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回仿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当白沚站在潭水中时,赤脚踩着圆润光滑的鹅卵石,回想曾经初生时还在庆幸没被野兽踩碎蛋壳,现在想来已经过去二百八十余载了。
距离胡七娘所言的融天丹开炉之际,已经不远了。
融天丹,是妖族那稀少的灵丹中极为珍贵的一种。就是化形大妖吞服了都能增长百年妖力,虽然到了化形境界妖力的深厚并不一定决定着强弱,可妖力越深总是好事。
能增加化形大妖百年修为的灵丹,足可见其珍贵。
但它最珍贵的不仅是这点,百年妖力对那些数千年老妖而言并不算太大的吸引力,最关键的是它能令妖类感悟到身融天地的感觉,感悟天地真意,领悟出法则本相。
世间妖物无数,可闻名于世的妖王少之又少,上境界的修道者举手抬足间移山倒海,力可敌国,在世真仙。
而传闻突破妖王境界的一关就是凝聚始祖法相,掌控一道天地法则。
由此可见,这融天丹的珍贵。
祁南山脉里可能只有四位知道融天丹的存在,黑风老怪、胡七娘、平山君和白沚。至于那个老树精都死了一百多年,自然算不得了。
在白沚的视角里,胡七娘想要暗害黑风怪,自然会将融天丹抛出去吸引平山君。至于其他小妖,智力低浅,若说出去只会坏事。
白沚走向古柳后的山洞,洞口上悬挂着一面古铜小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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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吸收太阳光华照耀,加上它早已成灵得神通,也算是受天地大日精华孕育的一件宝物。
白沚伸手一点眉心,敕令转动柳仙出。
“降妖”、“避魅”两道敕令封入古铜镜中,顿时白光一闪古铜小镜通体流转金白二色,化作了一金一银二纹,为“真阳降妖避魅宝镜。”
柳仙为狐黄白柳灰五仙中战力最强者,有驱邪避魅,降妖除魔之能。故而白沚哪怕身为蛇妖也能够为真阳宝镜加持降妖真纹。
真阳镜高悬空中,放射漫天玄黄金光,就是白沚都有些感到不适了。
他心中微喜,这说明宝镜的威能比他想象的更大,有了真阳宝镜便能多了重手段。
收起宝镜,白沚又取下腰间悬挂的黑皮葫芦,打开葫芦口轻喝一声:“放!”
阴煞葫芦中当即射出数百条如同针线的纤细黑丝洞穿山石,破开无数小孔洞,并且黑丝穿过的空洞上还在被慢慢腐朽掉。
这便是白沚修炼了近百年的万虺毒术,他将毒融于阴煞葫芦的阴煞丝上,一旦被其所伤寻常妖物不出一时三刻就会毒发而亡。
就是化形大妖,都需分心镇压毒素蔓延,要不然蛇毒入心,那可就是万蛇穿心的感觉!
被白沚精炼过的阴煞葫显然更加阴毒,和真阳镜一阴一阳,恰好相和。
除此外,各种妖术、法术皆有精进,幻形术更加高明,玄虚隐也被它领悟透彻,可借助香火信力藏形匿迹,无所遍寻。
还有万虺毒术,白沚凝炼了八百三十二种剧毒蛇的毒液,其中更有外界难寻的异种毒蛇,其毒之烈就是化形大妖沾染了不死也要重伤。
这样的绝毒,白沚也刚来得及凝聚出两滴,估计胡七娘大概也能猜出来他凝聚出一滴这样的绝毒,肯定耗费了不少岁月,哪怕有剩余也绝不可能凝聚出第三滴。
但是,白沚早把万虺毒术传授给了青苍,他也凝聚出了一滴三百多种剧毒之蛇的毒液。毕竟当年他沉睡地下十多载,就是青苍每隔三月为金钱豹续上封印的。
这三滴绝毒,耗费山中数万毒蛇方才有成。白沚相信,它绝对可以毒死化形大妖。但前提是,能让化形大妖中毒!
白沚如今二百八十多岁了,每一个冬天渡过便会在石洞旁刻上一条竖线,石洞旁已经布满了条条线线,那是岁月的流逝。
他苦修多年后妖力凝实,已经拥有四百五十多载的妖力了。
这漫漫岁月逝去,凡间经历了无数变迁。
下河卢氏祠堂下的地宫中,一个老者带着一个中年人穿过机关密道,来到了水潭旁。
中年人看着水潭前那副棺材,疑惑道:“老族长,那棺中供着的是谁?难不成是我们卢氏哪位先祖?”
老族长看了眼已经陈放百年的木棺,淡淡道:“你若是好奇,只管去打开看看。那棺材中躺着的就是你的尸体了。”
中年人面色稍变,“老族长是说这棺材暗合机关?”
“没有机关。里面只有一道柳祖他老人家的气息,棺材一开,这水潭中就会冒出无数条剧毒之蛇,你我都难逃一死。”老族长缓了口气,又道:“凌风,我已经把伱带到了卢氏最绝密的地方,这里曾见证了第十一代族长传位于我的光景,今日我也要将这族长之位传递于你。你可愿意?”
卢凌风当即双膝跪下,答应道:“侄儿愿意!”
老族长点头道:“很好。现在,你拿着它,跳入水潭里。”
他取下了腰间佩戴的一块白玉,郑重的放到了卢凌风手中。
“这…族长,你不是说潭水中有无数毒蛇吗?我下去了,还能上来吗?”
老族长淡淡道:“我问你,我们卢氏供奉的是何方神灵?”
卢凌风回道:“柳仙,柳祖大人!但是,这……”他看了一眼潭水中不时游动出来的一两条毒蛇,心中犹豫。
老族长闻言,摇头叹气道:“凌风,你这个胆量,如何有一族之长,一家之主的气魄?当年我爹让我这般做的时候,我可是接过玉佩便跳入水里的。”
“什么?”卢凌风惊讶道:“族长你可是没有内力在身的啊,也敢下这样深的潭水里?”
“哼~”老族长道:“这块玉佩便会庇护你,万蛇不侵,因为它是由柳祖仙鳞制成的!自第十一代族长起,历代族长都需要跳一遭这化龙潭,寓意入潭化龙,一朝飞天,带领卢家蒸蒸日上。
但这只是寓意,而真正的目的却是在水潭下有着柳祖沉睡之地,只有再给柳祖磕过头才算是他老人家认可了你!”
“族长,咱们家真的有柳仙保佑?”卢凌风惊讶,半是不解,半是犹豫的问道。
老族长闻言瞬间气得用别在腰间的旱烟杆子狠狠敲打了一番对方的脑袋,“你给我胡说些什么?让你给我胡言乱语,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就敢胡说八道!”
“哎,老叔,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您仔细身体。”卢凌风抱头躲闪。
“你给我记住了,柳祖就沉睡在这化龙潭下,你等会下去若是出言不逊惹怒了柳祖,有你好受的!”老族长气道:“看来是近些年家族庇护你们太好了,连家史都不相信了?如果没有柳祖,我们卢氏早就断了传承。”
卢凌风闻言,忙道:“好,老叔,我知道了。您该说怎么做了吧?”
老族长轻哼一声,“记住了,下了水玉佩会指引你前往柳祖洞穴。
柳祖沉睡在一副棺材中,千万不能触碰、打扰了柳仙。
你要把玉佩放在棺前,然后行三叩九拜大礼,报上自家名姓,说准了卢氏族长由你接任,然后求柳仙庇护卢氏一族经久不衰,记住了吗?”
卢凌风手中握着玉佩,摩擦了一下“好,我记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跃而下潜入水潭中。
老族长见人消失了,摇头道:“凌风贤德有余,刚毅果敢不足,这一代卢家是难有作为了。还是要求柳祖庇护了!”
他转过身来,看这身后那副死棺,低声道:“我将柳祖仙鳞一分为二,做成了两枚传家族玉,一枚由族长保存,一枚由族中官位最高者保存。这样一来,即便出了差错遗失了一枚玉佩也能得到柳祖认可。”
卢凌风手中捏着玉佩,谨慎的防备着四周的毒蛇,却发现那些毒蛇遇到他纷纷退避开来。
他心中不由感叹神奇,举起手中玉佩,却见它猛然间自行漂浮在了水中并且散发着莹莹白光指引着方向。
卢凌风有些震惊,他知道这世间有超凡神鬼的力量,可却没想到自家族中就供奉着一位这样的存在。
他激发内力,加速追赶上了白玉佩,几次游动变换方向在他即将支撑不住闭气时,玉佩猛然向上一冲。
卢凌风也忙跟着向上一冲,豁然间重新得以喘息。
“哗啦啦”
“呼~呼~”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打量着周身环境,这里是一处小潭谷底,岸上高石台上果然和老族长说的那样陈放着一副棺材,不知放了多久也未见腐朽。
卢凌风忙上了岸边,将玉佩摆放在棺材前,重重磕头拜道:“下河卢氏第十三代子孙,卢凌风得上任族长托付,接任卢氏第十三代族长,望求柳祖庇佑我下河卢氏百年昌盛!”
话音落下,他便行起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叩首完后缓缓起身,心中想着这样就该结束了?
远在万蛇山的白沚心头有感,分出香火神力降临了分身。
地宫古潭旁,蓦然浮现一道白光,一位白衣神人现身,开口道:“第十三代?卢玉堂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卢凌风见此神异之景,忙拜道:“柳祖所言正是弟子的祖叔伯,他早在五十多年去世了。”
“凡人之寿短,也非能改。”白沚分身看了眼卢凌风,淡淡道:“我观你身俱凡人武学内力颇高,便赐你一道灵机,或可有所成。”
一道白光落入了卢凌风身体中,对方瞬间昏迷了过去。
白沚探查了一番后手龙衣宝体无异,这才放心离去。毕竟,胡七娘已经催促他多次前往相商要事了,他都没有即刻前往,已经惹得胡七娘颇有异议了。
是该到这个时候了。
万蛇山中,白沚静静沉思着,盘坐古柳巨石下,片片淡白色的柳絮缓缓落下,布满了一地,时而有风来犹如三月飞雪,漫天飞舞。
他的耳边传来了蚁后邻居的忠告,一百多年胡七娘化形时,黑风怪与老树精的对话转达到了。“此行凶险,谨慎为上。”
一只只小黑蚁爬出洞穴,背后鼓包化成了飞翅,在白沚身旁形成了一道由食肉蚁组成的黑色旋风,这些都是变异的食肉蚁群。
蚁后在询问,是否需要她蚁族的帮助,白沚拒绝了。
食肉蚁很强,但在化形大妖面前除非依靠恐怖的数量优势取胜,否则是无用的。牺牲太多的蚁群会影响群山生态循环平衡,还有万蛇山的安全。
越国的七蛊宗,可一直都在呢。
山谷中,需要有守护的力量。
白沚召回了青蛇与金钱豹,取走了青苍凝聚的那滴绝毒,吩咐了金钱豹看守万蛇山。
经历了多年香火神道开化,金钱豹智慧成长了不少,放下了心中的怨恨,认真听从命令。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跟着白沚混,才能有光明的未来。
嘱托了青苍、金钱豹二妖几句,白沚化作人形持着琉璃玉色瓶,怀里揣着真阳镜,腰间别着葫芦,走出了万蛇山。
山风送暖,卷起了白沚的长衫下摆,吹动了他束起的长发,白衣公子持瓶而行,他的耳朵里藏着青苍那滴绝毒。
白沚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恍然发觉和那西游记中偷袈裟的黑熊精那一回,被猴子一棒打死的白衣秀士一般无二。
他嘴角不由抽了抽,轻笑自语道:“真是不吉利!”
路边,一只挂在树上的猴子看着奇怪的生物,这个白色的两脚行走的怪物,抓耳挠腮的想着怎么没见过这种野兽。
它抓了抓脸腮,再去看时却见那白衣怪人身影一瞬间闪到了十丈外,在一眨眼,又闪到了数十丈外,三五个呼吸间便不见了踪迹,野猴吓得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天狐洞里,一颗古树上坐落着一间小阁楼。
有一窗,木藤叶花爬满的窗子被打开了,一只纤细玉手探了出来,恰好一只小麻雀飞来落在了玉掌上,窗里探出一张秀美女子的脸把耳朵靠近了小雀,听着鸟儿叽渣,掩嘴轻笑一声,那狭长的眉眼,像极了一只偷腥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