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我无法反驳你的自由贸易论,但我们深切的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财富在流逝,我们能够感受得到!”
“我们的工坊因为大明货物的冲击在关闭,工匠们工作了二十年的工坊失去了订单,不再经营后,工匠没有工作,就只能沦为流浪汉,他们是极为熟练的工匠,但他们只能流浪!”
“在大明货物大量涌入之前,一个刮羊皮油脂的工匠,一年能够赚十四枚里亚尔银币!他的工艺受人称赞,但他找不到工作,因为工坊都在关门,他们手艺再好也找不到活儿干,他们流浪在街上,乞讨为生。”
“而我们的牧民,用了所有力气放牧,养出来的绵羊,根本卖不出合适的价格,因为羊毛的需求在减少,只能把原本是羊毛的利润加入羊肉之中,但这引起了更加糟糕的结果,那就是人们连羊肉都买不起了。”
“人们不再购买羊肉后,牧民们不能再养更多的羊,因为只要养羊,就会赔钱。”
“很多年龄只有十四五岁的孩子,走上了街头,站在寒风招揽客人,只为了区区二十铜比索,哪怕价格如此低廉,都无法招揽到足够的客人。”
“塞维利亚,新世界的交易之家,整个新西班牙和新世界商品集散之地,这三四年,出现最多的就是流民、妓女、乞丐和盗贼!”
“我们能感受到生活变得愈发的困难!”
能够被费利佩二世委以重任派到大明来,佩德罗这个宫廷秘书,显然不是酒囊饭袋,他在泰西就在思考一个问题,泰西究竟怎么了?!
大明自由贸易论的道理,佩德罗看过,从理论上看,没有问题,地域分工看起来非常的合理,生产本地成本低的商品,交换本地生产成本高的商品,每个地区都有分工,但西班牙在变得更差。
佩德罗深吸了口气说道:“大光明教的圣徒们告诉我,大明皇帝,智者的化身,有八大美德,分别是:节俭、公正、正义、谦逊、谨慎、荣誉、诚恳、怜悯!我祈求陛下的怜悯。”
佩德罗的疑惑,其实高启愚可以回答,大明对自由贸易论的讨论,是更加深入的,基于地域分工说和绝对成本说建立的自由贸易论,有很多人都在驳斥。
自由贸易论有两个最大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地区,在任何商品上都不具备了绝对优势,是否应该参与到国际分工和国际贸易之中?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一个地区,任何商品都不具备绝对优势,就一定会拒绝国际分工和国际贸易,如同草芥一样,任人宰割,可是闭关锁国只会更惨。
因为财富,或者说能够充当货币的贵金属,金银铜铁,都会非常快的流逝,没有任何成本优势的国家,在国际贸易中得不到任何的利益,只有伤害。
在货币普遍匮乏的这个年代里,贵金属货币作为唯一的一般等价物,货币完全等于财富。
地区整体财富的流逝,一定会危及到该地区的每一个人,这就是眼下西班牙面临的局面。
第二个问题,如果一个地区,在任何商品上都具备了绝对的优势,参与国际分工和国际贸易,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个地区在任何商品都具有绝对优势的时候,就会变成终极猎食者,会不讲道理的掠夺一切财富,只要道路、河流能够抵达的地方,都是这个终极猎食者的狩猎场。
就像眼下的大明一样。
自由贸易论的两个问题,是有限自由派李贽提出的,而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蓬莱黄氏的黄中兴,也就是陛下。
京师这个地方,但凡是个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清楚蓬莱黄氏贵公子,就是陛下本人。
陛下愿意玩,大家就只能配合,比如邸报、杂报上的朱中兴,喜欢到酒楼里看聚谈的黄中兴,这是明示,该配合演出的时候,臣子不能视而不见。
“这是我们大明的问题吗?是你们西班牙自己的问题吧,你们无法提供给我们感兴趣的货物,怪不到我们大明的头上,你们不应该想方设法的生产我们感兴趣的货物吗?”高启愚面色凝重的说道:“大光明教没有撒谎,陛下的确怜悯,但陛下的怜悯和仁德,只给大明人。”
“这很合理,陛下是大明皇帝。”
陈学会立刻开口说道:“作为使者,我希望你不要口出狂言,胡言乱语,指斥乘舆在大明是重罪,你说些糊涂话,黎牙实还要再跑一趟泰西了。”
可不能胡说!
索伦这个使者就被大明给杀了。
陛下的确脾气很好,黎牙实几次腹诽陛下,陛下都选择了宽恕,但佩德罗作为使者,张口就来,恐怕要闹出外交纠纷了。
“事实上,我们拿不出任何大明感兴趣的货物。”佩德罗嘴角抽动了下,看着两位大明明公,十分肯定的说道:“有个宫廷秘书,建议殿下对大明倾销阿片,来阻止白银单向流向大明,但富有智慧的殿下,怒骂了那个秘书一顿。”
“殿下说,跟大明比种地,是一种最不理智的做法,用阿片倾销大明,触怒了皇帝陛下,恐怕不用三年,大明货船就会带着数十万箱的阿片,把整个泰西砸烂。”
“大明在南洋拥有一千三百万亩的土地,三年之后,恐怕就会有两千万斤到三千万斤的阿片球把泰西淹没。”
佩德罗是宫廷秘书,他深度参与到了西班牙政策制定,费利佩可不是个糊涂虫,跟大明比种地,那太愚蠢了。
黎牙实跟费利佩进行了十五日谈,费利佩对大明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番薯,在泰西是一种不起眼的农作物,甚至在原产地的都没有大范围种植。
可是到了大明之后的番薯,大明皇帝以身作则,身体力行的推行番薯,十年时间,番薯的种植面积,已经达到了两千万亩的恐怖规模,年产量已经高达一亿两千万石(五折一算干重,番薯不计鲜重)。
番薯的种植需要掐尖杀青,需要火室育种,所以,番薯到底种了多少,朝廷心里有数,大明腹地田土为八百七十五万顷,二十万顷的种植规模,并不是很多,但这救荒粮,就是活命的粮食。
而且番薯的亩产,还在累年提高,这是育种的结果。
“我们可以不增加关税,我们也可以允许大明棉布进入西班牙!但我们要求大明转让生产这些商品的所有技术。”佩德罗坐在了桌子前十分郑重的说道。
费利佩也不是没有任何的章法,不参与任何的地域分工和国际贸易。
没有重注投资哥伦布、麦哲伦这些航海家,西班牙不会成为第一个日不落帝国。
佩德罗的意思非常明确,用市场换技术。
即便是大明的生产成本更低,生产规模更大,但海贸的风险和高昂的运费,只需要拿到大明的技术,就会获得成本优势。
而大明会获得市场,以大明的生产规模,大明的技术一定会领先于泰西,不必担心外来的货物,冲击本地市场。
费利佩把六百万两白银,降低到了二百万两白银,不是要闭关锁国,而是要跟大明谈判。
“兹事体大,我会奏闻皇帝陛下。”陈学会思忖了片刻,知道这是费利佩的底线了,大明不肯技术转让,就要面临加关税和货物禁令,如果有技术转让,市场仍然和过去一样的开放。
陈学会、高启愚写好了奏疏,呈送了文渊阁,很快,他们就坐着小火车来到陛下的通和宫。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陈学会、高启愚行礼。
“免礼,坐。”朱翊钧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示意二位臣工坐下说话,他看着二人,肯定的说道:“技术转让是不可能转让,转让给他们,朕的百姓吃什么喝什么?”
“西班牙要加关税就加吧,那些唯利是图的走私海商,会把货物带到西班牙的每个角落。”
“这一条鞭法要推行下去,就要废掉劳役,摊入地亩之中,以万历十三年丁口计算劳役,大明的人口会快速增长,朕必须要想法设法的让大明百姓有活干。”
一条鞭法是建立在黄册和鱼鳞册之上,收税一定要有个确切的标准,根据税法而言,广义上的人头税是万历十三年的丁口计算,这代表着新生人口,不再计算人头税,随着番薯的推广,人口增长成为了必然。
正如韩非子所言,一人有五子,五子有五孙,大父未死就有二十五个孙子了,大明的生产,要满足这些人口的衣食住行,至于泰西人的死活,跟他这个大明皇帝没有关系。
“费利佩二世之所以想到了用开放的市场,来交换技术,其实是看到了葡萄牙,尤其是里斯本的生机勃勃。”高启愚说明了一个情况,费利佩的政策,也不是拍脑门想出来的,安东尼奥躺在大明货物上,对大明货物进行再加工,赚的盆满钵满。
葡萄牙没有战争的困扰,吸收了大量尼德兰地区的工匠,靠着大明这座大山,躺在大明货物上,正在向着泰西最大的手工作坊生产中心,稳步前进。
显然费利佩二世希望西班牙也能够用自己的市场,换取一定的技术,来增加西班牙的竞争力。
陈学会立刻说道:“婆罗洲、爪哇的金鸡纳树种植园,规模已经扩张到了一万顷,一共七个种植园,年产金鸡纳霜五十五万斤,去年云南奏闻,金鸡纳树在云南经过七次试种后,终于在禄丰林场试种成功,今年有一千二百株树苗。”
金鸡纳树,来自于秘鲁,自万历五年被安东尼奥带到大明之后,大明就开始了试种,当时获得的种子只有二百粒,最先在吕宋种植成功,但生长缓慢,后来被张元勋带到了爪哇,爪哇这个地方,天生适合种这东西,掩映成林,规模不断扩大。
金鸡纳霜是金鸡纳树的树皮,晒干后研磨成粉直接使用,对疟疾有奇效。
人患有疟疾后,只需要两钱下药,人基本就保下来了。
李时珍告诉陛下:我大明闽粤云贵等地久为疟疫之乡,流行盛广,需药殷切,爪哇天高水长,若为爪哇独霸,仰赖海外,恐有漏卮之祸,极宜自给自足,在云贵试种。
在李时珍的号召下,大明在云南的试种,终于有了突破,现在只有一千二百株,但一旦驯服了这种植物,大明将会把金鸡纳树种到漫山遍野,和茶树一样的普遍。
陈学会的意思是,安东尼奥能够获得大明的支持,能够获得藩属国的地位,能获得陛下的友谊,那都是安东尼奥十年如一日,投其所好,把海外各种奇奇怪怪的植物带到了大明,给到了陛下的宝岐司。
多种多样的番薯,养活了多少人?金鸡纳霜,又救活了多少人?安东尼奥就是要个国王位,要点银子罢了,安东尼奥又没要教皇的人头,也没要统一泰西。
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这金鸡纳霜,大明也是奇缺无比,这秘鲁就是原产地,这秘鲁就是把这一项做好了,一年能平掉多少逆差?最起码能平掉一百万银的逆差了。”
“也不是朕小瞧泰西人,就是把技术给了他们,他们能折腾明白吗?闯到别人家里,把国王杀死,只知道烧杀抢掠,抢不如种的道理,他们很难明白。”
金鸡纳霜是救命的药,而且当下非常昂贵,一两药就要一钱多银去采买,爪哇出产的五十五万斤金鸡纳霜,大明朝廷采买每年都要给旧港总督府四十四万银,或者等价货物,这还是国帑、内帑占了种植园六成的股,才有如此优惠价格。
大明百姓十之七八,都无力服如此昂贵的药,价格昂贵,主要是受限于产量,爪哇正在扩种,等到产量进一步扩大,价格才会降低。
秘鲁也是疟疾肆虐之地,但凡是西班牙的殖民者当个人,把金鸡纳霜多种点,大明的药价可以降低很多。
来自西班牙的殖民者,伯爵胡安·洛佩斯,垄断了金鸡纳树的种植,他从不告诉任何人,他将金鸡纳霜包装成了圣药,高价售卖,当初安东尼奥从胡安·洛佩斯的夫人手里,取得的金鸡纳树的种子。
取种子的过程,是安东尼奥利用帅气的外表、英朗的体魄,赢得了夫人的芳心。
“送一点金鸡纳霜给特使佩德罗吧,哪怕他不懂,费利佩二世也会明白。”朱翊钧思索再三做出了决定。
朱翊钧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只需要几斤的金鸡纳霜,就把道理讲的非常明白了。
“臣等遵旨。”陈学会、高启愚领旨行事,陛下不准,技术的实体,工匠、生产工具、管理模式都无法大规模转让到泰西去。
这次来的使者,不仅仅是西班牙,还有葡萄牙、法兰西、英格,以及沙俄,沙俄的老沙皇伊凡四世病逝,新的沙皇继位,遣使者告知大明。
陈学会、高启愚要和这些使者一一接触,增加沟通。
“走,叫上王谦,去看热闹。”朱翊钧换了一身常服,变成了黄公子出巡,这次去看热闹,不是去看聚谈,而是前往永定河畔的永定毛呢厂,看王崇古的热闹。
王崇古搞了个工会,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这热热闹闹的大幕拉开了仅仅两个月,就落下了帷幕,而朱翊钧今天去毛呢厂,就是见证王崇古的失败,今天王崇古要用暴力手段,动用法例办衙役,强行解散自己建立的工会。
朱翊钧的车驾从宣武门出入外城,在宣武门外接到了王谦,车驾过宣武门外大街,转菜市口大街,从广宁门出城,行二十里,到了永定毛呢厂。
永定毛呢厂的规模,已经扩张到了近两千亩,约等于两个皇宫大小,拥有清洗、梳理、成纱、整经、纺织等四十七个工坊,其中有七个工坊是机械工坊,就是铁马蒸汽机为动力的工坊。
而在永定毛呢厂的周围,有超过数千家的民坊,依靠官厂生存。
永定河畔,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毛呢产业群,有超过四十万丁口生活在这里,而泰西的新世界的交易之家,大西洋明珠塞维利亚,满打满算也就十五万人。
朱翊钧站在永定河畔,看着毛呢厂的方向,对着身旁的王谦,笑着说道:“王次辅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臣劝了,但人年纪大了就听不进去意见,非要弄,觉得只要制度设计好了,就能行,这才俩月,就闹到了对峙的地步。”王谦叹了口气,他真的劝过了,但王崇古一意孤行。
朱翊钧负手而立,宽慰的说道:“你爹也是为了工党,不是为了他自己,以前的案子在身上,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首辅,也没有可能再进一步,你们家那么多的银子,几辈子都不愁吃喝了,他只是想把官厂制度完善好,结果有点吹求过急了。”
“臣还以为能撑几年,没想到两个月,都到了这种地步。”王谦看着工坊的大门口。
王崇古带着法例办的衙役们站在工坊门前,而几个王崇古亲自选出来的大把头,带着一群匠人,拿着工坊里的各色武器在跟衙役们对峙。
王崇古犯了错误,肉食者的一厢情愿。
“陛下,臣的父亲,怕是要晚节不保咯。”王谦的语气略微一些戏谑,他的举人身份有问题,陛下虽然特别宽宥,没有处置,但他这辈子就是个四品的佥都御史,再无升转的可能了。
朱翊钧不打算管王崇古、王谦的父慈子孝,家务事,断不清。
朱翊钧站在永定河畔,满是感慨的说道:“肉食者的一厢情愿是一种幼稚,大明这些个匠人们,以前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没有读书明理,就会上这些读书人的当。”
“朕前些天在朝阳门,看到了收废品的老汉,去卖废纸,为了多些斤两,这些老汉会把废纸洒上水,晾干一些,再洒再晾,反复几次,放到阴凉处,等几日再去卖。”
“这收废纸的窝主,上了两次当后,就学精了,会撕开去看,看是不是湿的,如果是湿的就会故意少给钱。”
“这老汉一看这架势,就只把中间的纸完全浸湿,外面看起来完好无损,这窝主一天收那么多的废料,还能挨个检查不成?”
“嘿,这窝主上了两次当后,立刻马上就找到了应对的法子,随便抽出一张来点,烧的快就是干的,烧的慢,那一定有问题,拆开那一包检查。”
朱翊钧讲了个小故事,他时常在朝阳门观察万民生活,这就是他看到的景象。
“额,这老汉和这窝主如此斤斤计较?”王谦愣了片刻,有些呆滞的问道,他用的纸都是顶好的姑田宣纸,有的时候宫里赏点高丽贡纸,王谦也会用。
朱翊钧回答道:“可不是嘛,老汉见洒水无用,就开始添土,也不多,但这窝主收了两次之后,再收废纸,就会摔拌几下,只要有一点土,就会借机少算点钱。”
“这一来二去,一刀的废纸,多买少卖,五文十文而已。”
“王次辅是咱大明的次辅,他就是有点一厢情愿了,以为弄了这工会,就是为了匠人们好,这才俩月,就把这赌坊的生意带回了官厂。”
让王次辅下定决心,宁愿自己扯自己一嘴巴子,也要强行废掉他弄出来的工会,就是这个原因。
他以为三年一任,不得多任,就可以杜绝很多的问题,哪里知道,反而让这些大把头们变本加厉了起来。
要给皇帝开开荤的燕兴楼花魁刘七娘,进了毛呢官厂,万历七年的时候,刘七娘说这官厂里有赌坊,朱翊钧询问王崇古,王崇古下了死力气,在官厂禁了赌,七年后的今天,大把头们,把赌坊的生意,带回了官厂来。
“陛下,臣料到一定会有幺蛾子的事儿,只是没料到这么快。”王谦看着官厂前的人群,也是一脸唏嘘。
两个月,这些个从工匠里选出的大把头,就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出乎了王谦的预料之外。
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人呢,都会有私心,手里有那么一丁点权力,都会想着变现。”
“王次辅以为官厂禁赌,是人心所向,但匠人们啊,可能会觉得王次辅管得宽,这世间事,都是如此,站在不同立场都有不同的看法,当真是人间百态。”
“但这几个大把头,也是上了当,多少赌坊的东家,看着官厂这三万多匠人的钱袋子,望眼欲穿。这有个缝儿,就叮了进来,这大把头被选了出来,这外面赌坊的伙计们,就把大把头们拉出去喝酒。”
“连篇的马屁话拍得这些大把头头晕目眩,三五斤马尿下肚,大把头们飘飘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大包大揽满口应承,回到官厂为了面子也得办,这赌坊生意这才重新进了官厂。”
“打起来了。”
王崇古没有躲在衙役的后面,他和那几个大把头说了很久,实在说不下去,往后退了两步,法例办的衙役一拥而上,乒乒乓乓就打了起来。
法例办都是退役的军兵构成,是兵部把老、伤、病锐卒安排在官厂,维护官厂法例,这些匠人虽然手持武器,但终究不是这些衙役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衙役们彻底放倒。
法例办衙役们,冲进了官厂内,四处搜检,很快,就把一群工匠,摁在了官厂门前,十几副各种各样的赌具,扔在了这些工匠的面前。
“赌是重罪!把你们拉到刑部去,按着大明律判,你们人人都要杖八十!剁一手!”王崇古的声音显得气急败坏,被抓的大把头、赌徒一共七十四人,全都被衙役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凡赌博财物者,皆杖八十,砍一手,摊场财物入官,其开张赌坊之人同罪。只据见发为坐,职官加一等。若赌饮食者勿论。
为了禁赌,当年朱元璋下了十分严格的禁令,但依旧无法遏制,大明律关于赌博的司法实践,是杖八十,一般不会砍手,如果赌点吃喝不做计较,所以很多人都用吃喝代替金钱,最后算账。
现在,官厂的赌博生意,也都是用吃喝代替,等放假时候出了官厂,在官厂外结账,王崇古在官厂有的是眼线,知道后,直接抓人,要是结了账再抓,王崇古想救他们都救不了。
“我把你们几个选出来,是为了什么?为了让匠人们把不敢对我说的话,说给你们听!你们可倒好,把这赌给老子招回来了,气煞我也!”王崇古看着面前一个大把头,气不打一处来,踹了那匠人一脚,年纪大了,这一脚真没多重。
王崇古踹了一脚,看着这七十四个匠人,神情有点落寞,摆了摆手说道:“你们明天收拾收拾,都走吧,我一人给你们二十银,算是安家费了。”
这里面有几个是老面孔,当年毛呢厂还是一片空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进了官厂,工龄已经十四年,和毛呢官厂一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