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奉的第二个问题,李玄继续点头。
“哦?你知道吃人蝗灾的事情?”
赵奉露出惊讶的表情。
李玄当即将邓为先当初对玉儿的说辞说了一遍。
结果赵奉却说道:“邓为先骗了玉儿,事情不是那样的。”
可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甘露殿门前,显然不是继续说话的时候。
赵奉面色沉重的对李玄轻轻摇了摇头,让他将想要追问的话语憋进了肚子里。
他们来到门前,经过禀报之后,很快就得到了永元帝的接见。
永元帝起得很早,似乎已经梳洗完毕,结束了晨练。
李玄还是头一回见到穿着练功服的永元帝。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身材很好。
他的身形本就魁梧,将一身宽松的练功服撑得满满当当,都能清晰的看到肌肉的轮廓。
之前永元帝总是披着一身宽大的红色龙袍,还真没看出来他的身材竟然这么有料。
“永元帝的身材和澄澈和尚很像,难道走的也是刚猛的外功路线?”
李玄在心中暗自猜测道。
永元帝先是让他们等在一旁,然后在王喜的服侍下擦了擦汗,重新披上了平日里穿着的赤色黑龙纹的龙袍。
龙袍一披上,永元帝那引人瞩目的身材就被遮了个严实,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高大男人。
李玄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心中有些意外道:
“这家伙倒是挺勤勉,天不亮就起床练功。”
“平日里也是穿着宽大的龙袍遮蔽住自己的身体,倒是一个藏拙的好手。”
李玄直至今日都说不清永元帝的实力,可见他的伪装做得有多么到位。
“这么早有什么事?”
永元帝坐到龙案后,擦着手对他们问道。
“陛下,昨日阿玄发现城外异动,察觉到西域火魔的气息。”
“叶老、阿玄,以及老奴前去打探,赵奉留守宫中,途中通知崇福寺善了大师和慈恩寺澄海大师一同前往,正好遇上西域火魔和圣火教前任圣女莎朗相斗。”
“叶老和善了大师作为主力,澄海大师从旁辅助,让我们顺利地一举击毙了西域火魔。”
“此外,老奴和阿玄合作,控制住了油尽灯枯的莎朗,阿玄希望借此人和圣火教联系,达成良好的合作关系。”
“事后,西域火魔死后的五行轮回被阿玄吸收,除了现场参战之人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得知西域火魔的死讯。”
“至于郑王府有没有其他手段得知西域火魔的生死,如今还尚不可知。”
尚总管上前一步,简短的将昨晚发生的事情汇报给永元帝。
原本这种事情是该由赵奉来出面的,但他昨晚没有参战,只是后来听说了过程。
如今禀报的时候,只能由更加了解情况的尚总管来出面。
“西域火魔死了……”
永元帝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西域火魔的事情,此前内务府就有过禀报,没想到这才几天,永元帝就又接到了西域火魔已经伏诛的好消息。
想到这里,永元帝不禁心情大好的看了李玄一眼。
李玄被看得莫名其妙,眨巴着眼睛,毫不避让的跟永元帝对视。
“尚总管跟你禀报呢,这皇帝老儿看我作甚?”
永元帝好笑地将目光收回,接着说起了正事。
“佛门内部出现了问题,等到浮云寺插手需要时间,圣火教确实值得接触。”
“这件事放手让阿玄去办,若有需要内务府需提供一切合理的支持。”
永元帝这句话已经摆明了自己支持李玄的态度。
甚至更多的细节,他都没有问李玄的打算。
相处这么久,永元帝已经了解了李玄的脾性。
李玄虽然是一只猫,但办事向来靠谱,不说便是心里有底,有难处也绝不会不开口,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没有难处也制造难处的跟他讨好处。
这不,永元帝话音一落,李玄的小奶音就响了起来:
“英明神武的陛下,具体是怎么个支持喵?”
“阿玄,只要朕觉得合理,那便都可以支持。”永元帝坚定地说道。
“所以你想要得到更多的支持,就要让朕觉得足够合理。”
“只要合理,都不是问题!”
李玄明白,有的话永元帝不能说得太过直白。
永元帝的意思也很明白,这个合理的度需要李玄来努力。
只要永元帝认为对大兴有利,那就可以进行投资。
有了永元帝的这份支持,李玄跟圣火教交涉起来,那便多了不少底气。
否则光用他那虚无缥缈圣兽身份,只怕不好拿捏圣火教的其他人。
毕竟,不可能其他人也像阿依慕和谢轻墨那么好骗吧?
说完此事,尚总管又汇报起了江南道相关的事宜。
“陛下,江南道去岁大灾,又有吃人蝗灾,如今又有伏虎寺一事,引出佛门内部纷争。”
“再联系此前四运粮铺账簿上的内容,只怕郑王早有所料,已在江南道做足了准备。”
“陛下,明年南巡一事……”
尚总管面露忐忑,担忧地看向了永元帝。
永元帝轻轻摇头,面色不改。
“这是一步必走的棋。”
“对我们,对皇叔,都是一样。”
听到永元帝如此答复,叶老、尚总管和赵奉齐齐上前一礼,高声应道:
“谨遵皇命!”
李玄一脸懵逼,但看气氛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站在赵奉的肩头跟着把头一低。
只是他的心中不由纳闷道:“怎么说得好像要大决战一样?”
“这江南道到底有什么特殊?”
李玄的心中有不少疑问,但显然现在的这个氛围下不是提问的时候。
等到大家的情绪平复一些,李玄才抽空问道:
“这江南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喵?”
永元帝这才想起,李玄由于是“半道入伙”,需要一些前情提要。
“说起来,此事跟你们景阳宫也有些关系。”永元帝笑着说道。
这时,赵奉得了永元帝的眼神暗示,出面对李玄问道:
“阿玄,玉儿的弟弟邓为先是怎么跟你说的?”
李玄摇摇头,解释道:“当初邓为先来找玉儿时,曾说过一次喵。”
“我是在旁边偷听到的喵。”
李玄当即将当日的情形又复述一遍,内容跟他对赵奉刚刚在门口说的别无二致,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赵奉让他当着永元帝的面再说一次。
“邓为先是这么说的吗?”
永元帝听了,不由露出了和赵奉之前差不多的神情,怜悯中又有些沉重。
李玄不禁有些慌了,刚才赵奉也说邓为先说谎了,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而且永元帝竟然也知道邓为先和玉儿的名字,丝毫没有露出陌生的神色。
李玄一脸懵逼的看向众人,不明所以。
“赵奉,由你来说吧。”
“是,陛下。”
赵奉当即领命,为李玄说起了邓为先入宫的真相。
“去年,南方暴雨连绵月余,各地接连出现洪灾,上百万百姓流离失所,食不裹腹。”
这件事李玄刚才已经听说了,四运粮铺的账簿上便有记载洪灾后朝廷开仓赈灾的粮食被这帮天杀的贪下,还将一些粮食趁机卖到京城卖了高价。
因为南方去年的洪灾,再加上各地开仓赈灾,大兴整体的粮价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涨,而有人则趁机发了国难财。
这些钱都沾着饿死灾民的怨魂!
“洪灾之后,极个别的地方出现了小范围的蝗灾。”
“蝗灾多见于干旱之年,但洪水之后也确实有蝗灾的可能。”
“可这些蝗虫出现的极为诡异,并且还有吃人的特性,而且来得快去得也快。”
“而邓为先就是亲眼见证这些蝗虫诞生的唯一幸存目击者。”
赵奉平静的话语给李玄的内心带来了重重一锤。
“邓为先是唯一幸存的目击者?”
李玄小嘴微张,露出震惊之色。
这些事情邓为先可从未跟玉儿提及过。
“去年,还是内务府副总管的赵步高带队去南方调查洪灾,结果意外在江南道得到吃人蝗灾的线报前往调查。”
“赵步高在广临府平山村找到了失血濒死的邓为先,那时的平山村已经燃起了大火,他来晚一步都救不下邓为先。”
“失血濒死?”李玄听到这个词语,不禁一愣,赶忙问道:
“平山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喵?”
赵奉继续说道:“按照邓为先所说,有一伙人突然闯到平山村,然后开始大肆杀戮。”
“村里的人原本以为是劫匪,毕竟那时候整个南方都受了灾,有不少灾民落草为寇。”
“可即便他们将仅剩的粮食和财物献出来,也没有停下对方的屠刀,那些人连看都没看一眼东西,只是割稻子一样收割着村里人的性命,然后交给一个神秘人放血。”
“放血?”李玄越听越迷糊了。
“放出足够的血后,邓为先看到神秘人往里面撒了一把米粒似的东西,接着就看到有虫子从血中孵化。”
“邓为先躲过了放血,成为了村里最后的一个幸存者,但他也成为了蝗虫的第一个口粮。”
李玄心中一惊,已然猜到了什么。
“赵步高找到邓为先时,他的身上满是被啃噬的伤口,化作了一个血人,若不是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只怕还真要错过他了。”
“赵步高意识到邓为先的价值,便用丹药吊着他的命,将他护送回了京城,由薛太医医治。”
“邓为先其他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一些断肢之伤,连薛太医都爱莫能助,因此邓为先才留在了宫中。”
李玄听完,身形一晃,鼻子更是发酸。
邓为先去年也才不过十二岁,竟然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情。
“他,他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赵奉点点头:“邓为先知道这背后都是郑王,内务府原本是想暗中培养他,但后来赵步高做的事情,阿玄你也清楚。”
“确定是郑王吗?”李玄不由问道。
李玄不希望内务府为了多邓为先一个死士,而把什么事情都推到郑王头上,以此换取邓为先盲目仇恨带来的绝对忠诚。
赵奉冷笑一声,摇摇头。
“阿玄,一个月的暴雨还不足以将整个南方的堤坝冲塌,要不然我也不会派赵步高下去调查。”
“证据确凿的那几个都推说是为了救百姓,主动炸堤泄洪,避免更大的损失。”
“可洪水来临前的第一个堤坝又是谁炸的?”
“整个南方诸道官官相护,彼此担保,连成铁板一片。”
“阿玄,你说这背后还能是谁?”
赵奉目光灼灼的盯着李玄质问。
李玄默然低头,知道已经只剩下唯一的一个答案。
他知道郑王想当皇帝,但没想到郑王如此丧心病狂。
南方洪灾、吃人蝗灾……
还有多少郑王犯下的可怕罪行是李玄不知道的?
他都已经有些不敢想象了。
对于郑王这个人,李玄越发难以理解。
他将天下弄得千疮百孔,即便抢来又能如何?
“郑王图什么?”
李玄不禁在心中问道。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这天下间只有郑王能回答他了。
李玄突然感到意兴阑珊,没了继续追问南巡的兴致。
他现在只想去看看许久没见的邓为先,看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怪不得邓为先那么能吃苦,怪不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见了玉儿也笑不出多少……”
李玄想起认识邓为先之后的种种,此时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深宫中不断的寻求能复仇的一线希望。
不管赵步高给他多么危险困难的任务,邓为先也是埋头去做,练武也是不要性命一般疯狂。
原来他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可这些话,邓为先从未对玉儿提起过。
“果然,小孩子太懂事不是一件好事。”
李玄不由想起了这句话。
看看安康公主,再看看邓为先,也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只有足够的苦难才能让一个孩子“提前懂事”,懂事到让人心疼。
赤子天自怜,沟壑忍见挤。
沉默的甘露殿内,永元帝突然开口:
“阿玄,你放心吧。”
“这样的事情快要结束了。”
“或许明年的南巡能画上一个句号也说不定。”
永元帝说着,走了下来,伸手在李玄的小脑袋上轻轻摸了摸,露出温柔的笑容。
“再拖下去,恐怕大兴就要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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