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路无中生有,从湮灭中诞生。
似乎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能量。强行于虚无中开辟路途。
紫衣一步踏出,身影转瞬消失。下一刻就已经出现在了通路彼端。
李凡跟承道互相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若是只他们孤身二人,初入真仙林立的异域星空,或许还会有些谨慎。但现在,有这么一尊强者开路,还有什么好怕的!
踩入这通天路途后,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奇特体验顿时涌上心头。言语几乎难以描述,若非要形容的话,那大约是“安全”。
生在尘世之间,时刻处在道湮大劫的威胁之下,虽然李凡本身或许并不是特别在意。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事实造就了身躯乃是神魂本能的危机感。经年累月的塑造之下,使其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哪怕道湮之劫并未降临,哪怕有无名真仙天柱支撑,心中的惊惧之感却依然存在。
毕竟别说区区几根天柱了,就算仙界,都已经覆灭于道湮之下。谁又敢保证,这天柱能撑到几时?
但此刻在这紫衣所开辟的通路中,这种长久以来的惶然感终于是消失了。
“就算道湮终至,有这通路在,我也能安然无恙。”
毫无依据的,李凡心中就涌起这般的想法。
这是一种盲目的自信,但并非只是李凡一人心中生起。
看向承道,他也是如此。
只要身处尘世,就无法避免的危机感,被缓缓抚平。李凡顿觉心绪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无数杂念,缓缓沉淀于心底。只余最纯粹的澄净意念。
“了不得的大神通啊!”李凡心中赞叹道。
“只可惜这条通路并非永久存在,是紫衣为了开路所造。随着他的离去,注定会很快消失不见。能逼退道湮的强大力量……”
“暂且不提近距离观摩如此神力本身就是一场大造化。单单这通路所营造的环境,就是尘世间无视终生求而不得的。”
“若能一直待在这里,我对真假之变的领悟想必会很快就上一个台阶。”
通路已至尽头,即将离开之际,李凡心中竟生出了些许不舍的感觉。
甚至还涌起了,等下一世还真,重复这一世之前的所有行为。只为能够再度体验这么一段短暂时光的念头。
李凡的确还真的认真考虑了。
“从我目前的体悟来看,哪怕是连续十多次的还真,对于真假之变的领悟,都没有现在于这通路中片刻时间积攒的多。”
“这么算来,的确是不亏的……”
李凡沉溺于通路所带来的安稳、美好之中。
承道同样如此。
独面山海时,或许还能心志坚定。
但当突然间有了一座能遮风避雨的安全屋后,待在屋子里一小段时间后,心中锐气,就已然被缓缓消磨。
承道那沧桑坚毅的面庞,都变得微微柔和起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两个小辈内心的想法。
紫衣话语,缓缓飘来。将他们的思绪打断。
“可观之,不可学之。”
“这是我的道,并非你们的道。最终,你们还是要走出独属于自身的路,才有资格横渡山海的。”
李凡跟承道闻言,内心一震。心中那缕贪念瞬间消失。
“多谢前辈指点。”回过神来的二人,连忙向紫衣致谢。他们已然是反应过来,身处通路时那绝对的安全之感,竟在短时间内,就让他们内心产生了依赖。甚至自然而然的,因之产生了贪婪、独吞等诸多欲念。
只不过因为心绪的极大平静,这些杂念只是在心底积蓄,并没显露。此刻被紫衣点破,才如被扎破的气泡,骤然间从心底浮起。
“山海无涯,唯我作舟。”
“想要穿梭横渡于山海之间,没有一颗坚定的道心是不行的。”
“你二人,虽说实力、心性在尘世中皆算上乘。不过嘛……”
“还差一些。”
“真是麻烦……”
紫衣最后摇头嘀咕了一句,而后身影就消失在了二人视野中。
李凡跟承道面面相觑,从通路中下来后,一番回望。
二人俱是被惊出一身冷汗。
承道感慨道:“师弟啊,我总算知道,为何师尊会选择尽量少跟我们接触了。”
“这种庇佑,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啊。”
李凡也微微点头:“要是待的再久一些,恐怕我都不愿离开了。”
二人终究是摆脱了通天之路的诱惑,紧随紫衣而去。
紫衣的速度极快,视野中已经不见其身影。
不过倒也不必担心跟丢了。
毕竟紫衣所过之处,引起的如山呼海啸般的巨大震荡,实在是太显眼了。
被道湮所吞没的虚无之中,居然凭空出现一条通路。如此异象,光吾星海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他们反应很是迅速。从远处那渊渟岳峙般的气息来看,或许整个光吾星海的顶尖战力,此刻应该齐聚了。
但在紫衣面前,根本不够看。
能横渡可能性的强者,绝对不是如今光吾星海中真仙所能抵挡的。
李凡与承道沿着紫衣穿梭的路线,一路向前。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摧枯拉朽。
周遭飘散的诸多紫色符纸,赫然是一位位被镇压碾平的真仙。
李凡暗中尝试,将这些符纸收起。却发现紫衣并没有下杀手,只是将他们暂且困住了。李凡还能隐隐察觉到,这些符纸中真仙们,惊惧无比的意念。
沉吟一番后,李凡跟承道暂时没有妄动。继续朝着紫衣所在的位置疾行。
越是靠近,周围被封印的真仙也就越多。
似乎那里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值得他们守护,哪怕拼死,也要阻拦来敌。
但他们的抵抗,终究是徒劳的。
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即便拼死,也连“抵挡”的作用都没有起到。
不过,毕竟是能从大劫存活繁衍至今,甚至还能垂钓道湮的文明。的确自有其底蕴。
“前辈不要欺人太甚了!”
前方一阵暴喝,随后爆发出的剧烈波动,俨然间已经不在紫衣造成的动静之下。
李凡跟承道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周围星空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绝对真空地带。
原本应当是某些连绵重要建筑的汇聚地,只不过此刻已然被蒸发殆尽。
紫衣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手中一个光球。
光球中,影像不断变幻。似有无数人影跃动。
而在紫衣前方,一位衣衫残破的中年男子,面露绝望之色。
“道纪投影。此物,非你们能够创造的。也是你们垂钓上来的?”
紫衣淡淡地问道,轻轻用力一捏,光球在指尖、被无限压缩。最后归于璀璨一点。
而后紫衣将这枚光点,朝着承道扔了过来。
似乎是担心承道无法承受这光点威压,还在光点外附着了,那类似于通天之路的庇佑力量。使得承道能够观摩这光点中具体情形的同时,不用受其影响。
承道先是再度谢过紫衣,而后朝着手中光点看去。
片刻之后……
李凡察觉自己这位师兄,身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额头冷汗直流,仿佛负担极大。
几息过后,承道强忍着移开视线。不过依旧虚脱般,面色惨白。
李凡心中顿时惊异不止。
要知道承道本体,乃是山海边一灵石。伴随守丘公,守丘望海。
就连山海风光,他都能坦然接受。这光球中究竟是什么,竟让承道如此失态。
面露关切的询问之色,承道却仿佛还没有从观摩光球的副作用中脱离出来。只是将名为道纪投影的光球递给了李凡,示意他自己看。而后就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李凡见状,心中愈发好奇。
心神戒备,看向光球之中。
手中一点,顷刻间轰然炸开。重新将周遭,乃至于李凡的全部心神占据。
无尽的光影,如流水般先后演变。
从大道不存的绝对虚无,到道生道长的混沌虚空,再到世界初诞、生灵显化。再到生灵以己悟道,仙界生焉。
无数年光景,急速跃动。
直至最后,万物大道凋敝,迎来终末之时。
从初始,至终末。这期间所发生事,所诞生灵,全都被浓缩在这一粒光点之中。
甚至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投影记录。
光影中,这条可能性从诞生到毁灭,所有曾经出现过的大道、神通、法术波动,全都同样被复制、融入光球之中。
光球爆发索敌,也就意味要面对一条可能性上,无数年中、无数英杰们,在时光长河中全部累加的联手一击!
如此恐怖的一幕,几乎让李凡掌中光球,差点脱手。还真二字,几乎已经是到了嘴边。
额头一滴冷汗留下,李凡心中从这道纪投影中脱离出来。
掌心光球,似有无穷无尽之重。
一时间李凡竟生出了难以将其紧握的错觉。
“还好此番有紫衣开路,否则只我跟承道二人,面对这道纪投影、怕是当场要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李凡跟已经睁开双眼的承道,互相对视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方心中的震撼。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光吾星海内,竟然会有此等宝物。
此前的道剑道刀,与其相比。直若萤火与皓月之别。
“垂钓道湮,的确不失为求生的一种手段。能在山海中存活下来,除了末世中孤注一掷的真仙们。还有超脱失败,试图横渡山海、却被山海所淹没的那些强者。”
“这些人或许神智已经被山海抹除,但身躯仍有小概率遗存。以及他们随身所携带的宝物。这道纪投影,就是这么来的吧?”
紫衣先是将天柱所构成的堤坝全都一根根铲除,将惶恐的柱中真仙们,全都聚拢收集在了一起。而后双手朝着中间,用力一压。
一根紫气缭绕的全新天柱,就这么诞生了。
紫衣将天柱屹立于此间,因为缺失天柱而造成的道湮轰鸣,这才消失不见。
李凡察觉到,刚刚那天柱转换的间隙里,即便也出现了道湮降临之异象。但动静甚至都没有之前朔星海高墙内引发的大。
显然是紫衣在因素。
他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如无数根天柱一般,一定程度抵挡住了道湮。
光吾星海,那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看着前方众仙之天柱,怔怔失神。
十多万年的记录,一朝倾覆。几乎击垮了他的心志。
面对紫衣的询问,也没有答话。
不过这中年男子,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竟缓缓回过神来。
涩声道:“前辈说的不错。正是侥幸,获取了一尊遗蜕。”
“这本是我们的造化,却不想……”
紫衣打断了中年男子的话:“这就是你们的造化。那道纪投影,或许不值一提。不过那强者遗蜕,或许早就新的超脱强者。只可惜,你们误入歧途。”
“以体为师,本可悟往昔强者之道。你们却干了什么?”
中年男子神情有些恍惚,许久之后,才低语道:“将其送返道湮,以其作舟。一来,寻其他安全之所。二来,搜集同样漂流宝物……”
紫衣哼了一声,毫不留情的怒斥:“蠢材!”
中年男子却叹息道:“非是我们不愿领悟。实不能耳。”
“遗蜕如山,现于眼前。我们却如身处山中,无法得见其真面目。”
“尝试了许多年,依旧如此。不得已之下,这才最终放弃。寻求新的用法。”
中年男子本以为这番说辞,会引得紫衣同情。
却不想紫衣点点头,冷漠的道:“那就更蠢了。已经无药可救。”
紫衣朝着光吾星海男子轻轻一点,男子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如泡沫般炸开。化作万千紫色光影。
被周遭星空所吞噬。
一位至少是无名真仙境界的强者,就这样被紫衣随手抹去。
李凡跟承道见状,不由心中一凛。
“若不是看在守丘公的面子上,这位紫衣,定然不会这么好说话的。”
紫衣似乎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很快就将那中年男子抛在了脑后。
跨步来到了原本天柱堤坝的最中央位置,盯着前方。
视线似要跨越山海跟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