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山的天空，一如既往，阴云密布。
狂风呼啸着吹进青铜大殿，又从大殿屋顶的窟窿吹出。
白墨坐在青铜桌后面，坐在空旷的大殿里，正在研究药方。时而抬头看看旁边的植物机器，看看机器中间的路旁花。
却见路旁花已经长出三片叶子。
而机器外围的八种耳朵，都有些发红、肿胀，微微颤抖。原来，之前在委员会开会，外加一场晚宴，机器听了太多心声，八只耳朵疯狂运转，过载了……
“也罢，让机器休息几天。
“再过些时日，等机器休息好了，等委员会有大型活动，再去蹭心声。”
狐狸山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时而有徒弟送来成熟的药草。
时而有徒弟送来新鲜出土的铜板、石板。
……
狐狸山脚下，万顷药田里，一道道火红色身影正在忙碌。
药田角落，一颗参天大树，茁壮生长。
这棵树几十米粗，上百米高，拔地而起。
翠绿色的枝叶间，火红色身影爬来爬去。
正是白墨的狐狸徒弟，黑鞋子。
却见黑鞋子趴在巨大的树杈上，干着啄木鸟的活儿。
它把耳朵贴到树身，皱着眉头努力听，听到远处树杈，传来“滋滋滋”的声音。便立刻爬过去，用锋利的爪子，挖开树皮，寻找里面的虫……
照顾这棵树，就是黑鞋子的全部工作。
师父说了，这棵树名叫“玉食树”，等它成熟之后，能结出好吃的“玉食果”，能给狐狸山食堂再添一道菜！
……挖开的窟窿里，黑鞋子用指甲插出一只白白胖胖的虫，把虫捏死，便趴在树上继续听声音。如果放任不管，让这虫在树里安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发展出大家族，会把树啃坏的。
这树杈距离地面几十米高，往下看一眼，高得吓人。
黑鞋子觉得奇怪，树都养这么高这么大了，咋还没成熟？咋还没看到玉食果？等它结出玉食果，又到底是什么味道？
黑鞋子舔舔嘴唇，趴在树身听声音。
却听耳朵里，又传来“簌簌簌”的声音。
黑鞋子皱皱眉头。
这不是虫的声音，是树本身的声音。
最近几天里，不知道为啥，这棵树总是发出“簌簌簌”的声音。
难道树病了？
看它高高壮壮的样子，一片黄叶都没有，不像生病啊！
“嗷嗷嗷！”
“嗷嗷嗷！”
突然，大树脚下，传来师兄弟的叫声。黑鞋子往下看，原来是两个师兄弟，大鼻头和白脚趾，正挥着前爪嗷嗷叫，喊它下去。
黑鞋子四爪并用，抓着树干，“嗖嗖嗖”不一会儿，便冲下大树。
三只狐狸凑起来，一阵狐言狐语。
“嗷嗷嗷！”
“嘤嘤嘤！”
“嗷嗷嘤嘤！”
……
黑鞋子将信将疑。
跟着大鼻头，去到相邻的药田。
这块相邻的药田，就是由大鼻头负责，种植普兰麻雀花。
此时，原本长势旺盛的普兰麻雀花，许多已经败落了花朵，枯黄了枝叶，已然死去。还活着的也蔫了吧唧，不怎么支棱。
大鼻头带着两个师兄弟，来到花田正中间，却见一道根系，如同蟒蛇，从地面隆起，横亘在花田里！
“嗷嗷嗷！”
大鼻头前爪指着这道根系，指给黑鞋子看。
证据确凿，就是玉食树的根，过界了，生长到它的花田里，弄死许多普兰麻雀花！
……
三只狐狸，又去了白脚趾的药田。
却见这处种狗头瓜的瓜田，许多藤蔓也已经枯死，许多狗头瓜供不上营养，又小又黄可怜兮兮躺在田埂间。
黑鞋子皱皱眉头，跟着白脚趾，在瓜田一侧，果然又看见一条根，如同蟒蛇，灰褐色，从地下隆起！粗粝的表面，伸出一根根小的根系，又扎到地下去。
三只狐狸面面相觑。
这棵玉食树，怎么回事？
黑鞋子还记得，好久之前，和师父一起去草原深处，挖到小树苗，把它带回来，把它载进药田里，一点点给它浇水，施肥，一点点把它养大，把它养成参天大树，结果它不结果实就算了，怎么还给其他药田搞破坏？
黑鞋子瞪瞪眼，呲呲牙，将此树判定为“忘恩负义”！
三只狐狸再次凑起头来，狐言狐语。
“嘤嘤嘤嗷嗷嗷？”
意思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根的？
“嗷嗷嗷嘤嘤嘤！”
昨天发现的。
“嗷嗷嘤嘤嗷嗷！”
今天发现的。
三只狐狸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觉得不对劲。
从地面隆起的根系，已经有狐狸的腰那么粗！
如果只是近一两天出现的，那这树的生长速度，会不会也太快了？
便在此时……
咔……
闷响声中，又一道狐狸尾巴粗的根系，拱烂了地面，从地下隆起。
更远处的药田，有师兄弟跑过来，“嗷嗷嗷”叫着，似乎药田也受到了影响。
几只狐狸再看那拔地而起的玉食树，再看那参天大树，都忍不住擦擦眼睛。
它们赫然看到，这树在颤抖，在生长！就在它们的眼皮子底下，打了个哆嗦，长大了一圈！
“嗷！”
“嗷！”
黑鞋子和大鼻头，都瞪眼呲牙，出离愤怒！
这棵忘恩负义之树，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了么？
它只是食堂里的一道菜，怎么能影响狐狸山的药材种植？
谁允许它长那么快的？
黑鞋子挥舞前爪，“咔咔咔”几爪，把露出地面的根系挠烂！
大鼻头趴下身子，“咔咔咔”几口，把露出地面的根系啃烂！
它们要让这棵忘恩负义之树感受痛苦！
但是，等黑鞋子直起腰，等大鼻头站起身，赫然看到，被抓烂的根系，被啃烂的根系，破碎的创面，竟在飞快的风干、愈合、生长，很快恢复如初。
啊？
黑鞋子和大鼻头，都瞪大狐狸眼睛。
咔……
闷响声中，又有粗壮根系顶破地面，从地下隆起，赫然有两個狐狸腰那么粗！
呼……
山间的狂风吹来，巨大的玉食树，枝干稳如铁塔，枝叶簌簌作响。在风中颤抖着，又变大了一圈，又不知道抽开多少枝，长出多少叶子！
十几个狐狸师兄弟，已然冲过来，站在黑鞋子、大鼻头身边，站在瓜田里，一起抬头，看向远处的巨树。
看到这树如铁塔般，投下巨大阴影，它们甚至感到有些恐惧。
此时此刻，呆一点的狐狸还在瞪眼……
而聪明的狐狸，已经“嗖嗖嗖”跑路，跑去山上，冲向青铜大殿。
狐狸山永远不变的原则……遇事不决，找师父！
……
一架滑竿，停在巨大的玉食树下，停在玉食树阴影里。
白墨站起身，上前摸摸粗粝的树干。
“这玩意儿，变异了？”
几十个狐狸徒弟，站在师父身后。有的拎着铲子，有的拎着斧子，有的拎着大刀，有的拎着汤药，都怒目圆瞪，只等师父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去惩戒这棵忘恩负义之树！
却见白墨挥手，示意徒弟们稍安勿躁。
“都别冲动，我们还要留着它吃玉食呢。”
徒弟们一个个呲着牙，毛绒绒的胖脸蛋儿，露出狐狸的凶狠！
它们举起前爪握住的铲子、斧子、大刀！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不吃了，玉食不重要！
要惩戒这棵破坏药田的树！
要惩戒这棵忘恩负义的树！
白墨再次挥手，让徒弟们冷静，继续观察这棵树。
手掌触摸巨大的树干，触摸粗糙的树皮，能感受到它的脉动，能感受到，它正以极快的速度生长！
神识扩散开来，探查这棵树的内部，能感受到它树干内的筛管，正疯狂运输养分，把从土地里抽来的养分，送到整棵大树！
文献中记载的玉食树，生长速度就很快。但没有这么快！
这棵确实变异了。
变异的方向就是生长速度！它突然获得了无与伦比的生长速度！
“这棵树，不能毁掉。
“恰恰相反，我们要保护好它。
“这……可能是个宝贝！”
狐狸徒弟们纷纷茫然。
这玩意儿傻大个，不结果，还破坏其他药田，能是宝贝？
它们有点怀疑。
却下意识点头。
毕竟……师父说的，总是对的。
“但不能让它继续抢占其他药田的养分了。
“等我先想个办法，抑制住它的生长。”
却见白墨站在巨树脚下，踩着一截隆起的树根，手掌贴在粗糙的树皮。
相比于巨树，他身影渺小。
他伸出手指，闪电般刺出，“咔嚓”在树皮刺出一个洞！
不等这洞愈合，便趴上去，把嘴贴到这洞，鼓起腮帮子，吹气。
呼——
嘴里吹出的，灌入这洞的，却不是气，而是鲜红色，丹火！
源源不绝的丹火，便如此，从这洞里，被吹进树身，又被白墨的神识控制，一路深入，灌进树心，灌进筛管……向下流动到根系，把部分根系烧成灰烬，向上流动到树冠，把部分枝桠烧成死枝！
刚刚还疯狂生长的巨树，一时间，便被丹火从参天树冠灌到地下深根，开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开始摇晃，开始冒烟，开始发出焦糊气味。
几十个狐狸徒弟，纷纷眉开眼笑，咧嘴“嗷嗷”叫着，开始转圈跳舞！
忘恩负义之树被师父惩戒了，它们很开心！
它们转着圈，摇着前爪，甩着尾巴！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突然，它们察觉到，头顶有纷纷扬扬的飞灰飘落。
还有巨大的枝桠冒着烟，轰然砸落。
它们不跳舞了，转而拎着铲子，跑到师父身边，小心防备掉落的枝桠，防止师父被砸到。
它们抬着头，突然嗅到甜甜的香味，从头顶飘下来。
“嗷嗷嗷？”
“嘤嘤嘤？”
大鼻头先看见了！
它指指头顶高高枝桠上，一枚刚刚长出来的淡黄色果实，形状像玉米，此事被丹火烤的冒白烟，冒香味。
它看看黑鞋子，狐言狐语询问。
却见黑鞋子黑着脸蛋儿，更加郁闷！
这是刚长出来的果实！
之前它伺候这树那么多天，这树除了树枝就是叶子，连果实的毛都没看见。
现在师父用丹火烧树，这树立马就结果实了。
果然是一棵忘恩负义、欺软怕硬的屑树！
狐狸们仰着脸，又发现更高的枝桠上，蹿出个骨朵，快速开放，吐出果实！
而且不止，马上又结出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黑鞋子皱皱眉头，更加认定这是一棵欺软怕硬的屑树！
白脚趾和几个师兄弟，跑到树荫外面，跑到远处，却见整棵巨大的树，此时冒出的淡淡青烟，正被狂风卷去。
树上越来越多叶片或脱落，或被烧成飞灰。
越来越多淡黄色果实，生长出来，又被烤熟，冒出香味！
突然，它们看到，这树尖尖的、高高的顶端，骤然起火！是鲜红色的丹火，烧了树梢，烧了树叶，熊熊燃烧，如同把巨树变成一根蜡烛、一只火炬，如同给这棵巨树戴了一顶红色的帽子！
树下，白墨已经离开树干，停止丹火输出。
“刚刚好。”
树顶的一团丹火，将永远燃烧！
丹火消耗的能量，对这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不算什么。
关键是这朵丹火，将暂时封印树“超快速生长”的特性，让它维持住现有的规模，无法继续生长。
白墨看看几十个狐狸徒弟，帮黑鞋子拂去头顶的飞灰。
“树的问题都解决了。
“以后该捉虫就捉虫，该咋样就咋样。
“去把那些乱长出来的树根，都给铲掉吧，别让这树影响其他药田。
“还有树上结出来的玉食，都烤熟了，倒免得再烤。都去掰下来，送到食堂。我们一起吃。”
几十个狐狸徒弟面面相觑。
要吃么？
要吃这忘恩负义欺软怕硬屑树上的果实么？
不吃！
狐狸看不起这棵树！不吃它的果实！
但……
空气里这个味道，香香的，甜甜的，还带有一丝丝焦香……
黑鞋子皱皱眉头，吸溜一下口水。
“嗷嗷嗷！嘤嘤嘤！”
一群狐狸，也狐言狐语。
“嘤嘤嘤！嗷嗷嗷！”
一番狐言狐语后，几十只狐狸四爪并用，“嗖嗖嗖”爬树冲上去，掰玉食果！
它们刚刚达成了共识，吃这棵树的果实，是对这棵树的惩罚！
以后它们要不间断惩罚这棵屑树，要把这棵树的果实一个不留，全都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