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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云船底下的湖水荡漾,李渊钦负手立在船头,脚底的白气飘荡,远远看着脚底修士来往,他的丧衣在空中微微浮动,神色自若。
宁和棉眉眼中犹有哀色,静静立在他身后,女子的目光从两侧的修士面上扫过,青衣的迟家人、白衣的司家心腹,都在打量望月湖。
宁和靖自然是不放心她的,还特地派了人跟来,是个修为还没有她高的小辈,缩着头站在后头。
宁和棉一向聪明,如今却看不懂这个兄长,宁和靖明明与迟家仲脉联手,却又狠戾顽固地为伯脉维护那一层遮羞布,她看来看去,只觉得难堪:
“裱糊破窗罢了,何必呢?我家如今如此局势,何必要替他迟炙云卖命?”
她眼看迟家仲脉几人越发沉默,只觉他在自寻死路,好在本就没什么感情,将就着随他去了。
“大人,望月湖到了。”
身后修士提醒了一句,李渊钦“嗯”了一声,眼看云船渐渐停住,他随口道:
“等李承辽上来。”
他的意思明显让那青衣的迟家人点了点头,于是霞光云船停靠在湖上,霞光满天,衬得湖光天光两色皆是一片虹霞。
李家眼看迟迟没有人驾风下来,果然有人上前来请,乃是一白衣男子,在船外恭敬等着,李渊钦偏过头,身旁的迟家人低声道:
“这是安家人,安氏往上是蒋家,蒋家乃是月府外门弟子,安氏当时与蒋氏长房结亲,有大半血脉,在湖上应是最纯。”
李渊钦自然会意,这迟家人复又出了霞光云船,向安思危好声道了几句,便见这白衣男子退下去,李承辽驾风上来了。
他语气恭敬,态度极佳,在云船一旁躬身,开口道:
“晚辈见过叔公、诸位上使。”
李渊钦这才轻轻点头,出了云船,答道:
“仙事繁杂,我到了今日才得以脱身,还请承辽带我去拜见…”
李承辽心头估量着,迟家人无非要他这个晚辈的态度,司家人则要两人和和美美,故而两人看上去一片融洽,一同下了灵船,李承辽这才见了宁和棉,拜道:
“见过大人。”
宁和棉的神色哀恸,一向与李玄锋举案齐眉,比起面上坦然的李渊钦好亲近得多,李承辽恭请众人落在洲中大殿,申白早已经放好,躺在案台上。
这把白弓没有夺目的金气,也没有绚丽的法光,静静躺着,众人的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了,李渊钦低眉垂眼,宁和棉泪眼朦胧,至于身后其余之人,唯有贪婪罢了。
李渊钦迈进一步,三拜九叩、诸礼皆尽,李承辽只被一众青池修士的目光盯着,赶忙把案上的申白捧起来,恭声道:
“长辈有遗命,此物应交予叔公!”
李渊钦顿时有些意外,可面上哀悼着接过申白,答道:
“父亲此弓闻名江南,金羽宗亦有流言,说是入了真人眼,有成就紫府灵器的可能,实在贵重,我不敢当。”
他不说还好,如此一说,李承辽更不敢拿着这东西,连道大人命令不敢违抗,等到李渊钦收下才算放心,还来不及多问,遂见一旁的迟家人看向他,疑道:
“怎么不见…”
李承辽早知他想问什么,自家几个筑基都没有露面,事情本就不便暴露,哪能随便开口,立刻盯住李渊钦的眼睛,沉声道:
“叔公!我家大人早已望眼欲穿,只是他近年旧伤复发,在塌上动弹不得,几位大人却各自闭关,姑婆外出访友,一时难以相见。”
此言一出,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身后司通仪简直是眼睛一亮,心中大喜: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太给我司家面子了!怎么可能会同时闭关不出,分明就是不愿见他!好好好…”
李渊钦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什么多的表情变化,点头道:
“难怪不见几位族侄,真是可惜。”
迟家的青衣男子则面色一沉,正要开口,司通仪却抢先一步,叹道:
“确实可惜,我亦听闻玄岳掌门新立,清虹大人前去贺喜了。”
他先堵住迟家人的嘴,立刻道:
“既然时间不巧,也不应多麻烦…申白太过贵重,不如先送回船上去,其余之事随后再谈。”
司通仪先行把这一段对话打断,这迟家人仍有怒色,宁和棉也皱起眉,却见李渊钦轻声道:
“申白要紧,先一同送上云船。”
李承辽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如此作罢,还能是李曦峻等人不愿见他,倘若这迟家人能闹起来,他是找不出李曦峻几人出来的,到时真是大麻烦:
“更何况这事情闹大了,让众人晓得,玉伏子如若出事,这时间一定会被有心人对上…”
他松了口气,等着众人出去了,司通仪果然在后头,李承辽低声补了一句:
“几位大人就在闭关,道友可要上去拜见?”
“不必了…”
司通仪笑盈盈地应了,众人一同送着申白,往天上飞去,李承辽叹息一声,暗忖道:
“为何时间如此凑巧…只能这样应付过去了…”
东海,轻舟群礁边界。
红色大舟在海面上晃荡,调笑之声此起彼伏,雪白的藕臂伸出舟边,嫩葱般的纤指轻轻划过海面,荡开阵阵涟漪。
舟上约有四五十位女子,皆不着一物,容貌各有特色,声音娇俏,白花花一片纠葛,最正中的男子体魄雄壮,只套着一件外袍,哈哈笑着。
王伏一手拥着美人,另一只手藏在袍子底下,正掐着法诀,两眼笑着往眼前的雪腻上看,心中爽快:
“好…这明方天石果真是明阳宝物,《宿阳添阴法》果然能采出宿阳元气…如今一来,修行快了不少!”
“这东西放在手中,还真舍不得交出去…明阳之物,如今也算件稀奇事。”
他的手中法诀运转,众妾顿时眼神迷离,一缕缕红气从她们的鼻息中飞出,落进他掌中,盘旋一周,又飞回众妾口中。
这红气方落,众妾都是一阵迷醉,王伏暗忖:
“那和尚说得不错,这东西果然是胜名尽明王道统,论性合之媚,明阳厥阴可谓第一,倒是有趣。”
王伏的手不安分,眼神却清明,红气来往穿梭,不但提升着他的修为,隐隐约约让众妾的身体更加光滑细腻,他注意控制着法诀不至于伤了众妾,突然若有所查,抬起头来。
他面前立刻浮现出一枚乌黑色的玄珠,就黑光照应,瞳孔之间倒映出一幅幅画面,王伏挑了挑眉,笑道:
“阳宜夕花,不错,如今已经少见。”
眼看着那妖物手中有自己所需的少阳灵物,王伏却不曾动弹,静静注视着,仔细观察这只鱼妖的神色,发觉它并不算害怕,反倒是满脸欣喜若狂。
“还真有几分本事。”
王伏还想多看一阵,却发觉这蠢鱼已经变回原形,端得一张死鱼脸,满脸都是粘液流淌,两颗眼睛大如窗户,把整个视野占得满满的。
“你娘的蠢鱼。”
王伏召了召手,天空之中顿时落下一人,拱手行礼,乃是长霄的客卿,王伏身上赤条条,却不以为意,随口道:
“往北,有一只鱼妖,去把东西取来。”
这人应声而退,王伏只用这枚乌黑的珠子照着,看来看去,过了半刻钟,他怒笑一声,骂道:
“废物!”
却见那人没头没脑往北,别说追上鱼妖了,就连后面追着那个修士都跟不上,如同蠢猪一般在海上奔波。
王伏气不过,只好抱起一妾,踏着波浪,一路驾风过去。
长霄众修还来不及反应,王伏已经消失在原地,几个修士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连忙去看舟上的众妾,交头接耳,啧啧称赞。
北方。
王伏的举动多有意外,可终究还是追过来了,李清虹等人默默松了气,仔细算算,情况竟然比原先想的好得多。
这鱼妖和修士都是在周边混迹多年,见王伏追来,修士吓得掉头就遁,鱼妖则改了方向往北,速度快了不止一筹。
这倒是出乎了众人意料,这家伙显然先前是故意留手,打算害了身后的修士,叫王伏确信不少。
最让众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并不速战速决,而是闲庭信步,仔细观察鱼妖,似乎怀疑起这妖物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血脉。
几人只在法器下静静蛰伏,等到王伏驰入阵中,冯氏兄弟同时掐诀施法,手中赤光迸出,齐声道:
“起!”
海中顿时升起八道赤色光柱,冲天而起,几人一同显出身形,五人各踞一方,居高临下,齐齐向他望去,天空中的红色灵罩迅速合拢,紧接着变淡化为无色,将整片海域的一切风景迅速掩盖下去,重新恢复为风平浪静的模样。
阵中的李清虹微微眯眼,那王伏身上浮现出白色羽衣,这人眼大额广,竟然有股正气,此时也没有什么惊慌之色,而是满面思索,唯独怀里的女子赤条条,面上惊恐。
王伏目光扫过众人,李清虹和陈铉豫的身影让他面色慢慢沉下去,这男人声音果断,沉声道:
“她是胎息小修,与此事毫无干系,还请饶命。”
这“她”指的是怀里的女子,王伏开口第一句不是怒骂也不是惊恐,竟然是为自己的小妾谋一条生路。
毕钰妆哪里肯依,手中已经浮现出一把怪模怪样、花瓣般的三叉小戟,如同礼器,法力默默注入其中,口中拖延着轻声道:
“兹事体大,不敢疏忽。”
她话音未落,冯氏兄弟已经结印,手中法术闪动,化为两阵金雨飞去,遍天落下,王伏身上亮起白光,用羽衣阻挡。
可不曾想这两兄弟的法术确实厉害,这金雨看上去稀松平常,却练了不少灵物在其中,他身上的白光一阵明灭,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来施法抵挡。
王伏一只手撑起白光,低头看向那女子,正色道:
“受雷受火可痛,还是我来。”
这女子只哽咽,身形如同片片飞花散去,王伏甩了手上的血,一把淡白色的长剑已经浮现在手中,光芒忽明忽暗。
平栋!
他这剑在空中一折,脱手而出,有如暴雨梨花化为满天白影,成千上万的长剑在空中穿梭,将金雨斩灭。
毕钰妆早等着他的平栋,手中法器立在掌心,一层层红光如同花瓣绽开,口中叱道:
“定!”
天空中千上万的白色剑影霎时间一顿,如同被定格在这片海域上空的大雪,倒映在海中呈现出无数白光。
平栋的剑影显然不是寻常剑道通过剑气和剑元幻化出来的影子,每一道都是一把真实的白剑,锐利分明,将整片天空占据,或劈或刺,却同时停住了。
“锵!”
陈铉豫拔剑而起,在这无数白影之中亮出一道黑色剑气,越过成千上万的白剑,只往他心口去,王伏神色一肃,喝道:
“来!”
“铛!”
他身前浮现出一口古铜色的大钟,不断颤动着,仿佛方才将什么东西盖在下面,王伏来不及庆幸,腾空而起。
“铛!”
黑色剑雨如瀑,王伏寸步难行,这才掐诀念咒,冯氏兄弟的法术唤出满天红云,往他面上盖来,他的法器又被困住,只好改了法诀防御。
“死劫…”
王伏只斗了数合,心中微凉,他自忖比毕钰妆强出一头,可从未与陈铉豫交过手,只估摸着至少不会比自己差。
如此两人,已经能把他逼得险象环生,何况如今五人围攻?
“冯氏兄弟尚好,李清虹为何会在此处!凭什么杀我!”
他不晓得自己犯了什么错处,引得李家也来围攻,可王伏已经来不及怀疑,天空中乌云滚滚,闪电在黑云中穿梭,那女修满身紫色雷霆。
六道狭长优美的令牌在她的身前一同闪烁,符文逐一亮起,浓郁的银白色雷霆在令牌上流动,与李清虹身上的紫色雷霆交相辉映,慢慢照亮了王伏的脸庞。
“阳至为嘘,遂诞六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