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雯·奥克赫特伯爵夫人怒气冲冲地走过金玫瑰长廊。
“奥莲娜夫人呢?”
“夫人去了苦桥。”管家也不知道这位古橡城女伯爵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只好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苦桥?为什么去苦桥?”艾雯夫人依然是那副恶狠狠的模样。
“玛格丽小姐巡游河湾,抵达苦桥后给高庭送了一封信,接到信件后,奥莲娜夫人就匆匆离开了。”
“你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管家摇头。
艾雯夫人轻哼一声:“那充气鱼在吧?带我去见他!”
管家也没有计较艾雯夫人对自己主君的轻蔑称呼,其实自从那次狩猎会之后,已经有不少河湾贵族甚至当面都这么称呼梅斯公爵了。
“您请跟我来。”
在管家的带领下,艾雯夫人来到宴会厅,厅中正在大摆宴席,竖琴弹奏着悠扬的乐曲,十来位衣着轻薄的舞女在扭动着身姿。
充气鱼大人喝的满脸通红,脑袋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晃动。
“梅斯!”艾雯夫人叫道。
至少没叫充气鱼,管家暗自想着,偷偷站在了一边,不想引火上身。
“艾雯夫人。”梅斯公爵笑呵呵道,“来高庭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安排招待……”
“我儿子死了!”艾雯夫人愤怒地打断。
“你儿子死了?”梅斯公爵有些发懵,在他看来,艾雯夫人的小儿子不是早就死在天及城了嘛,怎么这时候来闹?
艾雯夫人看着梅斯公爵眼中的迷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
“是我的长子欧麦!他死在了铜门城!充气鱼,你几天没看信了?”
梅斯公爵老脸一红,他记得前几天学士找到自己,说是有铜门城前线发来的信件,但他放在床头就一直忘了去看。
“欧麦爵士居然……”梅斯公爵连忙补救,“哎,真是太遗憾了,愿圣母慈悲看顾他的……”
“充气鱼!”艾雯夫人再次打断,“你觉得我儿子是正常战死的吗!”
梅斯公爵愣了片刻,他还不算太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便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先离开。
那些宾客舞女们如蒙大赦,连忙跑出了大厅。
梅斯公爵这才道:“你觉得是蓝道父子故意安排让你儿子战死的?”
“不然呢?”艾雯夫人咬牙切齿道,“铜门城之战明明是场大胜,根本没多少伤亡,为什么偏偏我儿子死了?塔利和凯撒这是故意要让奥克赫特家族绝嗣!”
“其实……也未必是这样。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艾雯夫人尖声冷笑,“加兰·提利尔也去了战场吧?你是不是要等到他也来一场这样的意外才会醒悟!”
“不至于,不至于……”梅斯公爵无力地摆动着双手。
艾雯夫人上前几步,来到梅斯公爵跟前。
她明明身型娇小,但肥胖的充气鱼在她面前却显得像个未成年的娃娃。
“你是不是忘了狩猎会上的侮辱?那头鹿你不会真当成马来骑了吧?是不是今后凯撒才是高庭的主人?充气鱼,你就真的咽的下这口气?”
“我……”梅斯公爵嗫嚅几下,愁眉苦脸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母亲又不肯帮我,还让我老实点,我能怎么办?”
艾雯夫人眼中的鄙夷愈发浓烈,道:
“你是高庭公爵,河湾总督,为什么不主动站出来对抗凯撒?他不过一个小小子爵,还是你的封臣,你怕什么?只要你点头,河湾必定会有大批领主愿意跟着你。”
梅斯公爵撇撇嘴,暗自咒骂,那天狩猎会自己被羞辱的时候,也没见几个河湾领主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啊。
“哎,现在还能怎么样?我女儿都跟凯撒订婚了。”梅斯公爵叹息道,“我看算了吧。随他们去折腾吧,我还懒得操心了。”
说着就重新端起酒杯往嘴边送。
艾雯夫人一把将酒杯打掉:“充气鱼,你今后就准备彻底当一个废物了是吧?”
梅斯公爵也怒了,肥大的手掌猛地拍在桌子上,发出砰得一声巨响:
“够了!艾雯·奥克赫特!看在你刚死了儿子的份上,我不计较你的无礼,但你也别太过分!”
“我的儿子们都死了,充气鱼,都死了。我还怕你跟我计较?”艾雯夫人眼中闪烁的冷光让人不敢直视,“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真的不打算继续跟凯撒斗了?”
“斗个屁!”梅斯公爵没好气道,“玛格丽都怀上那小子的孩子了!”
艾雯夫人目光一凝,立刻醒悟过来:“原来奥莲娜夫人赶去苦桥是为了这事。”
梅斯公爵没有否认。
艾雯夫人继续道:“可他们还没完婚,这孩子是私生子啊!奥莲娜夫人准备怎么处理?月茶?”
梅斯公爵扯了扯嘴角:“母亲怎么舍得。八成是会让他们提前完婚。所以你就别搞事了,回去收养个孩子当继承人吧。”
艾雯夫人冷冷盯着梅斯公爵,好半晌才道:
“我还听说你们准备和马泰尔家族从重新商定关税?”
“这其实也是凯撒的主意……”
“凯撒,凯撒,凯撒!”艾雯夫人声音越来越大,“充气鱼,到底谁才是高庭的主人?提利尔还是凯撒!”
梅斯公爵摆摆手道:“母亲说那小子将来有希望坐上铁王座,以后河湾地当然还是提利尔家族的,现在你就忍忍吧。”
“有些事情你能忍,我可不能忍!尤其是多恩!我们和他们的血仇你都忘了?”
“就是降低了一点关税而已,没必要这样大惊小怪。”
“只是关税?我怎么还听说高庭准备收购粮食统一卖到多恩?”
梅斯公爵挠挠头:“有吗?母亲好像没跟我说过。”
艾雯夫人气得好半晌没说话。
等她再次开口,语气变得无比强硬:
“梅斯大人,提利尔家族可以遗忘与多恩的仇恨,但奥克赫特家族绝对不会忘记。”
这话梅斯公爵也没法反驳,他很清楚奥克赫特家族可以说是最为仇恨多恩的河湾领主了。
当年“征服者”伊耿发动的多恩战争期间,河湾也出力颇多,而作为反击,多恩人展开了血腥报复,其中最为残忍的一次暴行,就是臭名昭著的古橡城婚礼血案。
婚礼当天,多恩人冲进了宴会,杀死了众多宾客,阉割了新郎,强女干了新娘——也就是当时奥克赫特伯爵的女儿,并将她卖去了密尔做技女。
自此之后,奥克赫特家族就跟多恩水火不容。
梅斯公爵去过古橡城,亲眼见过城堡大厅的墙壁上的油画全是关于历代与多恩拼死搏斗的奥克赫特们。
有‘慷慨的’爱吉伦伯爵威风凛凛地站在沙丘上,脚下堆着上百个多恩人的头颅;
有‘亲王隘口的树叶’艾利斯特大人身中数支多恩长矛,却用最后一口气吹响号角;
还有‘绿橡树’奥利法爵士身穿白甲,战死在戴伦一世国王的身边……
“我理解奥克赫特家族的心情。”梅斯公爵无奈叹息,“但这是母亲同意的决定,我也没办法呀。”
“奥克赫特家族不会遗忘仇恨,不管是多恩人的仇恨,还是凯撒的仇恨。”艾雯夫人目光森然地看着梅斯公爵。
梅斯公爵被这种目光看得发憷,再次开口劝道:
“艾雯,这样吧。我可以免除古橡城一年的赋税……要不两年?另外,这次我们应该能占领不少风暴地的城堡土地,到时候我让他们分一些给奥克赫特家族……”
“他们会听你的吗?”艾雯夫人冷笑着打断。
梅斯公爵顿时有些心虚,但还是轻咳两声,道:
“我让母亲去协调……唉?艾雯夫人?”
但艾雯夫人已经不再搭理他,转身大步离开。
苦桥原名石桥,是玫瑰大道横跨曼德河的要害通道。
梅葛·坦格利安一世统治时期,王室决心取缔七神教会的教团武装——“战士之子”与“穷人集会”。
教团武装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由“伐木工”渥特率领的九千余名“穷人集会”的士兵沿着玫瑰大道向君临进发,意图推翻残暴而无信的国王。
双方在石桥相遇,“穷人集会”惨遭屠杀,尸体堵塞了曼德河,鲜血将上下游二十余里的河水都染成红色。
这血腥的一战后,石桥也改名苦桥。
据说行走在桥上,依然能听到当年被屠杀的鬼魂在耳边苦苦哀嚎。
“妹妹,河边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洛拉斯·提利尔劝道。
玛格丽·提利尔皱了皱细嫩的俏鼻:“吹吹风怎么了?我哪有那么脆弱。”
洛拉斯只得跟着妹妹走了几步,又道:
“祖母应该快到了,你想好怎么跟她交代了吗?”
“还能怎么交代?”玛格丽失笑道,“难道她还能真给我一杯月茶?”
“可你们毕竟还没有结婚,这孩子的身份……”
“那就赶紧结呀。”玛格丽笑嘻嘻道,“哥哥,你不想看我穿着婚纱的样子吗?”
洛拉斯叹息一声:“想,当然想。穿上婚纱,你的美一定会让星辰都失色。”
玛格丽挽住哥哥的手臂,道:“洛拉斯,你呢?想过要迎娶哪家的小姐吗?”
洛拉斯陷入了沉默。
玛格丽也感受到了哥哥的悲伤,意识到了什么,便也不再多言。
兄妹俩走过苦桥,原野上满是齐人高的向日葵,黄灿灿的一片。
洛拉斯突然将妹妹挡在身后,凝声喝问:
“前面是谁在那里?”
“是该死却没死掉的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向日葵花海中传来。
一阵风吹开花海,兄妹两就见到了一个身体佝偻蜷缩,满脸褶皱,依在一根疙疙瘩瘩的黑拐杖上的老妇人。
她的白发如此之长,几乎拖到了地面,微风吹过,长发飘舞仿佛一片白云。她的皮肤颜色更白,近乎透明,眼睛却是血红血红。
“老奶奶。”玛格丽温声开口道,“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您的家人呢?”
“死了,都死了。”老妇人喃喃道,“一场大火吞噬了所有,都死了。”
玛格丽心生怜悯:“那您现在有人照顾吗?”
“远古的旧神看顾着我。”老妇人道,“祂们蠢蠢欲动,不让我安眠。”
兄妹俩对视一眼,开始觉得这个老妇人的脑子似乎有点不太好。
“有酒吗?我好像有几百年没喝过酒了。”老妇人道。
洛拉斯耸耸肩,将腰间的酒囊递了过去。
老妇人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大口,然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真是好酒啊。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们我的梦。”
洛拉斯根本不想知道这个奇怪老妇人的所谓的梦,但出于礼貌也没有多说什么。
“您梦到您的家人了吗?”玛格丽笑道。
“不。我梦到了鲜血、阴谋和死亡。”老妇人红色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
兄妹俩皱了皱眉。不等他们开口,就听到老妇人又说话了,低沉的语调中仿佛藏着凛冬的风雪:
“我梦到狮子从阴影的城堡里冲出,撕咬着掉入陷阱的猎物们;
我梦到群狼在寒风中流浪,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梦到一个没有面孔的少女,金色长发里藏着致命的毒蛇;
我梦到雄鹰被烈焰与冰雪吞噬,却挣脱而出化成咆哮的巨龙;
我还梦到你了,美丽的玫瑰……”
“梦到我了?”玛格丽饶有兴致地问道。
“是的。金色的玫瑰,娇美的玫瑰,却将从枝头掉落尘埃,被悲伤和泪水淹没。”
洛拉斯有些不满:“我们给您好酒,您就还给我们这样的噩梦?”
老妇人忽然呜呜哭泣起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总是带来不幸,是我的错……”
这下洛拉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奶奶,不是您的错。不过一些噩梦而已,没什么的。”玛格丽安慰道。
“真是好心肠的小姐。”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近,从怀中取出一个花环,递给了玛格丽。
“这是冬雪玫瑰吗?好美呀!”玛格丽接过花环,只觉得上面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气息。
“不需害怕,玫瑰小姐,不需忧惧。”老妇人道,“生生不息。”
玛格丽笑着将冬雪玫瑰花环戴在头上,也跟着说出了提利尔家族的族语:
“生生不息。”
昨天开了一整天的会,晚上又是饭局,实在没时间,就只码了一章。实在抱歉。好在今天就返程了,明天开始更新会恢复正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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