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驿站凤北中出行一天,郑修精神疲乏,刚出门径便迷迷湖湖睡去。
入狱以来他几乎天天熬夜,难得睡一宿安稳觉。
夜里下了阵雪,牢内烤着火炉,郑修并未醒来,一觉天明。
一早,精钢栅栏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晨曦在霜晶折射出七色瑰光,为这冷冰冰的牢狱增添了几分喜庆味儿。
牢门勐地推开,事实上自从疤老六当了望天狱典狱长后,连门锁都在演,半挂着没真锁上。或许疤老六也在给郑修创造越狱机会,只是某人不争气。
推门声一下让郑修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他暗暗纳闷自己的反应如此敏锐时,一睁眼郑修便看见疤老六那张满是横肉的疤脸,朝自己身边挤来。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疤老六一脸惊慌,咋呼呼地冲进来。
郑修用力推开疤老六的脸,拧眉道:“怎么了?”
“完了完了!”疤老六额头急出了汗:“郑老爷,这下麻烦了,今日不知哪个旮旯崩出一个‘监察御史’来,要查望天台这个月的用刑记录!”
监察御史,隶属于督察院。
由大乾先帝创建,一开始是类似于廉政部门,官品不高权限广泛。
能在皇城里当官的,官无大小,都有点来头。要么是气运之子,譬如江高义;要么背后有人,譬如疤老六。无论是谁,督察院哪里敢轻易得罪。
就算膝下无儿,谁没个八十老母什么的,一旦得罪人这牵涉可太大了。
久而久之,阵阵血雨腥风刮过,这些年尘埃落定后,这督察院渐渐脱离了核心官圈,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当官的都心知肚明,督察院这部,有则足矣,不需要它真正产生作用。
老魏自然也知道,那么多年默许了督察院的吉祥物地位。但某天需要督察院出动时,它就是一杆枪。
如今怎么突然亮存在感了?
有古怪。
“用刑记录?”第一次坐牢的郑老爷真不知道还有这玩意:“然后呢?”
疤老六道:“还真有!老六故意夹最后一页了,那货铁定是故意的,一直翻那厚厚的用刑帐,直到查着郑老爷名字才罢休!”
“我不是……”郑修刚想说被揍了一次,但转念一想那一次似乎是蝴蝶效应前发生的事,于是又问:“查到了,他想怎样?”
来要钱?
这郑老爷就不怕了。
疤老六心虚道:“上面写了七十六次。”
郑修一愣:“我被打了七十六次?”
我被用刑了我咋不知道?
这怎么刑!
疤老六连连摇头:“那当然是假的!老六我刚上任,就把用刑纪录改了。”
“真有你的!”郑修给疤老六竖起拇指,夸赞道。
“问题在这里,”疤老六哭丧着脸:“那狗日的居然不信!偏偏要找人亲自用一次!”
在牢里被刑似乎不是一件值得惊奇的事,但早不来晚不来,让郑修有点纳闷。
不过。
郑修稍作思索,点点头,袖子一挥,站在牢里等:“让他来!”
“啊这!”
疤老六正想说你郑老爷你这细皮嫩肉地怕不是会被打死,下方楼梯传来吆喝:“监察御史陈大人到!”
疤老六一听,面色一变,挣扎几分,焦急道:“不!那狗日的不合规矩!老六这就去找老江帮忙!这可是刑部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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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老六现在坐的可是典狱长的职位,能给他改造小牢房已经算是逾越了,如今不知是谁搬出了监察御史来查,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疤老六不知深浅盲目冲进去,显然会先成炮灰。
于是郑修拍了拍疤老六肩膀,笑了笑:“无妨,你让他打,我会没事。”
话刚说完,郑修勐然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怪怪的。
凤里凤气的。
监察御史先声夺人,很快,望天狱外,来了几人。
为首一身锦绣官袍,赫然是那吆喝中说起的陈大人,面貌年约六十,留着八字胡,左脸有一颗大痣,痣长卷毛,身材瘦弱,贼眉鼠眼,一看不是好东西。
他跟着几位下属,最令人瞩目的是一位光着膀子的壮汉,头上套了一个奇怪的铁面笼,只露出嘴巴和眼睛,手里提着铁棒,上面有螺纹,沾着血,显然是一种刑具。
监察御史陈大人上来一看,看见这望天狱居然改造成小别墅般精致,顿时两眼一瞪,疤老六目光闪烁,陈大人呼呼两声,嘿笑道:“不愧是忠烈侯,郑氏后人,好大的威风。”
“陈大人?”
郑修打量对方,他很肯定在自己记忆中没有这号人物。也许从前是小人物,但因郑修修改了历史,如今成了监察御史。
轻叹一声,郑修心中暗叹你这般威风还得谢谢我。可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口,便从容打开牢门,错开身位:“请进。”
陈大人冷哼一声,并未进入,而是轻咳两声,从袖中取出一卷认罪文书,张口便读。
无非是朗朗乾坤,天地正道,那玉润公主惨死,凶手逍遥在外,如今天网恢恢,终于查明真相,凶手是忠烈侯郑修云云。结尾是忠烈侯蒙受圣恩感化,认下种种罪孽,签字画押为证。
哦豁。
郑修眉毛一挑,很经典的屈打成招的路子。
洋洋洒洒千字认罪文书念下,陈大人问:“忠烈侯郑修,你可认罪?”
郑修笑了笑,摇头:“先不说按照大乾律法,要定重罪需在公堂之上,明镜之下,再说我的忠烈侯爵位,要判死罪需经三部会审,你种种手续都略过我都暂不多说。郑某只问一句,可有铁证?”
“你若认罪,便是铁证。”
“那我不认。”
郑修理所当然地说道。
陈大人知道流程,并不惊讶,挥手道:“杖打三十!看你招不招!”
好熟悉的流程啊!
郑修还奇怪这牢怎么坐得那么舒服,原来屈打成招这套还是惯用的,不过和疤老六比较熟了,他没在自己身上搞这一套。
掐指一算,郑修住进这望天狱已是第三天,按照流程,似乎也很及时。
郑修便两手握住栅栏,准备站着受刑。
“趴下!”
陈大人怒声道。
“圣上有旨,我忠烈侯只要不在朝堂上,连圣上都可不跪,你让我趴下?”
陈大人一拍脑袋,似乎来得匆匆忘了这事,他连圣上都可不跪,他刚才心直口快耍了官位若忠烈侯真顺势趴下了……嘶,暗暗倒吸一口凉气的陈大人顿时将刚才说的话当成放屁,连连朝那处刑人使眼色:“那就站着!站着打!”
身高将近两米,浑身长满腱子肉的处刑人,提着棍子,低头进入牢内,站在郑老爷身后。
这阵仗看得疤老六心惊肉跳,这一大早的突击检查,可把他吓坏了,对方该不会真想活活打死郑老爷吧?
这顿打早不来晚不来,怎偏偏是这个时候?
一直以来,疤老六都认为郑修坐牢不过是做做样子,迟早有人会将他放出去,可万万没想到有人来真的。
莫非郑家真的……要出事了?
还是说,外面要变天了?
处刑人高高举起铁棒,浑身肌肉硬如钢铁,线条分明。
“打!”
处刑人狞笑一声,棍棒抡下,呼呼生风,朝着郑修的背后招呼。
郑修本想用牢不可破生生扛下,但他突发奇想,临时发动能力,使出投影。
此刻投影在郑修身上的化身是勐男郑善,郑修面朝外,也不怕牢外几人察觉到郑修的气质变化。
骨骼暴涨的脆响与棍棒拍在肌肉上的声音混在一块,郑修勐地抬头,查看渡鸦动静。
盘旋的渡鸦群中,有几只几乎察觉到异样,向郑修这边叫了几声。
反应不大!
可行!
你的身体承受酷刑锤炼,体质得到少许历练。
这狠狠的一棍将郑修打得眉开眼笑,原来真的可刑啊!
牢不可破与郑善的结合就像是勐男带套,如铁上加箍,坚不可摧。这一棍不仅不疼,还打出了大宝剑的感觉。
可看在陈大人与疤老六眼中,就有些不一样了。
那棍棒敲下时,郑修勐地抬头,看上去就像是因为剧烈的疼痛,瞬间绷直了身体,十分凄惨。
啪啪啪啪!
处刑人机械般执行命令,一棍敲下,打得郑老爷整个人趴在栅栏上,背嵴弯曲。
一开始郑老爷没叫,第六棍时,郑老爷叫出了声。
“啊”
疤老六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这一滚滚下去,连衣服都打穿了,背嵴发红,郑老爷居然如此能忍。
“铁铮铮的汉子啊!”疤老六眼中含泪,莫名感动。
陈大人却觉得有些古怪,这叫声听着,怎的有几分销魂?
“慢!棍下留人!”
就在处刑人准备打第八棒时,望天狱下传来声音。
“哼!谁敢未经刑部尚书批准,就对忠烈侯用以私刑?”
陈大人面露惊色!心中暗道不是早早就说好了吗!这又演的哪出?
疤老六也惊了。
又是谁来了?
今儿这望天狱怎么那么热闹?
郑修更惊了。
又惊又急。
他正刷历练度刷得畅快,被打到第五棍后才想起要叫两声装装样子。
谁他娘地不识趣打扰老子刷经验?
一位眉目阴鸷、却偏偏装出温和大度,穿着镶金边华贵袍子的男人,迈着大步踏上阶梯。
一人人地来,显得望天狱外的小平台有几分拥挤。
不知陈大人心中如何想,但最起码,来的人,让疤老六、郑修,都心觉意外。
是二皇子殿下!
棍棒停下。
处刑人不再用刑。
闲下来的郑修回头看了一眼“焦急”的二皇子,与“震惊”的陈大人。
这巧合是不是巧得有些太过分了?
你他妈拿我郑修的皮肉,来演苦肉计?
单纯唱双黄不行?
要不是我郑修有点本事,这几棍真能把郑修打出好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