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后的决战?”
竺法庆与尼惠晖面面相觑,各是收敛了自己的几分气态,脸上神情较之先前也更为骇然。
面前这人当真是千年后带来末法之劫的恐怖存在?
二人贵为“弥勒教”教主、佛母,对那佛经里的预言始终未曾相信过半分,从来只当是个蛊惑世人的笑话,但今日所遭遇的一切让他们不得不信。
这等存在,借他人肉身长存于世,脱离了生死界限,已超脱了世人所能理解的范畴,恐怕也是天地间最匪夷所思的存在了。
想来那末法浩劫,说不定还真有可能由此人带来。
尼惠晖见竺法庆还在愤懑不甘,生怕惹得陈拙杀机再起,忙躬身施了一礼,语气柔柔地道:“奴家多谢魔尊不杀之恩,我夫妻二人从今往后愿以魔尊马首是瞻。”
毕竟陈拙话都说到这里了,若还是不识时务,那只能是嫌命太长;而且假如真能长存千年,哪算什么祸劫,对凡俗之人而言反是一种莫大机缘,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权衡利弊之下,哪有拒绝的可能。
竺法庆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利害,咬了咬牙,舍弃了一教之主的脸面,低头道:“见过魔尊!”
陈拙瞧着身前的一僧一道,哂然一笑:“知道你们心里想着什么,无非是想等着摸清我的底细,好报仇雪恨。”
竺法庆脸色煞白,心里只道是活见了鬼,前脚刚冒出的念头,立马就被道破了,在这个人面前,简直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别慌,这不算什么,本座也没指望你们忠心耿耿,但我不喜欢麻烦,”陈拙有些不以为然,“我能允许你们变强,甚至允许伱们挑战我,但在此之前,不允许你们生有二心。”
淡淡的话语,却让二人心弦紧绷。
“看着我!”
顺着陈拙的话,二人小心谨慎的抬眼望去。
就在他们看向那双黑多于白的幽深眼眸时,恍惚间视野如在不停拉近,仿佛坠入了陈拙的眼中,又像是跌进了一片无垠星空,天地顿无,只剩一道盘坐的身影,心神刹那失守。
尼惠晖与竺法庆骇然的同时,忙稳固意念,可回神之后二人脸色愈发难看,只觉心神中凭空多出一道身影,烙印于识海,难以忘却,更是难以抹去。
竺法庆大惊:“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他心念一动,惊悸之余便要提劲,但当心中生出一丝对陈拙的敌意后,瞬间头疼欲裂,哀嚎不止。
一旁的尼惠晖见状正待援手,就听陈拙慢条斯理的说:“以防万一,先且给你二人的精神意识中打下个烙印,只要你们对本座没有异心,此物便不会发作,相反还有莫大好处,但如果暗中搞风搞雨,对我心存敌意或是杀意,生不如死。”
越是如此,竺法庆越是惨叫的厉害,可见心中已然恨极了陈拙,想他贵为一教之主,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地步。
“啊!”
但那难以想象的痛苦几乎令他的魂魄都在颤栗,蜷缩在地,浑身都在抽搐,面目狰狞扭曲,可那烙印却愈发清晰。
陈拙看在眼里,转头望向脸色惨然的尼惠晖,调笑道:“呵呵,他怎么这么大的气性?放心,等我说完你们肯定就会感激我,此物不但能令你们武道进境飞速提升,而且就是死了,也能暂时保你们意识不灭,等同于多了第二条性命。”
“多谢魔尊!”
竺法庆忽然又不惨叫了,咬牙切齿的自地上爬起,额角颤动的筋络慢慢隐去,只似变脸一样,又化作那副笑脸弥勒般的神态。
而且他那苍白的脸色很快恢复了红润,眉心只似点下了一记红印,变得神光焕发。
就连一旁的尼惠晖也是如此,脸上神色转变极快,从惨然变成惊异,然后又转为喜色,体内气机起伏跌宕,不过几息,武道竟有长足的进境。
“魔尊有何吩咐,不妨直言,就是天下之主,我夫妻二人也愿听您差遣!”竺法庆道。
“天下之主?千载岁月,还用得着争皇图霸业?”陈拙笑了笑,“还有魔尊这个名字我不喜欢,以后称我为大明尊!”
竺法庆心思灵透,联想到之前的一些细节,与尼惠晖互望了一眼,沉声道:“明尊放心,末法之劫,吾等愿追随明尊左右,还请明尊吩咐。”
陈拙眯了眯眸子,沉吟道:“不急,我要先找到那暗中之人……”
他话说一半,忽然扭头看向尼惠晖,温言笑道:“你可是有话未说?”
夜风掠过荒凉的旷野,微弱的风灯映着三人的身形轮廓。
尼惠晖轻轻一叹,美目泛起些许复杂的意味,从容道:“也罢,明尊功参造化,可窥人心,奴家便不再隐瞒了……放眼当世,能与您为敌的,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那些已经离开此间的存在了。”
此言却是把竺法庆听的一呆。
“什么是离开此间的存在?”
尼惠晖感慨道:“自古以来,佛有涅槃,道有飞升,所求皆为超脱此间,便是离开这个世界。”
“而指使法庆与明尊为敌的人,大抵就是某位早已白日飞升的存在吧。”她看向一旁的竺法庆,双目闪闪生辉:“法庆,别怪我没将这些秘密告诉你,实在是我也有难言之隐。”
陈拙道:“你,接着说。”
遂听尼惠晖语出惊人道:“实不相瞒,说起来,奴家与孙恩等人应属同门,我爹正是他们的师父,而其中便藏着一个惊天大秘。”
她定定望着陈拙,一抿红唇,不卑不亢道:“我爹曾怀有一道家至宝,名为’洞天佩‘,此物又分天、地、心三佩,倘若三佩合一,便能开启仙门。”
竺法庆失神:“仙门?”
尼惠晖点头道:“据我爹说,那仙门便是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另一个洞天福地的唯一出路,可惜’洞天佩‘最后为人所夺。”
不同于竺法庆那震撼难言的模样,陈拙倒像是早有预料,也不疑真假与否,闻言陷入思索。
当年那石板天降,定下甲子之战,而且三佩重现人间,他也不算陌生,但让人疑惑的是,既然都已超脱此间,为何还要与他为战。
尼惠晖安抚着竺法庆,看着陈拙十分认真地道:“或许,应是有人从这条路重回此间也说不定,不然以法庆的武道气候,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行事,当世无人可以办到。”
顿了顿,她复又道:“奴家别无所求,若有一日仙门开启,还请明尊能放我夫妻二人离开这个世界,在此之前,我们定然全心全意为明尊效力。”
“呵呵,你这和尚倒是娶了个好老婆,也罢,今日之事我姑且记下,你们退吧。”陈拙干脆也不再竺法庆的身上浪费时间了,“那就一切照旧,切勿打草惊蛇,依我看,那人想来还会再度找上你们的,到时候再做打算。”
“遵命!”
竺法庆深深看了眼陈拙,当即转身领着尼惠晖头也不回的离开。
陈拙临风而立,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眼神闪烁,旋即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头顶的浩瀚星空,如在思索着个中一切,想要辨明前因后果。
他若绝世间武道,迎来末法,与那些早已破碎虚空的强者有何关系?
本无关系。
这些人既已超脱俗世红尘,超然物外,怎会因此而重返人间与他一战?
就算是有,恐也寥寥无几。
而武道断绝会有什么后果,免去了绝大部分江湖灾祸,而三教之流也都会屈居皇权之下,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他几乎可以断定对方不是为了劳什子天下苍生,行什么大义之举,毕竟竺法庆说过,这五胡乱华的背后也有那些人的影子。
等等。
陈拙的眼神蓦然一亮,还有个后果,那便是天下再无破碎虚空之人。
但是,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莫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说这些破碎虚空的强者对那些存在有什么大用?
他心念浮动,苦思不解,良久过后,干脆也没了再想下去的心思,只是瞧了眼天色,暗暗推算了一番时辰,飘然离了高岗,朝苻坚的军营行去。
如今陈拙神念之强,只要他想,精神力附着全身,气息与天地相融,就是光明正大的走进去也无人觉察,肉眼难见。
他一路慢行,直至来到中军大营前。
想是之前竺法庆潜入之故,如今大帐四周灯火通明,更有几大悍将把守,以保万无一失。
慕容垂一身甲胄,如魔神屹立于火光照不见的阴影中,一双冷眸像是刀锋般划过视线所能及的地方。
不远处,乞伏国仁正架烤着一只羊羔,来回涂抹着蜂蜜,不住舔舐着唇。
“既是要成大事,就该有成大事的气魄,你已窥见当世高手的可怕,还不知耻而后勇,却贪图这口腹之欲。”
对于乞伏国仁败逃而回,慕容垂显得有些不满,再见对方围着一只烤羊打转,更是不悦。
二人皆为鲜卑一族中的佼佼者,可惜乞伏国仁始终输慕容垂一筹,如今听其说教训斥之言,也是心存不满,但也不好发作,只得撕扯下一条羊腿,大口咀嚼了起来,吃的满嘴油膏,咬牙切齿。
“用不着你说,迟早我要杀了他。”
慕容垂始终立在阴影中,保持着警惕和戒心,冷冷道:“就凭你,这世道弱肉强食,武悼天王昔年横绝天下,打的胡、汉两族群雄束手,你输了一次,就只剩下仰望的资格。”
乞伏国仁脸色铁青,像是忍无可忍,冷笑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五胡乱华之初,曾有仙人入梦传功,你能有今日这般气候,便是……”
“住口!”
慕容垂低吼一声,浑身爆发出一股惨烈杀意,惊的战马长嘶不止。
乞伏国仁似也来了脾气,针锋相对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鲜卑的领袖了?若我有你的机缘,断不会只有今日这点气候。”
二人你来我往,殊不知原本正要进入大帐的陈拙已顿住了脚步。
慕容垂正欲再说,忽然一紧手中的枪,无来由的蹙了蹙眉,双眼微眯,扫视着陈拙所在的方向。
在他眼中,那里明明空无一人,但先前他却依稀感受到有道目光投了过来。
多年来的战场厮杀,生与死之间磨砺出的感觉,令慕容垂有种强烈的不安。
乞伏国仁见其不予回应,冷哼一声,干脆起身绕到军帐的另一边。
可他前脚刚刚坐下,愤恨的表情便僵在了脸上,瞳孔一缩,面前原本空空荡荡的夜色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人,无声无息,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像是一只勾魂的鬼。
正是陈拙。
乞伏国仁心头大骇,张嘴就欲招呼众人,抬手就想动作,可被那双眼睛注视着,他才发觉自己浑身已无法动弹,张开的嘴里也无声音吐出。
陈拙更是直接,右手一按,便已落在了对方的天灵上,四目相对,眼中精光喷薄而出,更是钻入了对方飞眼中,神念意识肆无忌惮、狂暴生猛的探索着对方脑海中的一切。
包括了先前那仙人入梦传功的种种记忆。
时辰一点点过去,伴随着天边破晓,一团金光染透黑夜,已是夜尽天明。
陈拙缓缓收回右手,紧闭的双眼一点点睁开,眼神已是变得诡异起来。
“仙人入梦传功?呵呵,竟敢推动五胡乱华,真是死不足惜!”
哪有什么仙人,不过是修有精神之道的强者施展出的一些小手段罢了。
“如此说来,或许当真有人重返人间,而且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不然怎会有竺法庆这一档子事儿……不管了,事已至此,便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真相如何,只能等那人现身后亲自验证了。”
但无论答案如何,双方已然是水火不容,不死不休的境地。
看了眼走出大帐的苻坚,陈拙按耐住了心中的杀意,倘若当世真有绝顶暗中窥伺,那他若是动作太大,只恐会提前暴露。
他心中正在思量,四面八方,却见不知何时已设下层层伏兵。
不少悍卒精兵端弓提矛,将中军大营围了个水泄不通。
准确的说,包围的是乞伏国仁。
苻坚哈哈大笑,眼透精光,不住围着乞伏国仁打量,如在找寻着什么,跟着朗声道:“阁下既已到此,何不现身一会?”
慕容垂持枪立在苻坚身侧,看着早已没了气息的乞伏国仁脸上无悲无喜。
“列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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