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南烟从小就不被宠爱。
因为她是私生女。
她只是父亲明远诚与某个女人一夜情之后的产物。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谁,因为她生下来就被遗弃在明氏庄园的大门口,只有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写着她的身世。
虽然被验明了是明家血脉,被接到了明家的大房子里。
但她是明远诚捏着鼻子咽下的那块苦瓜,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孩子。
明远诚的态度自然影响到了明家的其余人。
他当然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也有情人,他的情人也给他生过孩子。
但这些私生子与她不同。
他们有母亲,明远诚也对他们的母亲多多少少有点感情。
而她,来自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卑贱女人的血脉。
于是,明南烟成了明家阳光下被刻意忽视的影子。
从小到大,没有人愿意接近她,没有人愿意靠近她。
同龄人忽视她,明家长辈无视她,父亲冷落她。
即使她鼓起勇气,想要去融入,得来的只是相反的奚落和嘲笑。
不被重视,不被需要。
她被遗弃在了明家门口。
但被明家捡回来后,她依然是被遗弃的那一個。
可是忽然有一天,明远诚忽然出现在孤零零的她面前,带着父亲般温暖和蔼的笑容,要她帮个小忙,要她喝下一管装在试管中的紫色液体。
她喝下了。
那是极度的痛苦,仿佛每根神经每个细胞都在被切割撕扯,一万根针在脑海里反复刺扎。
当她虚弱无力的醒来时,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了来自父亲的关心和安慰。
第一次被他鼓励着,夸奖着,说她做得很棒。
她感动的流下了眼泪。
从那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被忽视的影子。
当她再一次鼓起勇气怯生生的去试图接近明家的同辈时,她得到了回应。
她第一次看到对方对她露出笑容。
她有了朋友,有了伙伴。
也没有人私底下再暗暗嘲讽她是个没妈的杂种。
父亲更是常常关心她的身体状况,时不时带她去明家的私人医院做检查。
只是每次醒来时,都感觉浑身仿佛被针扎一样痛,手上的针孔,昭示着她这具脆弱的身体再一次被注射进了什么未知的药物。
好痛,但是没关系。
只要能帮到父亲就好,只要能得到他的注视就好。
我再也不要当那个被遗弃的小孩了。
当明南烟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此改变时,殊不知在一墙之隔的秘密实验室里,明远诚一边透过单向镜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女,一边神色阴沉的看着手里的报告,对实验结果很不满意。
“数据的变化越来越微弱了,还是突破不了那层壁垒吗?”
“下一次实验,将紫血浓度给我上调至两倍!”
“可是家主大人,这样高浓度的灵性药剂,南烟小姐她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
“呵,不过是一个实验用的耗材而已,坏了丢了便是。”
明远诚冷笑一声,神色冰冷残酷,不见半点怜爱之心,转过头来冷冷看着实验人员。
“按我吩咐的去做。”
“是。”
实验人员满头大汗,忙不迭的应下。
日子越来越好了。
明南烟感觉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充满色彩了。
从前,她的世界只有孤零零的黑色,她的身影是其中唯一的一抹苍白。
可现在,她有了朋友,有了同伴,有了父亲的关爱,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是被遗弃的小猫。
甚至有一次过节的时候,父亲竟然舍弃了他的那些情人,主动来陪她过节,送她礼物。
她在明家结识的那位朋友也为她带来了礼物,祝她天天开心,祝她越来越幸福。
那时,她没有看到隐藏在明远诚嘴角的一丝阴森,以及朋友笑容下掩埋的一丝戏谑嘲讽。
她只是感动的流下了眼泪。
越来越痛了。
每一次被父亲带去医院做检查时,醒来后的痛苦越来越强烈。
像是烈火烧蚀着心脏,像是寒风刺刮着骨髓。
明南烟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检查时,她都睡着了,每一次醒来后,手上就会多几个针孔。
或许她知道。
她也不是每次都睡着。
偶尔恍恍惚惚间能看到穿着白大褂的人将一管冰凉的紫色液体扎入她的手臂,注射进她的身体。
那是比第一次父亲让他喝下的液体还要浓郁的紫色。
妖异、不详。
没关系,只要能帮到父亲就好。
她忍着痛苦,在内心安慰自己道。
只要不被遗弃就好。
没关系的。
“还是不行?即使注射如此多的紫血,还是不能让她突破那层壁垒,觉醒灵能?”
实验室里,明远诚焦躁的来回踱步,表情愈发阴沉暴躁。
“灵魂的资质真的无法后天改变?没有那个资格觉醒灵能就永远都无法觉醒灵能?”
他猛地顿住脚步,一拳打在实验台上,双眼流露出一丝疯狂:
“给我注射三倍浓度的量,不,四倍!”
妖异的紫色药剂沉缓的推入病床上明南烟体内。
几年来持续的实验终于在此刻迎来质变,最后这一管紫血药剂成了最强烈的催化剂,一场剧烈而突变的神奇反应正在她体内迅速发生。
屏幕上平缓的曲线忽然开始剧烈波动,随后猛然攀升,化作猩红的曲线,实验室的警报骤然响起,工作人员变色大变的朝明远诚喊道:
“家主大人,实验失控了,明南烟的意识正在消失,灵魂强度急剧减弱,紫血正在将她的肉体灵性化,预计三个小时后,她的身体将会连同灵魂一起灵溃化!”
到了这个关头,明远诚反而没有继续变得更加暴躁。
“失败了吗?”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冷静,冷冷说道:
“别让她灵溃化后产生的污染波及到这座实验室,把她的尸体丢去荒野。”
“正好,这出戏我也演腻了。”
好痛,好痛。
这一次,是比之前所有痛楚加起来还要剧烈百倍的痛苦。
在这样的痛苦下,灵魂似乎都开始湮灭,意识更是被瞬间瓦解。
疼痛已经让思考,似乎都成为一种奢侈。
她痛苦的只是想要流泪。
抵抗不住,坚持不住,意识连同灵魂仿佛都被粉碎,离开了躯壳。
恍恍惚惚间,她的灵魂穿透了墙壁,看到与她病房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一间布满了精密仪器的实验室。
她的父亲正站在实验室里,冰冷无情的说要把她的尸体丢弃到荒野,说这出戏他已经演腻。
明南烟的身体被一层白布裹着送出明氏庄园。
恍恍惚惚间,她看到她的朋友嘴角噙着戏谑的冷笑出现在庄园门口。
有人正对她说家主吩咐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她不用再扮演那个杂种的玩伴,用情感去束缚坚定住她的意志,让她的灵魂不至于在一次次实验中支撑不住而溃散。
恍恍惚惚间,她的身体已经被运送出了二号城,被送到了城墙的百里之外。
砰的一声。
她的身体被粗暴的扔到了灌木丛里,明家的卫兵们避之不及的一扔下她就赶忙发动引擎开车离开,生怕她灵溃化后的污染波及到他们自身。
身体已经不痛了,灵魂和意识仿佛也回到了躯壳,可却一动也不能动,仿佛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正耀眼明媚,可她的眼前,已经只剩下一片漆黑。
其实已经隐隐有所察觉,其实心里已经莫名有所预感。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
还是……难过的想要流泪呢。
啊。
又被遗弃了呢。
旁边草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头浑身皮毛通体漆黑,长着巨大獠牙的猎豹出现在明南烟面前。
噬魂豹。
明南烟认得这种生物,被灵界溢出的灵性物质感染变异后,它的扑击和撕咬即使被抵挡,也会直接伤害到猎物的灵魂,它变异而生的獠牙只要刺入敌人的身体,就会直接吸噬掉猎物的灵魂,壮大自身。
死在荒兽的口下,这就是我的结局吗?
我这被遗弃的不被需要的人生的终末……
明南烟这时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够动弹了,但她不想动,她只是惨然一笑,看向漆黑无光的天空,觉得就这样死在荒兽口中也不错。
反正她不被人需要,反正她的宿命就是被人遗弃……
看到噬魂豹踱步到她面前,獠牙微微前探,快要刺入她的身体。
她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起獠牙刺入身体时会是怎样的感觉,灵魂被吞噬时又会是怎样的痛楚,这只荒兽吸噬掉自己的灵魂后会变得有多强,会带着吃掉自己的这股力量继续造成多大的杀孽……
可是偏又在此刻,生的欲望还在隐隐作祟,让她脑海里忽然又开始不自觉幻想起或许自己并不会死,或许会有一个人,一个英雄一般的人从天而降,化作光芒斩断黑暗,来到她身边。
或许……或许……
呵。
即使到了此刻,我还在忍不住幻想吗?
真是可笑。
哪里会有什么光呢,像我这样不被需要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拯救我呢?
不可能的。
不……
嗖!
就在这时,一道天光破晓而来,如雷如电,刺破重重黑暗,轰然将荒兽的躯体刺穿钉死在地上。
连同着明南烟所有绝望的幻想一同刺穿,连同她眼前这个漆黑的世界一并刺成粉碎!
那是一把枪。
一把光形成的枪。
枪身微微颤抖,枪尖直入大地。
灿灿耀眼,光彩夺目。
这是……光?
明南烟漆黑的瞳孔都被这光芒照亮。
难道……这不是临死前的幻觉,光……真的出现了?
她茫然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这把光芒之枪,眼眶忽然忍不住一热,莫名流下了眼泪。
我……也值得有人来拯救吗?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身边环绕着数把光剑光枪,淡然潇洒漂浮于天空之上正俯瞰着她的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