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
匈奴单于头曼于营帐之内召集各部首领。
营帐之外,牛羊战马膘肥体壮,水草丰润,子嗣成群。
秋天,是农耕民族的收获时节,同样也是游牧民族的收获季。
当然,也是他们最后的好时节,因为接下来他们就要面临严峻的寒冬。
在漫长的冬季之内,他们只能依靠兼并厮杀掠夺来获取足够过冬的粮食,有人赚的盆满钵满,有人舔抵伤口。
匈奴同样面临这个问题,秋天过了,就是冬天,这是他们难得可以兴兵的时节,也是他们为了筹措过冬物资必须行动的时节。
“秦国侵占了我们的草场,河套地区已经被他们掠夺,他们的长城越修越长,甚至打算把阴山以南都围起来,我们必须抢回自己的土地!”
营帐之内,正是议兵之时!
眼下的匈奴在头曼的带领之下逐渐已经统合,但是东胡强而月氏盛,南边又有一个秦国,随着头曼的年龄越来越大,野心越来越小,再加上四方都有强盛的政权,匈奴已经濒临极限,被彻底锁死在了阴山至河套以北一带。
头曼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目光锐利的看着发声之人。
开口的是头曼的大儿子,冒顿。
头曼当然不想和秦国为敌……
蒙恬却匈奴七百余里,奠定了秦国的威名,那是比东胡和月氏都更加强盛的敌人,头曼年纪大了,比起来秦国,如果非要打仗,他更想选择东胡或者月氏,最起码大家都是在同一水平线菜鸡互啄,而不是遭遇碾压。
可是近几年,在头曼的带领之下,匈奴和东胡以及月氏的战争迟迟没有取得优势,为匈奴争夺到足够的发展空间,人心……已然思动。
冒顿开口,又有几个部落首领站起来同意冒顿的想法,还有挛鞮氏的族人为冒顿站台,看起来好像冒顿是大势所趋一般。
也确实如此,自从有了小儿子以后,头曼就想废嫡立庶。
但是冒顿有能力,能服众,赏罚公平,大小部落都认可冒顿,让头曼难以做出决定。
于是头曼想了个骚主意,他把冒顿送到了月氏为质,冒顿刚到月氏,头曼就迫不及待组织人手对月氏用兵,意图借月氏之手而杀冒顿。
结果在兵荒马乱之夜,冒顿趁着火光夺马而走,居然逃出生天,顺利返回匈奴。
头曼的计划失败了,自然而然的旧迎来了反噬,再加上匈奴在头曼的带领下逐渐陷入了停滞,匈奴各部族也越来越渴望换一个能够带他们继续发展壮大的首领。
头曼在理亏且王族都不再支持他的情况下,只能用兵权补偿冒顿。
现在的冒顿引兵万余,已经彻底独立,和头曼之间的关系也不在亲近。
“单于,秦国夺走河套的时候,您说秦国不是匈奴可以招惹的敌人,我们可以放弃河套,去攻打月氏和东胡,可是这些年,我们放弃了丰泽的草场以后,您对东胡和月氏的作战并没有取得什么胜利,现在秦人的长城马上就要勾连起来了,等到他们的长城修筑好,我们就再也不能南下,河套就再也不属于匈奴,秦人甚至会借着长城染指阴山,到那个时候,匈奴人又该到哪里去放牧呢?”
挛鞮氏,也就是头曼的氏,匈奴的王族。
这次开口的是睇携,头曼的亲弟弟,也是冒顿的支持者。
不满意头曼懦弱的人大有人在,尤其是头曼对匈奴和月氏的战争没有取得什么战果的情况下。
冒顿和睇携开口,剩余的大小部落首领见状也纷纷表态。
头曼自己的牛羊肯定不缺地方放牧,王族的人肯定不会没有领地,可是他们随着生存空间的不断压缩,生存压力也越来越大。
他们愿意听头曼的那是因为头曼的部族强,而且能够带领他们获得生存空间,现在?
打了这么久光出兵了,啥好处没捞到,他们肯定不满。
眼下挛鞮氏内部都闹矛盾了,大小部落首领就不害怕了,大不了换个首领。
头曼见质问声云集,目光紧锁的看向冒顿和睇携,以及挛鞮氏的王族。
如果挛鞮氏内部铁板一块,头曼现在自然可以不顾发小部落的意见,继续向东胡月氏用兵。
可是现在,头曼意识到,已经不仅仅是大小部落对自己有所不满了,王族内部也有人对自己不满。
譬如,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兄弟……
这次议兵,他甚至都还没有表态,就几乎已经被逼着去打秦国了。
“睇携,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在和我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愿意称呼我一声兄长?”
“我又做了什么,让你们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愿意对我行礼?”
“挛鞮氏在我的带领下,从一个部族,称霸了整个阴山,从而建立起了匈奴,我带领你们抢占丰泽的草场,肥美的牛羊,漂亮的妇女,可是如今,又是什么让伱们一起站在这里质问我,是因为我的宝剑已经不再锋利了么?”
头曼起身拔剑,营帐之内为之一肃。
“我的儿子,又是什么让你对我如此冒犯?”头曼手持利剑来到冒顿面前。
“父亲,难道现在您锋利的宝剑只敢指向兄弟子嗣,而不是指向我们的敌人了么?”
冒顿面对头曼的提剑逼问,没有任何畏惧,反而上前一步。
头曼想用曾经的威势和功勋把面子找回来,他偏不让!
父子之间水火不相容,让营帐之内更加肃然。
“我会提起宝剑向着秦人发起冲锋,我会带领我的部族亲自统帅这场战争,夺回我们的草场!”
“但你,我的儿子,对我不应该如此冒犯!”
马鞭狠狠地抽在了冒顿的脸上。
“单于英明!”
冒顿受了一鞭子,反倒跪倒在地,高呼头曼英明。
无所谓,一鞭子而已,只要头曼愿意为帅对秦国用兵就够了。
这本就是逼宫!
你不带领匈奴南下,那你就从单于的位置上滚下来!
自从那一次死里逃生以后,在冒顿心里,自己的父亲就已经死了。
而另一边,上郡!
校场之内,扶苏和蒙恬二人正在检阅人马。
诺大的校场之中,骑士林立。
手持长兵器,侧悬长弓,背缚箭袋。
人人轻甲,战马之上,马蹬马鞍马蹄铁,一应俱全。
如今的上郡,列装了马上三件套的骑兵有三万五千之数。
阵型整齐,人马肃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而诺大的骑兵队伍之中,有一支最为令人瞩目。
只见三百精骑,金光闪闪!
人马具甲,皆着青铜甲胄!
人是重装全甲,马也是重甲披挂!
马是整个上郡精挑细选出来最好的战马,兵也是整个上郡精挑细选出来最精锐的骑兵。
战马个个体力悠长,士卒个个骑术优秀,厮杀之术显于全军,手中的武器也是马槊。
马槊这玩意,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玩的转的。
仅凭列装的武器,这三百人马的精锐程度就可见一斑。
三百,重骑!
他们和诺大的骑兵队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蒙恬看了一遍又一遍,压根挪不开眼睛。
“有这三百重骑,只要抓住机会,一定能够一举凿穿匈奴战阵!”蒙恬脸上带着兴奋。
“能主动出击么?”扶苏沉声开口问道。
“够呛,匈奴的主力太难找了……”蒙恬摇了摇头。
不是所有人都是霍去病自带gps导航。
大秦为何要修筑长城?是因为怂么?
其实不然,长城,从来都是进攻的桥头堡,他的进攻作用远大于防御作用。
诺大的草原和荒漠,没有桥头堡探进去,仗太难打了。
“那就放进河套打!”扶苏没有任何犹豫。
“那河套的耕地……”蒙恬张了张嘴。
“十天!只有十天的时间抢收!抢收不了就烧了。组织内迁到上郡,坚壁清野!”扶苏开口。
这是一战打断匈奴脊梁的大好时机,这个时候不能有半点妇人之仁。
出去找匈奴的主力打是不现实的,路况不熟悉,后勤压力大,也找不到目标所在。
而且客观来说,让这三百重骑跑出河套跟着寻找匈奴主力也是一个大问题,这可是重骑啊……
这玩意离不开辎重和后勤,也跑不远。
把对方放进河套这块新占土地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眼下农作物还没有完全成熟,但抢收总归是能收上来一些,大不了回头问咸阳要粮草支援。
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趁着现在匈奴对大秦的装备优势还没了解。
匈奴肯定会进河套的,他们也只能往河套打。
上郡再不济还有城墙围着,除非他们疯了……
“唯!”
扶苏的决定让蒙恬彻底放下心来。
事实上扶苏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主见行事软弱妇人之仁的皇子。
相反,大部分人都认为扶苏十分刚勇,他身上流着老秦人的血是一脉相承的。
扶苏的仁慈和软弱只是针对他的兄弟姐妹,犟驴脾气和始皇帝也一脉相承。
“可惜了……”蒙恬看着蓄势待发的骑兵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骑兵作战,终究是照猫画虎。
他只能把匈奴往河套放试图打一场歼灭战,而不是长途跋涉的运动战。
倘若那个人来……他一定会对自己的战术嗤之以鼻,然后义无反顾的杀入草原歌荒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