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引爆?”
随着肖嚣下令,业先生陷入了强烈的纠结之中。
虽然早就说过要相信肖嚣,也会听从他的命令,但业先生一直有着自己的意志,从一开始试图将肖嚣困在疗养院里,不让他出现,再到现在对炸弹的引爆,他同样也有着不同的想法,他认为引爆这颗炸弹是极其危险的,虽然是在如今自己的精力被分散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即使是自己精力没有被分散,都没有把握控制这颗炸弹,更何况现在?
但是,他同样也有着纵观整个局势的能力,知道现在的黑门城陷入了危险之中。
于是他很纠结,一直在想着,会不会还有更好的方法?
但这种纠结,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如今的黑门城也没有这样的时间可以拖延,老会长留下来的小楼里,那位在没有人进去的时候,就一直如同木偶一般安静侍立在黑暗房间里的老管家陈伯,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忽然睁开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黑暗,低声喝道:
“若你不信他,又何必引他过来?”
“喀喇……”
这样一个声音,仿佛惊雷,穿越了空间,瞬间响彻在业先生的大脑之中。
那个只有一颗孤伶伶放置在了玻璃箱里的大脑,以及杂乱的线路与管道的房间里,电压似乎在这一刻过载,耀眼的火花四处迸溅,某个让大脑压力大到几乎要关机的指令释放。
领主指令:引爆死亡眷顾者
危险等级:超A级
威胁覆盖百分比:70城市
对于业先生来说,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举动。
将某种压抑在人脑海里的事物,从他的记忆之中抹除。
此时就在血肉大楼不远处,一个空洞洞的房间里,有个安静坐在了躺椅上的人,这是在肖嚣下令之后,业先生从疗养院运送出来的人,他穿着黑色的小裙子,手里拿着一个收音机,无论是被人从疗养院里运出来,还是如今身处周围邪异爆发的城市中间,他都一动不动。
双眼空洞的看着眼前的无尽黑暗,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
直到业先生的这个指令出现,他空洞的眼睛,仿佛一瞬间有了神彩。
谈不上喜色,那种神彩,只能说是,一个永远被囚困在深渊底层的人,在这一霎,忽然看到了一束光,这束光让他有了离开这深渊的可能,于是,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了这束光。
他嘴唇孱动,眼睛失焦,仿佛看向了这座城市里更远一些的地方。
似乎也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却仍只说出了两个字:
“谢谢。”
再下一刻,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做任何挣扎,任由黑暗的潮水,将自己吞没。
同样也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刻,黑色的小裙子仿佛在缓缓的消失,出现在了他身上的是一件苍白的病号服,而在他的眼睛彻底闭上的一刻,黑色的潮水开始以这个房间为中心,忽然向着周围爆炸扩散了出来,每一秒过去,这黑色的潮水都在呈几何倍数向上递增,扩散。
巨大的黑色潮水如同漩涡,瞬间淹没了他所在的房间。
然后是他所在的大楼。
然后是他所在的街区、城区,以及于附近城区,乃至整个城市。
磅礴、无声、死寂,又绝望。
“出了什么事?”
此时的黑门城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惊心魂魄的精神冲击,慌乱的转头看去。
目光所及之处,其实空无一物。
但他们居然都有种看到了黑暗潮水向自己卷来的景像。
此时,正围住了软软,询问她究极梦想的地狱组织几位小队长,眼神冷漠,正看着大蛇姐妹,随时准备出手将其杀掉的地狱组织成员,将红眼睛凌平堵在了路上的几个支离人,正与业先生的力量对峙的黑妖女士,乃至本来昏了过去,这时又忽然猛得跳了起来的林勃。
尽皆脸色大变,完全不知所以。
“卧槽……”
林勃在这一刻,卯足了劲,拼命的大叫:“你们都有一颗炸弹了,还要我们的?”
他第一反应,便是想脚底抹油,直接溜走。
但看着那庞大而深沉的黑色潮水,又瞬间陷入了绝望。
喊过了一嗓子后,又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黑门城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地狱组织成员也感受到了这强烈的威胁,失声大叫:“他们想做什么?”
“哈哈哈哈……”
厉声狂笑的是软软,与嘴里正吐着血沫子的红眼睛凌平,疯狂的大蛇姐妹,她们在短暂的疯狂过后,却又看到了地狱组织的可怕,精神正在被另外一片阴影所覆盖,再度跌入阴沉的谷底,可是,却也就在这一刻,他们看到了地狱组织成员脸上的恐惧,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不是不会害怕吗?”
“那伱们现在脸上的表情又是什么?”
地狱组织成员看着他们疯狂而幸灾乐祸的样子,内心里竟有隐约的愤怒。
想要冲上去,让他们闭嘴。
但还不等做什么,巨大的潮水便已经将所有人都淹没,他们就连反驳与冲上去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感觉到巨大的荒凉与压抑笼罩在了自己头顶,感觉内心里有某种事物破碎。
骄傲、尊严、欲望,都是些精致而易碎的事物。
他们平时占据了内心与整个精神世界,却在黑色潮水涌来时,碎的毫无声息。
“终极梦想吗?”
每一个地狱组织成员,心里都有一个精致而美好的死亡愿景,那支撑着他们的一切。
但如今,就连这样的想法,都被轻易击碎。
死就是死,哪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甚至有人在被黑色潮水淹没的一刻,想到了更多更深层次的东西:“或许,我们根本就不想死,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壮胆,让自己可以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生存下去。”
“真正的死亡,是悄无声息的,招呼都懒得打一个。”
可以肯定,每个人在迎上了黑色潮水之时,内心里都有一个清晰的变化。
但外人都无法窥见这种变化,所以只能看到,黑色潮水蔓延覆盖的一刻,每一个黑门城的人,尤其是地狱组织的成员,他们实力或强或弱,强化元素或神奇或诡异,脸上却都出现了震惊、恐慌、失落,以及最后的麻木的过程,表情逐渐变得僵硬,呆呆站在了原地。
下一刻,有攀附在百米高的大楼之上,想着去找什么乐子的人,慢慢松开了手。
不用强化元素保护自己,只是任由身体享受自由坠落的快感。
“嘭嘭嘭嘭……”
下饺子一般,在地上摔成了肉酱,破碎而鲜艳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有站在了街头的人,脸上浮现奇异的笑容,慢慢抬枪指住了自己太阳穴。
“呯呯呯呯……”
枪声竟有些悦耳,一颗颗脑袋炸开,身体直挺挺的倒地。
还有人野心更大一些,反抗的念头也更强烈一些,所以他们不想这么干脆利落的就死,有的忽然强行撑着,跑去了某个街口,想在这死亡真正降临之前,再吃一份油炸的臭豆腐,但是一边冲去,死亡的阴影一边飞快的笼罩过来,终于在看到了臭豆腐摊时,绝望了。
所有的欲望彻底熄灭,连臭豆腐都不敢兴趣了。
真可怕。
臭豆腐都不想吃了啊……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脸上浮现出了自嘲的笑容,一脑袋扎进了油锅里。
这只是一个个例,不是每个人都死的这么有创意,还有把自己吊死在了路灯上的,有看到了某个喜欢的女孩恶作剧似的死在她面前的,忽然想尝试一下被搅拌机活进水泥里是什么感觉的,在自己脑袋上套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一边在大街上跳舞,一边把自己憋死了的。
地狱成员来自于各个城市,都有着自己丰富多彩的过往。
而能够被招进舰上,追随三位舰长的,更无一不是精英,但是,如今他们却在不足一分钟的时间里,上演了各种花式的死亡,一片一片,让人看起来,生命竟如此的轻贱……
“完了,事态已经彻底的失控了……”
同样在地狱成员疯狂奔赴死亡之时,业先生也感觉到了绝望。
那颗炸弹的威力,比他计算的更强。
他并没有因为地狱组织成员的死亡而感觉兴奋,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受到影响的不仅是地狱组织成员,还有黑门城的异乡人,大量的原住民,他们同样也在辐射之中,比如狞笑着冲向了实力超过自己的对手的软软,红眼睛凌平,将枪口递进了嘴巴里的桥底老周等等。
任由这颗炸弹在黑门城中被引爆,便等于将所有人都推向死亡边缘。
脚一滑就会掉进去。
后果是什么?
他无法计算,因为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值。
哪怕后果再小一半,都远远不是黑门城能承受的,那再计算,还有什么意义?
可也就在这种绝望感袭上心头之上,他忽然微微一怔。
有什么不对……
他努力的投射自己的精神力量,借助原住民的视角,看到了奇异的景像,黑门城的异乡人,并没有真的让自己死亡,他们只是抱着死亡的念头,冲向了对手,而在看到对手毫不犹豫死亡的时候,便呆呆站在原地,仿佛失去了目标一般的茫然,长时间,长时间的不动。
而受到了影响的原住民,则是在一瞬,也有强烈的灰暗感袭上心头。
却又在真正绝望之前,微微侧耳,仿佛聆听着什么。
“这……”
业先生内心里的冲击,比看到了整个黑门城的人赴死都要强烈。
那种死亡的潮水,并不是没有差别的卷向所有人。
被分化了。
是有某种力量,在引导着死亡潮水冲击的方向与目标……
但是,有什么力量可以指明将死亡潮水引向何处,又有谁可以控制这种力量?
如今正陷入了庞大慌乱中的他,甚至不敢直面那片死亡潮水的中心,因为担心那种影响力直接冲击自己的大脑,所以也就忽视了一个极小的细节,在肖嚣去过了疗院院之后,就有一个暗银色的收音机,被放到了追求死亡的男人手里,他从头到尾,一直都拿着它。
而在他滑向死亡之时,有微弱的声音,从收音机里响起,陪伴着他的死亡。
“那正是萧瑟的十二月里,”
“每一团余烬行将消熄,在地板上投下鬼影绰绰。”
“热切地,我期盼着天光。”
温柔的女声一直陪伴着死亡眷顾者最后的时光,甚至不在意他有没有听到。
而在黑门城原住民或是异乡人的耳边,则同样响起了欢快的音乐,吸引着他们注意力。
“假烟假酒假朋友假朋友,”
“假情假意假温柔,”
“把我哄到你家去,”
“半夜三更赶我走。”
“不是我想赶你走~赶你走,”
“老公看见就动手,”
“你又小来他又大,”
“打你就像打条狗。”
“赌在唱片机小姐身上,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肖嚣心里默默想着,收回了投向城市里的目光,他不知道这件事会对业先生造成多大的精神冲击,也没有提前告诉他,因为自己也没有把握,只是,在决定了引爆那颗炸弹的时候,他确实仔细的想了一下如何让那个人的离开,不要造成太多他自己也并不想看到的后果。
答案当然是唱片机小姐。
自己身边的几件特殊事物里,惟有她对情绪的调节有一手。
于是,自己去了疗养院,将窗台上的收音机,放到了那个男人的手里。
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以洞察者三阶段的能力,去掌握整个城市地狱组织成员的位置,然后以唱片机小姐的能力,给予那位死亡眷顾者最后的温柔,使他庞大而绝望的死亡,拥有了些许的层次与深浅。
这样,就有了一定掌控这死亡力量的可能。
当然,唱片机小姐完成的比自己想象中好了一些,不多,只是好了一百倍。
内心里消化着这份冲击,他神色却很平静。
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只是默默向前走了几步,将白魔的脑袋,放到了身前的一个台阶之上。
“所以,那就是神秘路引的力量?”
未知意志的声音响起,仿佛带了深深的无力感。
从看到了地狱组织成员大片的死亡,他就陷入了沉默,直到这一刻,尘埃落定。
“我不知道……”
肖嚣摇了一下头,勉强笑道:“但如果我说,这种力量是我只用了五十个积分买来的……”
“……不对,五十一个积分。”
“你信不信?”
神秘意志沉默了下来:“你猜我信不信?”
肖嚣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其实我也知道这很离谱。”
无意多解释这些,而是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白魔的脑袋,道:“你这是什么能力?”
“强化路线,双相人。”
那个未知的意志慢慢道:“一阶段强化,便是让自己拥有另外一个思维,你冷静,他就暴怒,你激进,他就沉稳,他总是会在你脑海里,时不时的提醒你这件事是对的,还是错的,降低你做错某些事情的可能性。二阶段强化,便是让他拥有对身体的某种自主操控权。”
“你可以在睡觉的时候,仍然学习,可以在你做着一些事的时候,由他来思索另外一个问题,你的时间,将会成为两倍。而到了三阶段强化,他已经成为了另外一个你,镜像的你。”
“而第四阶段……便是双生。”
“永远有另外一个人,和你处于同一时间点,却又不同的时空,任意切换。”
“所以,对手永远不知道,他是在跟谁对抗或是接触。”
“你表面上在跟一个很平和的人聊天,却不知他内心里是想弄死你的怪物。”
“你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柔情款款,却不知她内心里在算着你是第几个猎物……”
随着他说出了这些话,周围漫天飞舞的白色绷带,也已经在偃旗息鼓,另外一个身上缠着白色绷带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同样也是白魔,只是脸上没有了纸条,只有着冷静与神秘,他一点点的走了过来,地上白魔的身体碎片,便与他的身体融合,甚至包括那颗头颅。
在融合没有完全完成之前,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两颗脑袋。
他用将扳住脑袋,将贴着纸条的那张脸扳向了肖嚣的方向,声音里也有了笑容:
“一体双相,一命双生。”
“再强大的对手,也只能杀死一半的我,所以,我也从不介意用这一半去作为诱饵。”
“明白了……”
肖嚣低低的叹了口气,道:“所以,残忍也是你,天真也是你。”
“迷茫是你,坚定也是你。”
“你与你们地狱组织一样,因为自己本来就没有方向,所以也让人摸不清你们的方向。”
“你们总是说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但实际上在意的东西太多了。”
白魔微微好奇:“在意什么?我连手下人的死都不在意,赌约的输赢都不在意……”
“你们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并不在意而已……”
肖嚣笑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其实是在意的。”
“毕竟若是真的不在意,又何必做出了那件充满对抗意识的艺术品?”
白魔忽然怔住,呆了半晌,才挑起了自己眼前的纸条,好奇的道:“你是什么路线?”
肖嚣道:“洞察者。”
“我可以感受到别人的内在情绪,所以也能发现你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你。”
“当然我只是三阶段强化,一开始并没有把握,但我努力尝试了一下。”
“于是,看到了那个真正的你,甚至,还在看到另外一个你的同时,看到了一个……”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不确定该不该说下去。
白魔却忽然心动,道:“什么?”
“起点。”
肖嚣还是说了出来:“或者说,是尽头。”
他并没有多说,因为那一眼看到的东西,他自己也不确定代表着什么,自己也需要好好的去调查一下,现在说出的任何结果,都属于一种不确定的质疑,只不过,跟白魔说出来,是因为这确实是一位好朋友,他应该是自己见过,最为疯狂的一个家伙,但他又是双相人。
所以,最理智的人也是他。
而肖嚣不确定白魔可以听懂这些,但白魔闻言,眼睛竟似微微亮了一下。
“你也看到了我们会长曾经看到的东西?”
肖嚣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他。
白魔笑道:“我们的会长,曾经说过跟你一样的话。”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我现在明白,会长为什么愿意将神秘路引留在黑门了……”
肖嚣的眼神,也有些不解,但却隐约想到了什么。
“你不会真以为,我们地狱组织,会在意什么赌约之类的东西吧?”
白魔笑了起来,道:“确实,我们将赌约写在了那个神秘源头的皮肤之上,任何违背了赌约的人,都会受到那个神秘源头的制裁,但有一点忘了告诉你:那个神秘源头,本身就是被会长杀死了的,那个羊皮卷,就是会长亲手从它身上剥了下来,专门用来骗人的……”
肖嚣神色微微有些惊悚。
“但你不用担心,肖会长,这一次的赌约,我们还是认输。”
白魔看着肖嚣,忍不住笑了起来:“神秘路引我们已经拿到了三个,多一个少一个都意义不大,倒是这玩意儿留在黑门城,能有什么有趣的发展,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
“我们输了,我会带着剩下的人离开黑门城。”
“城外等着的另外两艘战舰,也就不用再召唤进来了……”
“而从我们撤离这一刻开始,全世界都会知道,黑门城便是地狱禁区。”
“而你,是我的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