮的,也许粮店里卖的玉米面带着,也有可能粮店里卖的玉米面是用陈粮磨成的。
就连粮店里的面粉也与之前有了差别,虽然之前早就是九零粉了,但最近有人说麸皮又多了些,像是九五粉,口感也越来越差。
唐植桐没法挑,也不敢挑,就这还是上面有人顶着压力往四九城调粮,有的吃就谢天谢地了。
晚饭后,唐植桐正儿八经学了一会外语,不带颜色的那种,因为小王同学嫌弃丈夫太卖力,今晚不乐意配合了……
经过一夜飘雪,12月27日的早上,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积雪,套用一句诗词就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一会带你去滑雪橇。”唐植桐将厢房的炉子点着,在玻璃上哈了几下,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说道。
“行!”小王同学不假思索的答应道,什么会不会被人说、丢不丢人,全抛之脑后,情哥哥做完雪橇自己还没坐过呢。
“滑完雪橇,咱再去趟椿树胡同吧?不过今儿没肉带,只能带些酸菜、咸菜、玉米面啥的了。”唐植桐略微有些尴尬,昨天由于往家里带煤,把这茬给忘了,没有提前准备,现在再拿出来也不合适。
“没事,这就很好了,还能回回都有吗?今天下雪,你过去的时候穿不穿大衣?”小王同学毫不介意,反而关心的问道,上次干洗的衣服已经洗完并带回了家,正整整齐齐躺在衣柜里。
“算了,我穿这身就行,现在天还没那么冷。”唐植桐笑笑,想穿出去装个,但又担心太高调,心里矛盾的紧。
“行,那就再等两天,省的你等会拉着我滑雪橇弄脏了。”小王同学没从丈夫脸上看出异常,接茬很顺从。
“嘿嘿。”唐植桐笑笑,也不再争取,就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