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张韶峰出面,如果不是李建民夫妇登门道歉,吕律铁定找机会解决这个后患了。
这是什么年头?这是什么地方?
稳吗?
一点都不稳。
东北大地上,靠着肥沃的土地和充沛的资源,在之前的几十年里,大力支援国内建设,一直表现强劲,可随着改革开放,发展重心转移到南方沿海地带后,就日渐衰落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蹶不振。乱象横生,不断地滋长。
死人,别说是在这深山里,就即使在城里,那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有安分守己的质朴,也有横行霸道的浮华。
吕律只是在谨守自己的本心。
但管住自己的猎枪,只是说不乱用枪而已。
大鼻涕那样的山民,和林场场长的儿子李庆翔,做同一件事情,在吕律看来,性质是决然不同的。
大鼻涕冯德柱那种人,你要让他怕不难,他的初衷,也只是为了偷点捞点,人是不咋地,但最起码心里还想着揭不开锅的家里,应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但吕律依然认为,这是种质朴,可以容忍。
但是有身份背景的李庆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模样,那就是仗势欺人了,是横行霸道的浮华。容忍的后果,往往只能让自己备受欺凌。
而这也是吕律把大鼻涕打上一顿,警告一番,就此放过,而对李庆翔起了杀心的原因。
一个小小的钩子,和一把动不动就指着人的猎枪,那是两码事儿。
就比如李庆翔跟郑三说的这番话,看郑三那样,怕是真以为李庆翔转性,准备做个本分人了。
可是在吕律听来,只是恶人变精明了。
所能引起的,只是吕律更大的戒心。
李庆翔要是真安分了,会想着偷摸着买半自动,会偷摸着到秀山屯进行窥视?
莫名地,李庆翔那怨毒的眼神,再一次浮现在吕律脑海中。
看着两人朝林中深入,吕律领着元宝,小心地跟着。
一直往林子里深入两百多米远,李庆翔在一棵椴树下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后:“枪是买来了,一直不敢带回家里,只能藏在这地方,现在可就只有你我知道了,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李庆翔说着,跳起来双手勾住两米高处的树枝,双脚蹬着树干,几下爬到三四米高处,那里有个树洞,他伸手从里边探了下,抽出一把半自动出来挎着,然后快速地从树上跳下来。
“看看,全新的!”他将半自动递给郑三。
郑三接过枪,不断地翻看着,又端起来冲着远处瞄了瞄,满脸羡慕:“早就想买这枪了,可只能是想想,根本就买不起。”
顿了一下,郑三接着问道:“翔哥,这枪老贵了,你哪来那么多钱买这枪啊,李叔肯定不会给你那么多钱。”
“他们都不给我用枪,从那事儿以后,就连我想要点钱,平时三两块还行,多要一分都没门……这枪啊,是我运气好,在山里碰到有人下的钢丝绳套,勒了一只熊瞎子,半活不活的。
我当时被吓了一跳,后来发现那熊瞎子根本就挣不脱那绳套,就被我用大棒子给砸死了,我把那熊瞎子剖开,呵,一大个铜胆。这铜胆被我送收购站卖掉后,得了差不多一千二百块,再加上平时积攒的一些钱,就凑够了这把半自动的钱。”
李庆翔满脸兴奋地说。
“翔哥,你这样把人套住的熊胆给取了,不合适吧?上山见到别人套里的野物,见者有份,是可以酌量拿走一部分,比如,看到别人下套逮住的野猪,你打死了,取上一只后腿,哪怕取走一半的肉都没啥问题,可熊瞎子,你把最值钱的熊胆给取了,别人还剩下个啥?这做法不地道,坏规矩了。”
郑三眉头皱了起来。
“坏规矩了?”
李庆翔愣了一下:“我不懂这些规矩啊,这熊胆都买了,钱也都花了,我这咋办啊?别说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就即使有,想送回去,都不知道该送给谁。”
郑三摇了摇头:“下次可不能这么干了。要是被人发现你这么做了,可是会有祸事的。”
“记住了……你以后多给讲讲你们打猎的规矩,我也好注意着点。”
李庆翔一脸认真地说。
“以后慢慢说。”
郑三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翔哥,你准备带着枪去林场?”
“那可不行,我爸在林场呢,要是被他看到了,我可就白买了,还是得放回去。”
李庆翔接过半自动挎着,重新爬到树上,将半自动放回树洞里,跳下树以后说道:“走,我领你沿着线路走上一趟,然后到林场给你办手续,等手续办完,我顺便拿点子弹,咱们原路返回,找个地方练练枪,我这准头不行。”
“好!”郑三也高兴地点点头。
两人说完后,顺着林间已经踩出来的林间小道,继续朝林场方向走。
待两人走远一些,吕律也到了这棵大椴树下边,几下爬到树上,将树洞里枪口朝下放着的那把半自动取了出来。
确实是一把新枪,不过李庆翔显然不会用,拿回来以后,只是简单将表面的保养枪支的油渍擦了擦,根本就没拆卸保养过,更没校准过。
吕律想了下,直接将这把半自动步枪挎身上带下树来。
既然可能是祸患,先把武器收缴了没问题吧?
吕律怎会客气。
不论他们是不是真的去林场,都会回到这里来。吕律直接就不跟了。
殊不知,他刚下树没多久,前方突然传来枪声。
吕律不由微微一愣。
这是双管猎枪的枪声,里面是啥情况?
吕律连忙领着元宝,小心地朝着枪声响起的地方摸了进去。他看到是李庆翔抱着双管,而郑三小跑着从林子里提着只野鸡跑回来。
“扔了吧,扔了吧!”
李庆翔翻看着那只被独豆炸得不像样的野鸡,嫌弃地摆摆手:“双管威力太大了,根本打不了鸟,一枪下去,连吃都吃不成了,还是我的半自动好啊,啥都能打!”
他将双管还给李庆翔,继续顺着小道往山里走。
郑三也看了看手头提着的野鸡,摇摇头后,反手扔进林子里,继续跟着李庆翔后边走着。
吕律嘴角一阵抽搐,他刚刚还以为,两人进去没多远就生了嫌隙动了枪了。
没想到,只是打了只野鸡。
不过,这嫌隙很快就会生了。
吕律看了看手中那杆崭新的半自动,微微一笑,领着元宝往回走。
让吕律郁闷的是,在林子里等了两个多小时,没见到李庆翔和郑三返回,反倒先听到那辆汽车的轰鸣声。
他赶忙回去看了一眼,发现开车离开的,正是李庆翔和郑三两人,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儿,开着车子走得很急,送他们来的,还有另外一辆车子。
抬头看看天空,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
吕律微微叹了口气,进入林子深处,牵了追风,领着元宝,往打猎沟方向走。
今天晚上,他准备在山里过夜。
山里就有不少木帮伐木时留下的窝棚或是地窨子,随便找一个都能住上一夜。
在山里走了没多长时间,元宝突然叫了两声。
就在打猎沟河边的山坳里,有一座地窨子。周边开了不少坡地,长着不少苞米。
他认出来,这应该是山里的老狗子住的地方。
这些脱离人群独居深山的人,大都喜欢过这种安静的日子,在山里开片山地中上些粮食,其余时间,上山打打猎,下个套子,弄点野味、皮毛,换点小钱。
别看这样的日子简单,似乎还挺悠闲,但那其实,就不是一般人能忍耐得住的。
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脱离了大环境,总有无尽的孤独,也就是一些看淡了人情冷暖,或是脾气古怪不合群的人才会选择这样做,图个清静。
当然了,没点本事儿,也没法一个人在这山里住下去,可能活下来都难。
可是,当吕律走到这地窨子前的时候,发现屋里没有光,大门还挂着锁。
不应该啊!
山里的规矩,这种建在山里的地窨子、窝棚,一般都不上锁,就是方便过路的人使用。
不过,吕律想想也明白,主人把这地窨子的门锁了,可能也有自己的顾虑。
吕律见进不去,干脆骑着追风,到林子里转悠,倒也没用多长时间,在一片红松林子里,打到了两只灰狗子、一只跳猫子和一只野鸡。
他想着回到那地窨子的时候,如果地窨子的主人回来了,正好一起邀约着吃上一顿,顺便借住一晚。
谁知道,回去的时候,还是没见人影。
眼看着天色渐暗,空气越来越凉,吕律有些等不得了。
“不能等了!”
他准备把锁砸开。
没想到拿了块石头,伸手去抓锁的时候,稍稍用力,锁就开了。
原来,锁和铁链子只是摆设,挂在门把手上而已,那锁,根本就是坏的。
进了地窨子,吕律看到土炕上有一床看上去很破旧的被子,一旁的木桌案板上还有半盆没洗的碗筷。
小小地窨子里,东西可不少,狍子皮挂了十多张,还有不少跳猫子皮和好几块熏过的野猪肉。
吕律也没去动这些东西,只是将跑到地里吃起苞米的追风给拉回来拴着,他自己取了猎刀,到河里将灰狗子、野鸡和跳猫子剥了皮带回来,借用案板和菜刀砍小,洗了灶上的铁锅,将这些肉给炖上。
一直天黑了老半天,在那些肉都炖得烂熟的时候,还不见地窨子的主人返回,吕律也就不等了。
他吃饱后,简单洗了脸和脚,喂过元宝后,也不管这被子脏乱,直接钻炕上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宝在外面突然“汪汪汪”地狂叫起来。
猛然惊醒的吕律,伸手一抄在旁边竖着的半自动,翻身坐了起来。
“吱呀……”
门开了。
一个裹着厚厚衣服的老人钻了进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