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演的完全不行!简直像一群被绳子吊着的木偶!”
中央十字剧院的后台,看完了演出前的最终彩排后,一名穿着熨烫得笔挺的双排扣白西装,浑身上下不见一线褶皱的中年男人,忍不住甩掉了头上的礼帽,指着一群演员怒声叱骂道:
“感情!感情呢?
你们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念我写的台词的机器!如果想要让观众沉醉于你们的表演,那你们就必须先一步沉醉进来!
不要老是抠那些步伐入场、惦记什么肢体表情、考虑什么打光和面向、戏剧不怕你们出错,要的也不是你们的精准无误,戏剧真正要的,是能让观众对你们感同身受的演出!”
“那种脚步一点儿不差,动作比机器还精准的表演,根本就没有灵魂!一大段流畅华丽,连咏叹调的尾音都半点儿不差的台词,效果未必比得上一声发自内心的哭号!
伱们真是……该死的!唯一能看的安德烈被抵制,彻底上不了台之后,你们演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简直在糟蹋我的本子!一群蠢材!我恨不得直接拿根线直接吊着你们演!”
中年男人在剧团里的地位似乎极高,明明被他指着鼻子骂了足足十分钟,但几十位在半个世界巡演过,名气极大的资深演员中,不但没有一个敢回嘴,有位胆子比较小的女演员,甚至开始颤抖着低泣了起来。
而听到女演员的哭泣声后,中年男人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居然没有再骂,而是指挥着一众演员,把《十二日同游》的第一幕又过了一遍。
但可惜的是,即便一众技艺精湛的演员们,已经努力得不能再努力了,但他们多年辛苦磨练出来的演技,却依旧无法达到中年男人的最低要求。
而眼见这次排练仍旧如此不堪入目,没有一個人能够符合自己的期望,中年男人刚刚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怒火,顿时再也控制不住了。
“一群废物!废物!废物!!!”
中年男人一边歇斯底里地疯狂咒骂,一边把手里被攥得皱巴巴的礼帽丢在地上,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地反复践踏,将这顶昂贵的礼帽蹂躏得不成样子。
少顷,等心里的失望和愤怒发泄得差不多后,中年男人虽然有心再来一遍,但低头看了看腕表,发现已经到了演出时间后,不由得满眼失望地叹息了一声,随即朝着这些不争气的垃圾演员伸出了手。
“看来是指望不上你们了……那还是我来吧!”
伴随着他满是遗憾的叹息,舞台上方的一排大灯倏然亮起,将堆满了道具和场景的后台彻底照亮,一尊又一尊微微颤抖的木偶,随着中年男人双手的动作缓缓站起。
而《十二日同游》的女主角,穿着女招待制服的阿加莎木偶脸上,一连串由木料凝结成的怪异泪珠,正顺着她的脸颊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后台的地板上。
“快快快!”
抓着里昂的手掌,快步进入了预订的情侣包厢后,王女拉起自己的裙摆用双腿夹住,随后毫无淑女仪态地弯下腰,帮里昂和自己调好了椅子,找了个最适合观剧的角度匆忙坐了下来。
“来呀!”
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维罗妮卡王女兴高采烈地催促道:
“快来坐,咱们上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见准备登台的报幕员了,《十二日同游》的第一幕第一场马上就开始,你再不坐过来就来不及了!”
坐过去倒是没什么……但你这椅子确定是双人的吗?
看着只是坐了一个王女,就已经被占了一半还多的双人座椅,里昂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这包厢的椅子……是不是稍微窄了点儿?”
不然怎么能叫情侣包厢呢?
听到里昂的询问,正一脸期待地望向舞台的王女,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狡黠的浅笑。
中央十字剧院可不缺钱,椅子打这么窄当然是故意的,以情侣包厢座椅的宽度,就连两个苗条的女士坐在一起,空间都不是很宽裕,一男一女同坐的时候,必定会被两边的扶手挤在一起。
而对于一场平均三个小时出头的戏剧来说,想要双腿并拢姿势端正地全部看完,一般人是绝对忍受不了,必定会试着换换别的姿势……譬如一人坐椅子,另一个人直接坐在他身上之类的
“不窄不窄,两个人坐刚刚好!”
虽然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但本来就目的不纯的王女,自然不会傻到和里昂讲明白。
在努力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足够里昂坐进来的空位后,维罗妮卡王女抿着嘴角连声催促道:
“快坐下快坐下,幕布都拉开了,开场的乐器已经响了!”
“好吧……”
虽然还是觉得窄了些,但看见舞台上的幕布确实已经拉开,里昂便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坐在了王女让出来的半个位置上。
而等到他坐下后,原本收着身子的王女微微一松,丰盈温软的身躯便贴了过来,即便有着两层衣物的阻隔,仍旧不断传达着隐隐的热意和惊人的弹性。
原来如此……
隐约明白了椅子这么窄的原因后,里昂下意识地收了收身子,但旁边的王女竟然得寸进尺,卑鄙异常地直接倚了过来。
而指尖被冻得冰凉的小手,更是精准地找到了里昂的右手,蛮不讲理地从他的指缝间叉了过去,完成了一次沁着微微凉意的十指相扣。
我就知道,这趟肯定是龙潭虎穴!
“好像……还是有点儿挤……”
胳膊被拉着不断往右边带,手肘隐隐蹭到了一团柔腻的软肉后,里昂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抽了抽,忍不住低声道:
“其实我也可以站着看……”
“嘘!”
右手食指竖在嘴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大获全胜的王女微微板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制止道:
“看戏剧的时候要保持安静,不过你如果非要说话的话,可以把胳膊绕到我背后,靠过来搂着我的肩膀讲”
那我还是坐着吧……
拿一套又一套的她实在没什么办法,里昂只得放弃了站着看剧的打算,略微有些僵硬地在椅子上坐好。
而舞台之上满是海港气息的滨海小调,也已经演奏到了尾声,一名打着贝壳铃铛的“旁白”演员,在海洋风琴和涌浪鼓模拟出来的海潮声中,朗声吟诵道:
“安卡拉,对这座静谧的海港小城来说,最不缺少的是潮水与海风,以及渴望在美丽旷达的海浪中,开解心中愁闷的年轻灵魂……”
在“旁白”口齿清晰的介绍中,一名穿着白色上装,身形矫健的男性木偶,缓步从木制的道具房屋后走出,满眼愁绪地轻叹道:
“还有十二天……十二天后的我,便不再是一个自由的我,而是一只在陌生的牢笼中飞腾的囚鸟……”
等等,好像有哪儿不太对?
看着正在台上悲叹的男主角“以利亚”,里昂不由得抬起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来看的到底是戏剧还是木偶剧?为什么台上的男主角,是个会说话的提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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