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五日,晚十一点四十。
王都外环。
一家没有营业执照的私人诊所。
老国王下台后,国家权力交接的真空期,又闯上纯卖地圈钱的买办政府,国家管理一片混乱,有执照和没执照都是一样。
尽管王都的民众大多都对明天充满热枕,时隔快要一年,穆隆终于迎回了正统的皇室。
但也有很多人忧心忡忡,顾虑着是否还有更可怕的战火。
上层圈子显然都知道都东海势力,才是这次复国成功的大头。
但民众并不知晓,只认为东海势力也只是外援的其中一支,主要力量还是乌波里欧,以及他从其它亚兰的敌对国,所获得的支持。
黑暗骑士布鲁斯威恩,一般称之为小李思特。
隐藏在狂欢之下的,是更恐怖的暗流。
“我常常听人提起王都的富庶,但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繁华。”
巴努浑身罩着斗篷,皮肤没有血色,嘴皮开裂,一片惨白。
“很抱歉……就算清创也没用了。”
医生摘下眼镜,表示对巴努的伤势无能为力,他看起来这么年轻,但胸口的剑伤严重溃烂,已经深入脏腑,无力回天了。
而据他所知,一般只有土匪或海盗,才会在刀刃上淬毒,这不是普通的溃烂,是毒药的并发感染。
“我只想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曾经,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来王都看一看皇宫,如今也达成了,没有遗憾。”
听到伤势已经致命,巴努却意外的松了一口气。
自己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
本该死在几月前的铁路沿段,这几个月完全是赚来的,不幸的是,自己亲手残害了同胞,现在是叛国罪人。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对穆隆从来没有归属感,只是在乌波里欧手下,才讨得到一口饭吃。
王都的人,恐怕从不会担心食物吧。
“可能不超过三天。”
医生没有把话说完,实际上他很可能明天就会进入多器官衰竭导致的昏迷,之后……两天,已经不算活着了。
“你确定是三天?我现在很困,和平常不同,我感觉得到,如果睡了,再也不会醒来,你不会骗一个死人吧。”
巴努儿时的梦想,就是去看看王宫,很可惜,再也没机会看到里面长什么样了。
“恐怕再过不久,你就很难保持意识了。”
医生诚恳说着。
“不久……是多久。”
“一天之内,只会更短。”
“原来如此。”
巴努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有十五分钟就是严格意义上的明天了,“我决定在十二点之前死,这样一来女皇殿下最后的敌人也消失了。到时候你用这把枪杀了我,再怎么,也应该能从王廷领到二三十金龙吧。”
他掀开斗篷,力气已经有些拿不起枪,费了一番工夫,胳膊抖动着,才把亚兰制式的魔导步枪,放在了桌面上。
“我不会那样做的。”医生看他这么年轻,“你应该去找你的家人才对。”
“我早就没有家了。”
巴努开始喘气,感觉胸口上压着的东西越来越重,意识也逐渐模糊,想要说什么话,也很快忘记,捂着剧痛的脑袋,拼命回想着。
“你是年长的人,你应该知道。
我被植入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我不想带着这个念头去死,你能帮我否决掉么。”
巴努手撑着桌子,才不会让躯体一下栽倒。
“你说吧。”
医生只觉得他很可怜,他看上去才十六七岁。
但巴努的头脑太混乱了,怎么也描述不出来,想不起来,只觉得很可怕,在尽头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恐惧。
“我只想知道,有没有,不杀人,才能解决一切的方法。”
巴努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表述出来了,在他眼中,医生的面目出现了重影,只是眼睛盯着挂钟,自己必须在十二点钟前死去,再怎么,穆隆也是自己的故土,她会在十二点整迎来重生。
休伊特沉默了一会儿。
与乌波里欧的合作要有一些收尾工作,佩丹和穆隆一直是友好的外交关系,这次大典除了外交大使外。
休伊特因为在魔导改造的巨大成功,可以对亚兰的生命炼金术进行反制,在元老院引起了巨大轰动,现在只需要竞选资金,就能去竞选元老资格。
之前魔能工业委员会对芬不管不顾,但现在不同,他东山再起,到了秋后算账的时间,能从他身上剐到竞选资金。
休伊特主动请缨,将一级政治犯,高塔联盟在逃人员,芬,羁押归国。
“很抱歉,孩子。
和蚁群的社会结构不同,工蚁,兵蚁,雄蚁,它们生来如此。
而我们不是虫子,有了欲望和梦,驱使我们去杀人,不管以何种形式,毁灭肉身或是奴役灵魂,只有杀更多的人,从中攫取更高的社会地位,才能成就更好的自我。
这就是普通人,对抗这个残酷世界唯一的方式。
真的很抱歉,我无法否决。”
休伊特严肃的说着。
“哪怕是……骗我也不行么……”
他还带着些许稚气的面孔上泛着至终的绝望,危楼般的精神,已经无法抵御那沉重的撞锤不倦的打击。
断头台的回声也没有如此沉闷。
意识愈发模糊,什么都想不起来,窗外高耸要至云巅的王宫出现重影,他开始大哭,对死亡极度恐惧,长久以来未被引爆的哑弹,冲毁了婴儿时期的牙牙学语。
“我只是感觉……
好像我生下来,
就被杀死了一样。”
所有语言,行动,梦,都在瞳孔里溃堤。
十一点五十九分。
他拿起步枪,将枪口塞进了嘴中。
礼炮打响,王都万众狂欢,每一轮整齐的轰鸣都让历史多出一页,把天空都烫出典礼的徽记。
九月六日,仲夏正午,神圣真主仿佛也致贺新皇的登基,万里无云,碧朗晴空,迈入全新的年历。
仪仗队,圣歌团,盛大的游行,缤纷的彩带。
她盛装出席,站在高堡观景台上致辞。
镁光灯,摄影机,身侧皆是权势惊人的外宾。
所有旧的条款都被撕毁,孕育出新王的权柄。
欢呼,叫喊,热泪。
他们的嗓音像是截停的列车,而她的名字,是穆隆漫长的国境线。
此时此刻。
医院地下室内。
休伊特将魔导机械制动的引擎,替代了那年轻人的心脏。
他知道。
这残忍荒谬的游戏如同地狱之轮,碾碎所有狂欢后,感到快乐或绝望的倒影。
这圆将永恒转动,每一次都以更完美的弧度,抹除关于“抹除”的记忆。
(第二卷·地狱之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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