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不容发之际,林近山被铁手压得单跪在地,顾不得,只将细叶长刀硬挺而入,田北秋肋下立时被捅了个对穿。
剧痛传来,哪里又支持得住?
可田北秋此时倒不得,他清楚得很,到这步田地,赢下了自然好说,一旦倒下便是功亏一篑,他二人身死,这一路凶险砥砺亦是付诸东流。
林近山瞥了刺入敌人身体鲜红的长刀,抬眼,冷冷望着田北秋,不喜,不悲,不怒,仿如势在取他性命。见面前人纹丝不动,将手倒转刀柄,直使那血肉模糊淋漓。痛感自下而上,几近就要将田北秋淹没,可,他还是没动,那是一种违背本能的克制,克制退却的冲动与惶恐。
压在肩上的手抬起,未等林近山喘息片刻,立时竟又换了气力,倒头重砸而下。这一下田北秋灌入平生真气,把一副索关铁手加持得刚猛非常。
山崩气散,海漫丹田。
终于是林近山僵持不住,握刀的手松开,迎面倒在地上,他至此也未能想明白,田北秋使的是什么刀法,铁手是如何功夫,又是哪来的气力使出这最后一招。
无论怎地,他败了,败给两个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带着一身疏狂与骄傲倒在了第四道山门面前。
田北秋也早已站立不住,踉跄着撑住石壁,回味着适才那他入江湖起最为凶险的一战。
虽然才以命相搏,这时的田北秋与陆婉却早收了手段,自顾过了第四道山门,留下那林近山倚在石壁边上,他伤未重,不日便醒过踉跄。
余下闲杂不表,但说田北秋此伤实在不轻,陆婉心忧其支持不住,权且不顾前行,觉察起一番伤势。陆婉手头银针只使能调息气息,却无愈伤之药,可山门在前,只怕耽搁不得。无法,田北秋强行调息片刻,纵然前途未知,却也强撑着向第五道山门去了。
彼时的陆婉望着田北秋,只怕生离一下子就成了死别。正怀抱着这般情绪心忧,难料这一路前来,却不见第五关的守关人。
田北秋只心疑有诈,缓步前趋,可直走到了五道山门面前,也不见个人影。田北秋直向陆婉打趣道:“莫不是这守关人偷了闲暇,躲下别处饮酒去了?”话虽如此,田北秋心下却忧这守关人一位胜过一位,这第五道山门前坐镇更不知是何方神圣。
陆婉向四下瞧去,却有新裂山石摧毁之迹,料来该是有过打斗。只是从外来路只一条,又是如何先他二人到了这第五道山门前?权且是窃喜而过,免了这回缠斗。
向田北秋道:“秋哥,这守关人只怕不是偷了闲暇,而是另有旁人替我二人先行料理才是,觉察这周遭打斗痕迹,来人亦绝非善类,只怕那功法修为还要在林近山之上。”
“无法说,只不拦路便是了。”田北秋不愿想来徒增烦恼,看向眼底的人儿道:“婉妹,若这回能平安归来,我定以三媒六聘迎娶你回我家乡,救回陆老帮主便再不过问江湖之事,做这人间天上的闲暇夫妻。”玉人不答,却悄然嫣红了面颊。
陆婉红脸低眉道:“怎地又有此话?”
田北秋拥过娇娘,悄声:“世引杂流,三千大道走来只觉得累。我浮泛人海飘摇,你虽好似一叶扁舟,却能渡我这浪子回头。无论是何时何地,天涯海角也好,海枯石烂也好,我该用一辈子记得这片刻温软。”
反说那青门边上的逐锦云桥外,正是纷纷行客相聚。有名姓的,那曺家姝欤扮了男装形色,与一众公子王孙,早到了江流边上观望;无名姓的,这一干人间大道,俱是虎视眈眈。有贪青门帮主的,有觊觎财宝的,亦有陆逢的仇家来取他性命。只论那一番情形,都不必明眼便已知陆逢至此处已是凶多吉少。
开桥的前日,夕景十万流亭。陆逢独坐中流答会来客,仍是那袭锦衣袍,那双纹银靴,在这波涛浪涌间愈生得风采非常。赵观某亦是作个名家公子打扮,织锦布袭包了银枪倚在肩头,不引注目,只在陆逢边上最近的浮舟便是了。
曺姝欤望着那白浪跟前的锦衣儿郎,只觉那个活在叔父辈的名字竟是似曾相识,他心上开始思虑手中这束浣绳捆不捆得他,更担心又是否会,有过那么个片刻,很是希望这个不是自己明日的敌手。
边上的同行人不知怎地,竟已是按捺不住,道:“作势而已,有胆的,让小爷来试你的手段。”
江上浪浮急涌,不知是充耳不闻,还是实未知觉。
锦衣不答,却恼了闲人。
还仗算是有那几分手段,一步乘舟踏浪,正要近陆逢去向,却是赵观某那一杆银枪横在了跟前。比起平时招招取命,赵观某这枪算不得快,更像一道冰冷的禁令,隔在了陆逢身前。
“这小厮倒养得不错,枪法把式,只是未免太不懂规矩。”来人不知深浅高低,仍要来犯,陆逢尚未看去,赵观某却早没了耐心,几近都未正眼看向,就把长枪转过,一拨一引,挑在那人肩头上,面不改色地扔下江去。不问伤损死生,不顾公子王孙。
众人尚未见他亮了兵器就已落败,正惊讶处,陆逢开口引过注意,道:“待明日长桥之上,诸君若要讨陆某的不是,自然不敢多言;倘若耐不得性子,今日便要寻这不快,虽没失了对陆某的恭敬,却是对青门的不是,自然多少不得些客气。”他无怒色,可那独当一面的神色却分明早不是往日的那个翩然锦衣公子。
一众人也自是瞧了这长枪厉害,并不敢再来生事,一并候那明日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