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回来了。”
李昙、张泗夫妇推开了几个兄弟姐妹,挤到了张去逸的尸体前,张泗喊着“阿爷”大哭起来;李昙则是转过头,看了眼正在与管事说话的薛白。
就在同一个院子里还倒着另三具尸体,都是被砍死的,血泊没人清理,被踩得到处都是血脚印,失了这上柱国府邸往日的肃穆。
“到底如何回事?”
不等薛白回答,张府管事已拉过这位大郎婿,小声道:“这死的是胡儿留在京城的人,刘骆谷及其随从,他们要来杀薛郎,阿郎受到了惊吓。”
李昙指向薛白,问道:“他又为何在此?”
“来谈与三娘的婚事的。”
这几句话形成了李昙初到之后对整件事情的印象,他沉思片刻,问道:“婚事谈成了?”
“没,没有。”
薛白招了招手,让李昙走近些,方才开口道:“我今日一直在张家,见到了一些事,张家恐怕有麻烦。”
“什么?”
“有人谋反,与骊山刺驾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高崇在河南招募死士,王焊助他们进华清宫,事涉安禄山,甚至王鉷。”
说着,薛白指了指地上狼藉的血脚印,继续道:“张家不应该沾上这些血迹,得尽快清洗干净才行。”
李昙听得头皮发麻,问道:“如何清洗?”
“张公收过刘骆谷的厚礼吧?”
“嗯。”
“改日再来吊唁。”薛白好意提醒之后,执手告辞,“我是长安尉,城中生乱,恕不能久留了。”
作为一个客人,在张去逸死后镇场,等到张家儿女都到场之后不得不去忙公事,薛白已经做得很体面了。
张泗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哭道:“又是他,必是他害了阿爷。”
“我看未必,他人还不错……”
刁丙正等在颁政坊南门,先是瞪了刁庚一眼,责他杀刘骆谷太慢,之后目光落在刁庚那只包扎好的手上,对薛白更添一份感激。
薛白在被张家带走之前,正是通过支开刁丙来通知达奚盈盈,这阵子各个坊的朝食也不是白吃的,刁丙如今已经很熟悉长安了。
“郎君,颜公让我告诉你,是贾季邻与杨国忠合作。”
“我知道,眼下情况如何?”
“达奚娘子在光德坊,等着向郎君禀报。”
“骑马走。”
他们迅速赶向光德坊,这是一个长安县尉听说出了乱子赶紧去解决的正常反应。
远远便可见光德坊十字街口也是遍地狼藉,尸体还没被处置,寥寥两个大夫正忙着给一个受伤的将领治伤,其他伤员能爬起来的自己走去医馆,爬不动的就躺在那嚎。
崔祐甫捉捕了几个受伤的反贼,正在问话。
“你等是王焊或邢縡的人?还有多少死士?”
“杀了我吧,光明之神会焚烧你们的恶罪!”
“光明之神?”
崔祐甫追问,得到的却只有癫狂的笑声。
这些疯子让他有些心烦,回过头,正好见薛白过来,他莫名舒了一口气。
“薛郎越来越懈怠了,现在才来?”
“我在偃师就曾奏禀安禄山要反,无人信我,事到如今,怪我懈怠?”
“何必这么冲?”崔祐甫道,“所以伱早就知道有人要谋反?”
薛白懒得与他说,问道:“情形如何了?”
“一团糟,王鉷包庇王焊,不能服众;杨国忠逃得不知去向;陈知训被一箭射死……都不知该由谁来作主捉拿反贼。”
“反贼呢?”薛白道,“在何处?”
“逃匿了吧。”崔祐甫道,“不好搜了啊。”
“邢縡又是如何回事?”
“你可听说过邢縡之父邢璹?”
“听说他出使新罗回来后有些传闻?”这事薛白是听杜有邻说的,“我在偃师时,邢公就在洛阳。”
“邢璹以查含嘉仓之名去了洛阳,但你猜如何?”崔祐甫道:“他一直没回来。”
当时苗晋卿、邢璹都到了河南府,如今几个月过去了,薛白、苗晋卿早回了长安,邢璹竟还未归。
薛白遂问道:“他逃到范阳去了?”
崔祐甫笑了起来,道:“何至于此?只是称病告老了。但,薛郎对范阳的戒心很重啊?”
“崔县尉试探我?”薛白道:“我敢断言,邢家父子早就上了安禄山的船,想必有许多钱财留在范阳,这次之后该是打算逃路了。”
“可没有证据。”
薛白笃定道:“活捉邢縡,就能拿到证据。”
崔祐甫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薛白四下望了望,见光德寺的佛塔算是附近的高处,遂往那儿走去。
“长安县尉薛白,借贵寺塔楼一观。”
“施主请。”
方才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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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冯用之也来过了,但尼姑们以“不便”为由不肯放他进去,光德寺有尚宫局女官在此出家,冯用之对此也无奈,唯不知轮到薛白这英俊少年,怎么就方便了?
“此为‘大开方便之门’。”
几个官吏们看着薛白入了光德寺,低声调笑了几句。
但这件事本身并非他们想得那么龌龊,事实只是达奚盈盈捐了许多的香火钱。
薛白登塔而望,目光越过坊墙,向西能看到西市,向东北方向能看到皇城,但皇城的城墙更高,挡住了更北边的视线。
至于光德坊的街道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若用心留意,能看到几个小宅院里挂着各种颜色的布条,那是达奚盈盈与老凉、姜亥联络用的。
“薛县尉。”
一个女尼手捧烛台走来,淡淡说了一句。
薛白回头看了一眼,塔中光线昏暗,他没看到她的脸,已先看到烛光中丰盈的身姿……不会有女尼是这种身材。
“情形如何?”
达奚盈盈一头青丝都裹在僧帽里,原本还期待他评价一下自己的装扮,此时不由在心里暗骂他不解风情。
“姜亥他们撤得快,已经转移到了准备好的安全之处,老凉射杀了一个叫陈知训的龙武军将领,和邢縡、王焊混在一起了,邢縡真将他当成安山的人,打算杀了陈希烈逃往范阳。”
“假意允诺,骗他们去杀。”薛白道,“别真杀了就行。”
“但有个问题。”达奚盈盈道,“陈希烈今日不在府上,在尚书省。”
薛白思考着,轻轻敲了敲土墙,没想到塔身破旧,手指都没用力就敲下一块土来。
他再次放眼这盛唐,视线中见到有受伤的龙武军在街角坐着,那士卒是因为太紧张,下马时崴伤了脚。
“那就杀进皇城。”
“嗯?”
“传令给老凉、姜亥。”薛白道:“让他们引开含光门附近的守军,助邢縡、王焊杀进皇城。”
达奚盈盈愣了一下,道:“可这是皇城……”
“皇城远比你想象中脆弱。”薛白手指在土墙上掰下了一大块的黄土,“我方才问了崔祐甫,他说现在连由谁做主都不知道。”
达奚盈盈感觉到今天的长安城里弥漫着一股疯狂的气息,王焊是疯的、邢縡是疯的。
眼前的郎君更疯,他平静地站在这,泛着一股深邃的危险气质,英俊的脸上一片平静,可眼神里有火,像是要烧掉这个长安城。
出了光德寺,薛白再次走向崔祐甫,道:“我有个想法,该与哪位官长说?”
“你可禀报冯县令。”
“贾县令呢?”
“往西市追了。”
“西市?”薛白当即上马,向西市行去。
崔祐甫追上,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一会再说。”
今日见了杨国忠的无能,崔祐甫反而觉得薛白更让人安心,于是上马追着。
此时,王鉷已被匆匆赶来的萧隐之拦住,追究其私放王焊的责任;陈知训带来的四百人,则由各个校尉带队搜捕反贼,希望将功赎罪。
整个场面缺乏有效的指挥。
贾季邻正在西市的东门附近焦头烂额,因反贼逃入了西市,他希望封锁西市,偏是权职不够。
“再不封锁西市,反贼逃了拿你们是问!”
“西市货物、行人众多,如何封锁?”西市署的官员也是相当硬气,“还有,贾县令看到了吗?强行进西市拿人,要出大乱子的。”
不远处,聚着的粟特胡商、以及祆教教众则在嘀嘀咕咕。
“捉的好像是火皇,难道光明之神降世了?”
“朝廷要镇压火皇吗?”
这样的情形让贾季邻额头上有些出汗。
他本以为依杨国忠吩咐可除掉王鉷,没想到事情在王焊身上接连出错,王焊不仅真敢反,他追到西市以后还发现,王焊在祆教教众里竟真有一点奇怪的威望,就因为其名字里有个“焊”字。
太荒唐了,明明就是个傻子。
“县令!”
贾季邻转头见了薛白,眼珠转动了两下,喝道:“你到何处去了?此时才来。”
“被张公召去了,眼下这是在……?”
“有些麻烦。”贾季邻道:“西市不好封锁,你能想到一个傻子忽然被称为光明之神吗?”
“我想不到。”
“国舅没查清楚就动手了啊。”贾季邻叹道,“本以为在一个傻子身上查到的太多了,没想到还不够多。”
这也算是他对薛白的一种表态了。
薛白道:“但我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反贼杀入宫城,如何是好?”
“怎可能?”
“阿兄不知所踪,王鉷可疑,杀了一个龙武军将军。只说万一,万一反贼声东击西,宫城出事,你我千刀万剐,难赎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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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季邻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原以为一切都是杨国忠与他设计好了的,这一刻却不得不承认局势失控了,彻底不受他控制了。
“得快去禀报……”崔祐甫牵过马就要走,打算去禀报李林甫。
话到一半,他却是停下脚步,看向薛白。
“我去禀报高将军、陈将军?”
这才是薛白真正的能量,少年纯朴是他在官场上的弱点,却使他与宫中关键人物有极好的私交。
贾季邻竟是一把拉住了薛白的袖子,道:“我与你一道去!”
“走。”
“快,去兴庆宫!”
这一番动作,看得西市署的官员们十分惊奇,没想到区区几十个反贼能让长安官员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万年县令冯用之终于带着人赶到西市支援,迎面却见到贾季邻赶了过来。
“出何事了?”
“你快去包围西市。”贾季邻道,“我去请援军。”
“这……”
贾季邻显然是怕有人与他抢功,薛白则更慎重一些,赶马路过皇城含光门时,向门外的守卫问道:“陈知训将军带的四百骑,是何处抽调的?”
“是御前守卫。”
“御前守卫少了四百人?”
薛白其实也不知道少了这四百人有无影响,一句话却是使所有人都分外紧张起来。
此时,守卫含光门的南衙禁军虽不敢擅离职守,心中却已预想到反贼很可能会冲撞兴庆宫。
贾季邻与薛白一行人继续策马而行,路过皇城、平康坊、东市,前方便是兴庆宫。
只见前方宫门处,正有龙武军士卒在列队,指挥的将领正是郭千里。
“郭将军!”
郭千里皱着眉头、板着脸,回过头来见是薛白,脸色才缓和了些。
“薛郎来了,但我马上要去平叛,可得晚些再谈。”
“将军要带多少人离开?”
“四百人足矣。”
“兴庆宫还有多少守卫?”
“这你不用担心,陈大将军虽死了儿子,但有他坐镇,宫城不会有事……”
说话间,有人策马从宫门中出来,身披盔甲,威风凛凛,只是脸上无须,却是高力士。
高力士早年就参加过唐隆政变,人如其名,高大且孔武有力,他官任骠骑大将军,其实是真在护卫圣人。今日陈玄礼死了儿子,不适合去平叛,而事情已闹大,竟是由他出面。
“高将军。”薛白策马赶上。
“张公之事,晚些你得给圣人一个解释。”高力士道,“我还有事。”
“高将军可想过,王焊逃入西市其实无用?形势至此,我等是否低估了他?”
高力士当即会意,拉住了缰绳,回头看了一眼兴庆宫,不再着急出发,而是道:“说说详情。”
薛白当即引见贾季邻、崔祐甫,道:“县令发现了王焊之叛与祆教有关。”
皇城,含光门。
守城门的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柳泽站在城墙上往远处眺望,忽然眯了眯眼。
他望到了光禄坊外有数十个汉子隐隐有聚集之势,面朝东面,也不知在等什么。
“你们过去问问那几个贱民在干什么。”
“喏!”
柳泽紧紧盯着那个方向,只见他麾下士卒走向那些汉子,还未到近前,那些汉子中有人掏出一张弓,射倒了他的一名士卒。
“啖狗肠!”他不由大惊。
说反贼逃入西市了,分明却在西市之外,但不逃窜,守在此处做甚?
观望形势,准备杀入兴庆宫?
想到这里,柳泽血气上涌,当即召集麾下士卒,喝道:“随我护驾!”
与此同时,邢縡也在远处看着含光门。
他此时还未得到刘骆谷死的消息,依旧以为把事情闹大之后,朝廷只会认为是王鉷兄弟所为。
于是他转向身边的老凉,低声道:“杀进皇城之后,让王焊去送死,袁将军能保护我们走吧?”
老凉不动声色,将“袁将军”这三个字记在心里,嘴里应道:“能。”
“那好,我去与王焊说。”
“好。”老凉道:“我的人会帮你们引开守卫,我得过去指挥。”
两人说着,很快分开。
邢縡走到王焊身边低声说着,因兴奋而觉得嘴巴干得厉害,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道:“娘的,看起来我们真能杀入皇城。”
“烧了皇城,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名字。”王焊道。
事情做到这一步,他竟真的有了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杀!”
反贼们于是冲向了守卫薄弱的含光门。
在这个沉闷的午后,只有他们是兴奋的、疯狂的、张牙舞爪的,相比之下,日复一日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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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门前应付差事的寥寥几个守卫显得那般无精打采。
“杀!”
疯子们在嘶吼声中冲锋,守卫们眼看来不及关城门,干脆转身就逃。
王焊率人冲进皇城,当即喊道:“烧!烧了!”
“将军,你看!”
柳泽还在追杀被他冲散了的反贼,转过头,竟见到了鸿胪寺客馆上方腾起一团浓烟。
调虎离山?
他不相信王焊还能用出调虎离山的伎俩,更不可能承认自己中计了,于是他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他得禀报他阻止了反贼杀向兴庆宫。
“快,守住皇城,包围他们!”
含光门守卫重新赶回城门,开始包围王焊、邢縡手下。
这些千牛卫士卒披甲执锐,排成队列,像一排排木桩,而反贼们却是活蹦乱跳,像是试图跃过木桩的疯狗。
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兵赶到,占据着人数与装备全面优势的官兵虽然懦弱、虽然慌乱,渐渐却已经可以轻易杀死癫狂的反贼了。
像是疯狗主动冲向木桩上撞死,泼洒着腥红的血液,至死犹面目狰狞。
其实官兵们已经心怯了,但优势太大,终于还是逼着反贼步步后退。
“人呢?!”
邢縡愈发焦急,奇怪刘骆谷派来的那些强悍的老卒们跑到哪里去了。
眼看越来越多的官兵赶来,他不由拉过王焊,道:“上城墙!”
他得上城墙看看,那些人到底跑哪里去了。
至此,他已经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报!”
兴庆宫前,高力士还未出发,左千牛卫的消息却已经送来了。
“王焊、邢縡并未逃入西市,而是打算暗攻兴庆宫。柳将军识破他们的阴谋,将他们包围在含光门!”
贾季邻闻言,擦了擦额头,道:“所幸高将军、郭将军未中反贼调虎离山之计啊。”
崔祐甫亦道:“不错,高将军、郭将军稳如泰山。”
郭千里是个直言不讳的,不由道:“总不会是我还未出发,就已经立大功了吧?”
高力士问道:“反贼进了含光门?”
“这……”
对于左千牛卫掩饰过错的把戏,高力士心里如明镜一般。
让反贼杀入了皇城,还敢报功,也不知圣人到时该有怎样的雷霆之怒,问题在于……冲谁呢?
“国舅,王焊、邢縡被包围在含光门了。”
在长安县衙,躲在此处保命的杨国忠得知消息,终于敢出来,忙不迭地吩咐道:“快,快去含光门平叛,还有,保护好我。”
在光德坊京兆府衙门,被请了回来的王鉷也被萧隐之邀请着,一道去捉拿王焊;
在平康坊右相府,李岫得到了李林甫的吩咐,前往皇城控制局势。
在皇城政事堂,陈希烈走出衙门,抬头看去,鸿胪寺客馆的火还在燃烧,他眼神里泛着忧惧之色,虽有顾虑,但还是道:“本相也该去平叛……”
所有人都心想,那个没头脑的王焊,今日闹出的乱子也够大了,可以结束了。
“着火了。”
有百姓聚在皇城外,指着皇城内腾起的烟,议论纷纷。
其中,几个穿着白袍的粟特传教僧目光虔诚,喃喃道:“是造物者烧毁罪恶的火,光明之神真的要现世了。”
遂有百姓指着他小声嘀咕,道:“这人在说什么?”
“那是祆教的,以火为象征,所以也叫拜火教,信光明之神。他们觉得人有善、有恶,死后要审判,可若是世间的恶太多了,造物主就会派他的儿子作为圣主来消灭罪恶……”
“这次之后,可就成了妖教了吧?”
“难说,这一场火可是让祆教信徒十分振奋啊……”
“让开!”
一队队金吾卫、捉不良人赶来,驱散了围观的百姓,拥在城墙下,却没办法马上拿下王焊。
皇城城墙不算高,可每当他们想要攻上去,上面便有箭矢射落下来,将他们逼退。
最后,只有王鉷走向城墙边,喊道:“阿焊,投降吧,你走投无路了!”
“哈哈哈哈。”王焊大笑着,站在了墙垛上,高声大呼道:“阿兄,我做成了!我攻入了皇城,我是王,我是火皇!”
王鉷脸色愈发苦涩,不知该如何与这个傻兄弟说话。
接着,站在城墙上的王焊,当着无数人的面,解开了他的腰带。
“我才是圣人!”
玉带被丢下城墙,之后,是一件外袍被丢下,显出了王焊身上那件金色的绸缎。
“我才是圣人,”王焊再次大喊道,“则天大圣皇帝亲口敕封的圣人……”
“疯子。”杨国忠躲在人群中怒吼道:“反贼还不束手就擒。”
“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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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圣皇帝封我为圣人,因为你们全都是痿厥!朝堂之上,全都是痿厥!”
风吹着王焊脱下的外袍,在空中飘飘荡荡,所有人都被那“痿厥”二字吸引了注意力。
高力士策马而来,恰好听到这一句,脸色愈发深沉。
而城墙上那个疯子,还在大放厥词,惊世骇俗。
“你们主宰天下,拥有无数姬妾,可你们连硬都硬不起来!”
“系在你们可怜的腰胯下的兴阳蜈蚣袋,没用!哈哈哈,没用!”
“唾壶,我看到你了,你就是个孬种,和你那以丹药续命、靠挂蜈蚣袋助兴的昏君一样,你们都是软蛋!”
“你们这些无能的废物,凭什么为九五之尊,凭什么位列公卿?”
“唾壶,你想让真正的圣人向一个软弱的废物献宝?不,我只会毒杀那个疲软的昏君,烧尽他的罪孽!”
“来,看看真正的男儿,看看真正的煌煌之气,看!”
王焊解下了他的裈裤,迎风立于无数人面前,显得无比的骄傲。
杨国忠呆若木鸡。
李岫低下头,目光落在腰间的玉带下方,陷入了沉思。
薛白远远注视着王焊,竟隐隐有些欣赏与认同,男儿强身健体才是最有用的,岂可一味寄望于偏方?
“射杀他!”高力士大喝一声。
郭千里当即挽弓。
“圣母煌煌,抚临四方;圣母神皇,肃肃在上;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王焊还在高歌,一支利箭“嗖”地射来,贯穿了他的心口。
他身体晃了晃,轰然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下来。
“嘭!”
原本生机勃勃的一个人,砸在地上,声音沉闷,毫无生气。
但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全都沉默着、不敢说话。只好注视着那一动不动的身体,尤其是那光溜溜的两条腿。
一场荒唐的谋逆,在半日之内就被平定了,像一场笑话,但它似乎给长安带来了一丝意想不到的新奇改变。
像是在一个沉闷乏味的午后,被一个疯子将一盆凉水泼到了脸上。
“尻!”
杨国忠狠狠地骂了一声,抬起头环望四周,发现许多人都盯着自己的胯下。
他遂决心一定要把王焊千刀万剐。
王鉷闭上眼,努力消解着心中的种种情绪,他知道现在没有时间为兄弟的死悲伤,因为马上他就要面临无数的指证。
但脑子里却还是不住地想到父亲临死前,嘱咐他的那句“照顾好你兄弟……”
薛白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了大唐男儿的豪放与张狂,也看到了掌权者们的糜烂与疲软。之后,他转头瞥了高力士一眼,能够感受到这位最了解圣人的宦官此时是少有的凝重。
想来这次的叛乱能撩拨起李隆基足够大的怒火。
毕竟,堂堂圣人竟被称作“痿厥”了……
月初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