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加沙城就陷入了忙碌的气氛当中。
萨拉森女奴们捧着从花园里新采的鲜花,迈着轻快的步伐穿梭在府邸当中。
她们点燃香薰,扫洒,清理着久无人住的房间,在最大的一件客房里,放上花盆,瓷器,在廊柱间挂上帷帐。
因为今天起,外约旦侯爵,鲍德温国王最宠爱的心腹重臣,圣枪的守护者,神木的保护人,受神眷顾者,十字军的大统帅,洛萨侯爵将在此下榻。
加沙城的代管领主罗贝尔男爵,看着被老管家刚从床上拽起来的,满脸酒气的儿子,气得脸色涨红——或许我该考虑把你弟弟从修道院里接回来,把你送进去。
老男爵愤怒地咆哮着:“立刻给我滚去把你臭烘烘的像是在马棚里住了一个月的身体给我洗干净,再换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你这个终日泡在酒缸里的蠢货!”
贵族青年似乎是还没清醒过来,下意识打了个酸臭的酒嗝:“我们.是有客人吗?”
罗贝尔男爵的脸色铁青,合着这些天来,自己屡次三番交代下去的事,你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他强忍着怒意道:“侯爵大人要来了,所有人都得出城迎接,这件事我们已经准备好几天了!”
“哪个侯爵…”
宿醉的年轻贵族一脸迷茫。
“还能是哪个?王国只有一个侯爵,外约旦,希伯伦,南西奈和利马索尔的统治者,十字军的大统帅,洛萨侯爵!”
罗贝尔感觉自己的怒火已经快要彻底按捺不住了,他们父子俩的关系,本来随着加沙城守卫战有所缓和的——但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在那位女巫小姐离开后,就变得放浪形骸,终日沉溺于酒水当中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如果那位女巫小姐不是身份特殊的话,他也乐意撮合——毕竟,现如今,哪位领主还没意识到巫师在战争中的重要性?欧陆的实权大贵族们,几乎每个人麾下都招揽有施法者。
这是大势所趋!
但问题是,那位女巫小姐是洛萨侯爵的人,翘这个东方世界最显赫的十字军贵族的墙角?别开玩笑了,就是他效忠的主人,西比拉公主也不敢有这种念头。
贵族青年愣了下,一脸惊喜道:“那我是不是又能见到切利尼娜小姐了?”
“苏瓦松,立刻把这家伙给我丢进浴桶里去!”
罗贝尔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另外,给我看好这个蠢货,他如果胆敢去骚扰侯爵大人的女眷——哪怕只是有这个端倪,就算是把他就地正法,也绝不能要他辱没家族的名声。”
管家一脸头痛地应道:“是,老爷。”
这事实在不好处理,小罗贝尔到底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除非把已经在修道院里修行超过五年,满脑子都是神学经文的二少爷找回来,但他会是个比小罗贝尔更出众的继承人吗?
等到彻底收拾妥当,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加沙城内的贵族,骑士,市民们,还有附近修道院里的修士,神父们,有些手捧着鲜花,有些则是紧握着各色形制的十字架,翘首以盼着。
来通信的斥候一波接着一波。
“侯爵大人的军队已经到土伦堡了。”
“侯爵大人的军队已经越过了小山岩。”
正午时分,阳光正炙。
许多人的脸上都沁出了一层汗珠,但没人埋怨,有些人还兴致勃勃地向消息闭塞者科普洛萨的战绩和经历,他们绘声绘色,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
面对有些人的质疑,他们则理直气壮道:“你如果不信,大可以去问那些北上归来的十字军,他们可都是亲身经历者,那绝对是一场神迹!”
大地,突然有了些微的震颤。
“来了!”
罗贝尔男爵紧忙整理了下着装,掸了下罩衣上沾染的灰尘,将自己参加十字军时的金色十字架摆到胸口正当中的位置,极目远眺。
只见地平线的尽头,烟尘滚荡。
似乎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烟尘中便充斥着一杆杆印有飞扬的双头鹰标记的旌旗。
一排整齐列阵,全副武装的骑士,骑乘在高头健马背上。
黑色,白色,蓝色的罩袍,各色的十字架,还有属于贵族们的,鹰,狼,熊等私人纹章的骑士们,像是一堵钢铁铸就的壁垒,充满压迫感缓缓迫近。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个手持盾牌,阵型俨然的十字军重步兵方阵。
“这就是侯爵大人统领的十字军!”“军威浩荡,也就是这样的军队,才能击败野蛮的萨拉森人!”
人们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
刚遭受过敌人侵扰的加沙城,比任何时候都期待王国能出现一支强大的军队。
离得近了。
十二名全副武装的铁浮屠骑兵,宛如钢铁铸就的铁塔,驾驭同样具装的坐骑,走在队伍最前方,率先来到迎接的人群面前。
这些具装铁骑,简直就是这个时代最恐怖的大杀器,气势无与伦比。
其后,便是数十名早在圣地,乃至整个基督世界扬名的翼骑兵。
他们如扇形般散开,露出其后,单人独骑,披着件龙首披风的黑衣侯爵。
骑在“日蚀”鞍上的侯爵,带着一览众山小的俯瞰姿态,缓缓迫近了众人——他穿着一套印有各色花纹的新式板甲,戴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金色面具盔。
面具上描绘着栩栩如生的五官,就连胡须的纹路都是栩栩如生。
好威风啊。
无论是加沙城的居民们,还是那些新到圣地的朝圣者们,哪里见过排场这么大的东方领主,看得眼睛都直了。
“上帝在上,就算是高卢的国王,帝国的皇帝,也未必能有这般大的排场吧?”
“不,不是未必,是肯定没有,我曾经在亚琛亲眼见过皇帝出行,跟侯爵大人的排场根本没法比。”
“哪怕只是看侯爵大人一眼,我都感觉双腿打颤,如果是在战场上我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军队,才有勇气面对侯爵大人。”
人们窃窃私语着。
随即就看到,侯爵大人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英俊且年轻到有些出人预料的面孔。
只见他跃下坐骑,一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大步如流星来到了罗贝尔男爵的面前。
男爵立刻走上前来,单膝跪地:“日安,圣辉照耀下的,最尊贵的圣枪守护者。”
洛萨忍俊不禁道:“罗贝尔男爵,这些都是吟游诗人的叫法,我可没给自己起这样的绰号。”
他伸出手掌,递了过去:“日安,罗贝尔男爵,即使我在加利利与异教徒厮杀时,也曾听过你的英勇之名,若无你守卫加沙,阿迪勒怕是会长驱直入,进逼耶路撒冷。”
男爵亲吻了洛萨手指上的指环,抬起头,看到侯爵脸上的温和笑容,又听到他毫不吝啬的赞誉,饶是这铁血男爵,也不禁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您过誉了,若不是您派遣了切利尼娜小姐帮助,加沙城早就已经破了,这份功劳,应该属于您,属于切利尼娜小姐,而不是卑微的,仅是尽了一个基督徒领主的义务的我。”
洛萨抬头看了一眼城门。
这里依稀还能看到经历战火摧残的痕迹,城外的土路是重新填过的,城墙的许多墙砖也是被重新粉刷过的,有些坍塌的地方,甚至还没来得及修复。
“无需自谦,阁下。”
洛萨笑着摇了摇头:“我立下的功劳已经足够多了,就连陛下都没什么东西可以赏赐给我了——所以,我来到了加沙城,在这儿,眺望远处的埃及。”
他伸出手,搀起罗贝尔男爵:“而接下来,就是征服那里了。”
他的语气很轻松,但却隐含着凯撒“我来,我见,我征服”的霸气。
男爵赶忙道:“大人,我,还有加沙的基督徒们,会为您此次征讨埃及,贡献自己的一切力量。”
他的余光扫过队伍。
却愕然发现,自己那个倒霉儿子居然消失不见了。
他背后立刻沁出了一层冷汗,脸上却仍一脸宾主尽欢的笑容,询问道:“敢问侯爵大人,切利尼娜小姐到哪儿去了,那次战争后,我们都没来得及向她道谢,她便消失无踪了。”
洛萨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切利尼娜现在已经潜入到萨拉森人的领地了,不出意外的话,大概率已经跟库尔斯训练的“黑暗之影”接上头了,这件事,却是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透露出去的。
作为一个商业繁荣的多民族国家,耶路撒冷实在太容易被渗透了。
就这些来迎接的人群里,想来,就有不少阿迪勒手底下的探子,他跟阿迪勒间的较量,其实从加利利会战还未开始时,便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