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七回来时,已是黎明。
他看都没有看躺在地上的陆晨,走到了房间之中。
陆晨假意昏迷,偷偷看了一眼走去的沈南七,心道:‘这家伙面色又白了许多,怕不是气息消耗巨大?看来噬魂伞的威能他现在恐怕也无法驾驭,想要尽数吸收里面的魂魄,也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况且又在城中……不对,他要赶路了!’
刚想到这里,只见沈南七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冷冷地对地上的陆晨说道:“起来,走了。”
陆晨忍着烈痛起身,跟了上去。
躺在马车里的陆晨,可以从沈南七的脸上察觉到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喜悦,看来这一次的魂魄收集对他来说,已相当可观,能让他发笑的事情本就不多。
难不成……
他要成功了?
不行!
陆晨的脑子里还在快速的转动着。
他一定要想个办法来阻止这一切。
可是……养伤还得半个多月啊。
……
咚咚咚。
马车门敲击了几下,车夫推开了侧门,歪着头问道:“沈先生,咱们可就到了汴京了。”
沈南七温和地笑着道:“多谢小哥。”
那车夫颇为为难道:“汴京大乱,前几日夷人破了乾州城,现如今已经杀到汴京附近了,估计……估计没几日便要国破,小人……小人的妻儿老母都已经往南逃了……先生,我冒死送您到此处,已算是仁至义尽,剩下的路……要靠您自己了。”
沈南七从袖口里拿出了三十两银子,递给了车夫,“劳烦送这一遭,这些银子足够你们一家在南方生活些时日了。”
车夫一看,连声接过,接过银子,待二人下车之后,这才调转马车直奔南去。
陆晨摸了摸胸口,伤病初愈就要赶路,真是够受的。
沈南七阴沉着那张好死不死的脸,径直向前走去。
陆晨刚走了一步,便看到大队车马从身后走出,领头的人带着一把极其漂亮的长剑,面目冷峻,当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陆晨认出了他,喃喃道:“是他……”
沈南七听到这句话,立刻拽着陆晨,走向一旁的丛林之中。
陆晨还在回忆着那个人,想起了当日的场景。
正是那個所谓藏剑山庄的少庄主,爷爷口中兼济天下,遣散万千家财为保国家的好人。
‘可是他那个样子,却又像是旁人的护卫,一个那么大的庄主,怎么会去做别人的护卫呢?’
陆晨不得解,也没有再想,心中早已牵绕着另一个事情:夷人进攻。
按说大韶王朝就算是皇帝昏庸无道,但还是有些能臣的,当年举国定乾坤的魏家玄策军可谓是风声赫赫,实力更是不容小觑,在和爷爷流离失所的那些年中,见到的百姓都以魏家军所到之处追随。
魏家玄策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对夷人更是十战十胜从无败绩,怎么会落魄到被人杀至王城脚下?
这一次,沈南七又买下了一个院子,仍然给陆晨安排了一个二层的小阁楼,不过这一次陆晨留了个心眼,待第一个夜晚时,他并没有继续练功,而是看到沈南七出去之后,偷偷跟在了后面。
根据上次的经验,陆晨断定了一个线索,沈南七的身上并没有灰尘,更没有军中将士死亡时的那股煞气,这很不对劲,足以说明,这个人并没有进入战场,而是去了一个别的地方。
果不其然,沈南七七拐八拐之后,竟是又寻到了一个宅院,并且出重金将这个宅院也买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拿出了几张符箓贴在了地上,那地面上隐隐有些灵气散发而出,可经过他掐诀再划出几道痕迹之后,那股灵气消散了。
‘还是你小爷我聪明,撞破了你这个老贼还有一个专门用来引魂捉魄的地方。’
陆晨等待沈南七走出去之后,想要跳入院子里给他破坏阵法,忽的又想到:‘不行,我不懂阵,万一没有做坏被他发现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想到这里,陆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姓沈的老贼心细如丝,我若是贸然更改任何事,他都会发现,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到时候待他吸食时突然出现,以我的力量总是没有将其杀死,品尚性命断了他吸收魂魄也不失是一个办法。’
陆晨摸了摸手中的木剑,心中觉得有些蹊跷,‘上一次通转灵气之时,总觉得这木剑之中吸收气海之力十分古怪,它能够吸走我的灵气,却无法吸走顾希言的灵气,难不成……它是听我的命令?若是我主动让它吸走老贼的灵气,不知是否可行?’
这算是一个变数,陆晨并没有把它当做杀手锏,只待那日沈南七开伞收魂之时,再见分晓。
“这里是汴京啊。”
陆晨走出院落,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望着高耸在面前不远处的城楼,上书三个大字:玄武门。
现在城中百姓流离失所,能跑的都跑了,余下的有些是没银子跑的,饿得发疯只能等死的百姓,还有的则是死守国门的百姓,自发地拿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将家门口做出一些防御的工事,等待夷人入侵。
若是平日里,陆晨也不觉得如何,只是觉得夷人可恶至极,可现在他已仙凡有别,自然手中有大把的力气可以去杀夷人,应了心中的那份恩怨情仇,只是奈何身前还有沈南七这座高墙阻挡,他必须先手刃了眼前的仇人。
‘爷爷说心烦意乱时喝酒,意气风发时读书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现在心烦意乱……喝酒去?’
说去就去,陆晨本就是个从不墨迹的主儿。
刚来了汴京,百姓流离失所,富人们自然是能跑的就跑,可现如今这光景能跑出城去的都是有关系的,剩下这些商贾们,想跑出去可是难上加难,大家都在挖空心思贿赂各处守城官员,大都也都跑了出去,现如今开业的酒家要不是没有酒,要不就是门头大开,人也没了。
走了半晌,陆晨才在一个名为教坊司的地方驻足停下。
这里不仅有人,还有酒。
不仅有酒,还有吃的。
门口站着许多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她们虽然都花枝招展,红绿傍身,脸上眉角之间却没有丝毫的笑意,细细看去,她们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口锅,锅里是热腾腾的粥,手中都抓着一个勺子。
舍粥?
百姓都在四周,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碗,吃完了的又上前去要,那些姑娘也不嘲笑,反而是热情地双手捧过,一勺勺舀满了,这才递还回去。
陆晨走了过去,指着里面问道:“还卖酒么?”
姑娘打量了一下陆晨,招呼身后的人叫道:“妈妈,有客人。”
一个一看就上年纪的妇人摆着手绢儿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陆晨的样貌,面容之上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微笑着道:“来啊,客人,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