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怎样?”朱铭问道。
李宝连忙站起,又被朱铭按着坐下,他笑着说:“蛮夷的弓箭不怎地,中了两箭,一箭连皮甲都没射穿,一箭只是入肉没伤筋骨。倒是小腿被人捅了一矛,走路不甚方便。”
“下次给你弄来一副铁甲。”朱铭做出保证。
李宝笑道:“那可好得很。”
朱铭又勉励几句,便去慰问其他伤员。
随军的郎中数量不多,宇文常几乎把黎州城的医生全部带走,还把这些医生的徒弟也带上一些。
对于外伤的治疗,朱铭给了几个硬性规定。
包扎伤口的麻布,必须扔到水里煮沸。
蒸馏酒他也制备了一些,反复蒸馏,也不晓得度数是多少。反正先用煮过麻布擦拭伤口,然后再用蒸馏酒涂抹,敷上外伤草药再进行包扎。
黎州城内外的那些酿酒作坊,因此学会了蒸馏法。
平民居然喜欢喝白酒,相比起米酒,这玩意儿用不了多少钱,就能买酒把自己给喝醉。
朱铭挨个查看伤势,尽说些没营养的废话。
问伤员疼不疼啊,问他们有没有领足粮饷,问他们家里还有什么困难。
纯属惺惺作态,但效果却奇佳。
因为士兵们觉得自己得到了重视,知县居然那么关心自己,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缴获了不少粮食和牲畜,朱铭让人杀了几头,尽量让伤员多吃几块肉。
由于兵少,民夫也在佯攻,分散守军的注意力。
这些民夫都未披甲,即便只是佯攻,伤亡率也最高。不管是否受伤,朱铭都整体给他们加餐,还把缴获的蛮夷武器分发给他们。
招降、倒戈和俘虏的蛮夷,挑出1500人编练为三个指挥。
同样给足伙食,许诺战后赏赐。
为表诚意立下大功的驱芒,朱铭赐给他一把制式强弓。又有几位小鬼主,分别赏赐布匹等物。
再把一些蛮夷俘虏,编为民夫负责搬运物资。
而那些汉人民夫,挑选出五百青壮,发给他们蛮夷武器,就地转化为辅兵。
兵力就此超过四千,算上蛮夷民夫已有五千多。
却说骠里那个倒霉蛋带着八百精锐蛮兵,入夜时分终于绕到目的地,然后发现那是一座空营。
骠里一脸懵逼,完全摸不着头脑。
什么情况?
于是派人过河,去村寨里问话,刚刚登岸就被巡夜士兵杀退。
“罗罗笼怎么被攻占了?”骠里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立即带兵开溜,生怕天亮被汉兵留下。
邓春带着骑兵追进山里,入夜时分也回来了,沿途斩杀蛮夷溃兵过百,还俘虏了好几十个回村寨。
后方,河边村寨。
张镗气喘吁吁坐下,他拉弓已经拉得双臂酸痛。
躲进山中的鬼主阿伏,得知汉兵主力已经走远,立即带着部队杀回来。他召集附近山中的部落青壮,连十二三岁的孩子都叫上,总算凑了一千四百余人。
而张镗手里只有二百士卒,碉堡里堆放着许多粮食,还提前搜集陶缸陶罐装淡水。
足够他们吃半个多月的。
蛮兵从中午打到天黑,始终无法攻破堡垒,反而自己损失好几十人。
“都头,这些蛮夷也太不经打,恁多人也攻不上来。”麾下军官笑嘻嘻说。
刚开始,大家还有点害怕,渐渐就越打越有信心。
蛮夷搭着梯子攀爬镗耙手就将梯子推开。
蛮夷从底楼的楼道进攻,面对的是狼铣和长枪。
小队长们还站在顶楼,居高临下不断射箭。
阿伏手里虽有一千多蛮兵,每次组织进攻,却只能派出三四十人,因为人再多也没攻击位置。
每次进攻,都无法坚持十分钟以上,张镗带着十多个小队长射箭,就能把那些攻打堡垒的蛮夷射溃。
张镗说道:“第一二三队,轮流警戒。其余将士,赶紧吃饱了休息。明日多多防备蛮夷拆毁墙基,今天他们就试图把碉堡弄塌。”
“是!”
次日,上午。
鬼主阿伏再度组织士兵攻打,连续三次失败,蛮兵们全都愁眉苦脸。
他们人数虽多,但战斗力不强,甚至还有临时征召的未成年。
笼堡太坚固了,易守难攻,这特么还是他们自己建的,早知道当初就该偷工减料。
“阿爸,不能打了,再打也打不进去。”长子诺科叫苦道。
次子离袜也说:“大鬼主补苏兵多,我们走山里的小路,带着部众去投靠他吧。”
其余蛮将,也纷纷劝说。
鬼主阿伏犹豫不决,下午又尝试着组织进攻,依旧损兵折将毫无进展。
负责留守的二百汉兵,不但没出现阵亡,甚至都没有人受伤!
直挺挺的石头碉堡,好几层楼高,蛮兵哪里打得进来?
张镗看着外面的蛮夷,决定再消耗半天,今晚就能尝试夜袭。
蛮兵连续两日受挫,士气定然低靡。而且蛮夷兵多,很难预料到汉兵会主动杀出去,今晚夜袭多半能够成功。
“不对!”
半下午时分,张镗觉察出异常。
下午的第一拨进攻之后,蛮兵的攻击烈度明显下降。守军随便放几箭,蛮兵就很快溃逃。
士气再下降,也不可能下降得如此迅速。
趁着攻击间隙,张镗叫来小队长们:“贼人恐怕今晚要逃,下午攻打笼堡,只是做做样子迷惑咱们。俺打算今晚带兵杀出去!”
“还是守着吧,稳妥一些。”说话的是个本地军官,职位跟张镗一样是都头。
张镗摇头:“不管贼人是否要逃,今晚我都打算去夜袭!”
入夜,鬼主阿伏果然要走。
并非沿河离开,他要带兵回山中,翻山越岭去跟补苏汇合,却不知道补苏早已兵败逃亡。
张镗等待许久,才带着士卒出来。
“都头,村中别处笼堡,果然没有人,那些蛮夷都跑了!”
“打着火把,去前方各处搜寻踪迹。”
敌人要么顺着河岸从南边离开,要么原路返回从东边进山。
南边的新鲜脚印不多,东边却留下大量痕迹,甚至还有驮运粮食的牲畜脚印。
“追!”
蛮夷是带着军粮走的,张镗却是加速行军。
大概在半夜时分,负责探路的伙兵,就回来禀报说:“前方是山间小路,蛮夷走得很慢。我爬上山坡去看了,蛮夷的行伍拉得老长,蛮兵再多也顾头不顾尾。”
今晚有月亮,月光下虽然看不清人,却能影影幢幢看到大军在移动。
而且,好多蛮夷还燃起火把。
相距最远的火光,足足隔了两三里地。
张镗带着士卒小跑前进。
鬼主阿伏牵着匹马,心里其实还在犹豫。他有点想归顺汉兵了,或许还能捞到好处,但汉官狡猾得很,以前总是骗他们,阿伏害怕汉官说话不算数。
万一自己投靠过去,事后被汉官诱杀怎办?
汉官的信誉度,在蛮夷那里非常低。
“杀!”
夜间乍闻喊杀声。
“阿爸,有追兵!”
“什么?”阿伏惊慌失措,反应了十多秒,才下令道,“全军转身,前队变后队。后队爬上两边山坡御敌!”
根本就来不及,阿伏的命令还没传出去,走在最后面的蛮夷已开始逃跑。
他们连续两日作战失利,士气本就低靡,还在夜里突然遭遇追击。蛮兵们第一反应不是作战,而是赶紧逃跑,即便有人想作战,也被溃兵冲击得站不稳。
狭窄的山谷小道,一字长蛇阵的蛮兵,完全乱作一团。
有些反应迟缓的家伙,甚至被友军撞倒,然后被活生生踩死。
双方接战几分钟,被踩踏致死的蛮兵就已近百。
等张镗杀溃后队,蛮夷全部溃逃。那些十二三岁的未成年蛮兵,更是吓得六神无主,甚至有人边逃边喊阿妈。
被踩死的人太多,汉兵偶尔都会被尸体绊倒。
鬼主阿伏翻身上马,周围全是溃兵,战马根本无法加速,最后只能弃马而走,被溃兵裹挟着一起逃。
也有许多蛮夷,见前方道路不通,忙不迭的往山坡上爬,只求尽快逃离战场保命。
张镗带兵一口气追击五六里,直累得全军气喘吁吁,这才停下来打扫战场。
沿途搜集敌军掉落的兵甲、牲畜、马匹和粮食,还割下蛮兵的左耳计算数量。
天亮之后,终于计算清楚。
汉兵无一阵亡,就连受伤的倒霉蛋,都不是因为拼杀导致的。
一共割了600多只耳朵,还俘虏到几十个。
张镗看着那些稚嫩的面庞,实在心有不忍,他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灭族的。左思右想之下,说道:“孩童都放回去,收缴他们兵器即可。其余俘虏,全部带回去看押。对了,让这些孩童回去传信,就说此地鬼主阿伏,如果愿意带着部众投降,之前的过错既往不咎,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当日傍晚时分,鬼主阿伏带着一些残兵过来,先是让士兵放下武器,随后领着几个儿子,跪在碉堡前认罪。
他被彻底打服了,而且损失惨重,再也生不出抗拒官兵之心。
“阿伏愿意听汉官的话,愿意效忠汉人皇帝!”鬼主阿伏连连磕头。
张镗听了随军翻译的话,独自上前搀扶此人,和颜悦色道:“头领知错能改,这是极好的。只要今后不再生事,必可保荣华富贵,你的村寨还是归你统辖这就带着士兵跟俺作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