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油水好像淡了。”
顾城微微皱眉,琢磨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彭晓力问道:“你感觉出来了吗?”
“很正常——”
彭晓力眼睛不知道瞟向了哪里,一边吃着饭,一边回应道:“现在不淡点,过年那几天怎么让你感觉得出来幸福的味道呢。”
“艹!我就说是厨子的事!”
顾城一拍桌子就要起身去找厨子理论,却是被回神的彭晓力给压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彭晓力瞪了他一眼,低声提醒道:“你想连过年那几天的滋味也失去吗?”
“我特么——”顾城咬了咬后槽牙,瞪着眼珠子反驳道:“我特么连个厨子都治不了吗?”
“谁说你治不了——”
彭晓力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再说,嘴里却讲道:“你现在是领导秘书,一言兴邦,谁还能不给你顾秘书这个面子。”
“但是吧,你得挨揍。”
他用拿着筷子的手点了点满眼不服气的顾城,说道:“揍你的就是那些吃不着猪肉的人。”
“凭啥啊!”
顾城扯了嘴角道:“我特么也是为了大家好啊,你看看这菜,哪有油腥啊!”
“小点声,显着你嗓门大了是吧。”
彭晓力瞅了眼周围,给他解释道:“你现在去找食堂,人家一定给你面子。”
“今天这顿饭能补给你,明天的菜也有了油腥,那后天呢?”
“什么后天?”
顾城皱眉道:“后天一样啊,没油腥这白菜都一股子土腥味,给猪吃的啊。”
“说你憨直吧,你是真傻啊!”
彭晓力点了点他,道:“你真当咱们厂那肉都是白来的,想要吃多少就有多少啊?”
“今天吃了明天的,明天吃了后天的,那后天就只能喝凉水了。”
他手里的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强调道:“你当过年那几天的伙食标准是怎么提上去的?”
“那也不能平时省吃俭用,就过年潇洒那几天啊!”
顾城不满道:“这不成了拆东墙补西墙了嘛!”
“合着到头来,过年吃的好,全是我们平时省下来的……”
“你要反应,那就去吧。”
彭晓力见拦不住他,索性也不管了,摆摆手说道:“以后你就当不认识我,我也只当没你这个朋友。”
“你挨揍的时候别念叨我,省的崩我一身血。”
“谁说现在就反应了!”
顾城嘴里喊的欢实,可屁股却很实诚,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
你就当他是傻的啊,能在机关里混了三四年,他才不傻呢。
别看他咋呼的欢,动真格的他比谁跑的都快。
这些话是在钓鱼呢,看有没有傻哔真信了他,主动站出来附和,正好推出去卖掉。
只是他咋呼了半天,彭晓力这边压着,周围的年轻人也都不是傻子,哪有上钩的。
“你当这儿是大食堂呢?”
彭晓力用看傻哔一样的眼神瞥了对面一眼,又示意了周围,小声给顾城说道:“能在这吃饭的,哪个不是人尖子。”
哎,这话说对了,机关小食堂不是谁都能进来吃饭的。
副科级以上的干部才有资格进来,他们俩完全是沾了领导秘书身份的光。
不然就以彭晓力副主任科员的身份都来不了,消停去大食堂排队去吧。
那有人问了,何雨水怎么就能来吃饭呢?
第一,三产的车间主任也是副科级待遇。
第二,她哥是食堂的值班班长,这条理由盖过一切,她就是普通职工都能来这儿吃饭。
“码的,调蜂窝煤堆了!”
顾城忿忿不平地嘀咕了一句,瞅着对面的彭晓力问道:“咱们厂的福利下降这么多?”
“不是厂里的福利下降了。”
彭晓力抬了抬眉毛,介绍道:“今年过年的福利费没有降,反而增加了一大截。”
“但是,领取福利的人多了七八万。”
他翻了个白眼道:“你就说给一万多人发福利,和给九万多人发福利,能一个样吗?”
“唉——”顾城叹了一口气,手里的筷子对饭盒里的白菜挑挑拣拣地说道:“这日子没法过了,又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别特么不知足了——”
彭晓力瞪了他一眼,强调道:“至少你现在还有白菜吃呢。”
“放屁——”顾城不忿地说道:“我要是连白菜都吃不上,那不就吃土了嘛!”
“呵呵,说的好像你没听说过似的。”
彭晓力瞧了他一眼,道:“距离吃土的日子才过去几年啊!”
“你真是飘了,不知民间疾苦了。”
“滚犊子吧你——”
顾城虽然还抱怨着,可筷子夹着白菜也进了嘴,嘟嘟囔囔地说道:“就当忆苦思甜了。”
“就是去年的日子过的太好了。”
彭晓力吃的很快,也很随意,并没有在意菜里油水的变化。
他扒拉着饭菜道:“今年你再看看,明年你再看看。”
“合着三年计划,就计划了个这?”
顾城眼珠子一瞪,小声问道:“李副主任说的?领导们就不怕职工们闹别扭?”
“怕,怎么不怕,”彭晓力撂下饭盒,看着他说道:“没看领导们怕的都不行了嘛。”
他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饭盒道:“机关小食堂带头清汤寡水的,职工们闹腾谁去?”
“现在你去大食堂看看,绝对比咱们的油水多。”
彭晓力盯着顾城道:“你信不信,厂报在新年期间绝对会有一番此类的宣传。”
“缩衣节食,共度时艰。”
他耸了耸肩膀,道:“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这话是泥马瓦西里说的,可不是李副主任说的,”他特意强调道:“别误会了啊。”
“艹,瓦西里跟的是列宁!”
顾城胡言乱语道:“列宁会保佑他丰衣足食的,谁特么保佑我啊。”
“别扯叽霸蛋了——”
彭晓力目光一瞥门口,敲了敲桌子站起身说道:“帮我刷饭盒啊,我有点事先走了。”
“凭什么啊——”
看着好基友快步离开,顾城气的差点把嘴里的馒头喷出去。
待看见门口刚出去的李雪,他这才反应了过来。
“草拟大爷的,有异性没人性啊!”
“你刚吃完饭啊?”
“你是在问我吗?”
李雪回头看了跟上来的彭晓力一眼,好笑地示意了手里的饭盒,问道:“你说呢?”
“呵呵——呵呵——”
彭晓力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愚蠢到家的问题,这会儿只剩下干笑了。
(干笑,尴尬地笑)
“你呢?没吃饭啊?”
李雪见他两手空空,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是也从小食堂里出来吗?”
“那谁,顾城,”彭晓力挠了挠脑袋,笑着解释道:“非要帮我洗饭盒,我都说不用了。”
“哎——扭不过他!”
“他该你的啊?”
李雪抿了抿嘴角,说道:“他会这么好心?我怎么不觉得呢。”
“这不是啥嘛,他算认我当老师,献殷勤呢。”
彭晓力是真不把兄弟当人了,这会儿为了搭话,可着劲儿地埋汰顾城呢。
“呦!你还当老师了——”
李雪笑着问道:“你都教给他啥了?”
“说说,真要好的,我也跟着你学习学习。”
“哎——你不用学——”
彭晓力摆了摆手,解释道:“就是当秘书那点事嘛,他这啥也不懂,非要拜我为师。”
“你看看这事闹的,我都说了好朋友、好同志,理应互相帮助,他非整这些乱遭的。”
说到这,他还故意做出一副懊恼又无奈的表情抱怨道:“我拿他当朋友,他拿我当恩师,真是过分——”
“哈哈哈——”李雪被他的话逗的直乐,好奇地问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
彭晓力认真地点点头,随后又强调道:“不过他也怪不好意思的,当着外人是不会承认的,我也答应他不会说给别人听。”
“那你还说给我——”
李雪笑过之后嗔怪着瞪了他一眼,道:“这闹的我成啥人了!”
“说给你听当然没什么。”
彭晓力一脸舔狗模样,用别有意味的语气地看着李雪说道:“你又不是别人。”
“你什么意思?”
李雪的思维足够敏捷,反应的也很迅速。
她只打量了彭晓力一眼,便知道了他急匆匆跟着自己出来的目的了。
“咳咳——”
彭晓力是有些尴尬和紧张的,可她没有。
两人走进了主办公楼大厅,谁都没说话。
直到这会儿没人了,她才轻咳了一声,主动点破了他的心思。
李雪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在跟我示好,或者是在跟我表白吗?”
“咳咳——咳咳咳!”
彭晓力被她的突然和直白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努力平息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一击,他这才紧张又期待地看向了李雪。
“那个……我嗯……嗯……”
“你现在是副主任科员了。”
李雪看着他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有一句完整的话,这会抢白道:“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资格追求我了?”
彭晓力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呢,根本不明白李雪为什么这么说。
他只是想主动示好,还没有做好现在就表白的准备。
而且,他表白跟副主任科员……好吧,还是有一点关系的。
“做人还是要真诚一点的。”
李雪看着他点点头,说道:“朋友之间还可以开玩笑,这种事可需要认真对待才行。”
说完这句别有深意的话,她打量了彭晓力一眼,抿了一下嘴唇,转身就要上楼离开。
彭晓力却抓住了最后的机会,揽了一下她的胳膊,壮着胆子表白道:“我是有些自卑,我是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你的……”
“然后呢?”
李雪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胳膊,就这么看着他,一击致命地问道:“你自卑是因为怕配不上我,还是怕配不上我二哥?”
彭晓力再次含糊了,他敢直视李雪的目光,却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此时此刻,他骗不了自己,又怎么能骗得了李雪呢。
李雪嘴角带了笑意,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说道:“你还是想好了这个问题再来找我说这件事吧。”
“那个——”
彭晓力抬起胳膊,想要抓住什么,可看着已经迈步上了楼梯,回身看向他的李雪。
他支吾着,强忍着内心的忐忑,问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认为只有傻瓜才会问的问题。
“如果我想好了答案,你能答应我吗?”
“你想什么呢——”
李雪站在楼梯上,不算居高临下,一节台阶只能算是平等相对。
她用理智而又聪慧的目光看着他,笑着说道:“我还想上大学呢,不会这么早就处对象的,毕竟过了年我才十八岁。”
彭晓力听到她的话心凉了半截,脱口而出地强调道:“你已经十八岁了!”
“这或许才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李雪站在那里,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我说的是才,你说的是已经。”
看了一眼满脸懊悔和自责的彭晓力,李雪点点头,说道:“就这样,我要回去上班了。”
彭晓力呆呆地站在楼梯口,看着离开的李雪嘀咕道:“才,已经,有什么区别吗?”
“艹!区别大了去了!”
好基友表白失利,情感大师顾城自动上线了。
他将洗干净的饭盒递还给了落寞的彭晓力,听了他的解释后,眼珠子都要翻白了。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顾城撇着大嘴叭叭叭地说道:“别看你比我早几天当了这厂领导秘书,但在处对象这方面你不如我太多了,真的——”
“呐,也就是看在好兄弟的面子上,我才勉为其难指点你几句。”
这两人也算是臭味相投、将遇良才,一个个的都没拿好朋友当兄弟,争着抢着当恩师。
他点了一根烟给自己,就坐在楼梯上开始了疗伤情感小课堂。
“这个才字啊,跟已经二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它代表了一个人的不甘心和远大抱负啊。”
顾城吹了一口烟,眯眯着眼睛用肩膀撞了一下同坐在一起的彭晓力。
看着好基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他长出了一口气,讲道:“老话儿讲相由心生,人家说才,是觉得现在是起点,未来是未来。”
“你呢?把起点当未来!”
话说到这里,顾城突然提升了语调,道:“你想的是啥,你脑子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人家对自己的人生有完整的规划,有明确的目标。”
他掰扯手指头讲道:“先工作,再上大学,再回来工作,这不就是走李副主任的老路嘛。”
“你是跟李副主任的,你自己想想,这一次中层干部调整,为啥他能迎难而上?”
“还不就是能力到位,资历到位,文化也到位了嘛——”
顾城敲了敲手掌,道:“人家有现成的模板可以学习,有亲二哥可以与力,有个好领导可以指引前程,你呢?”
“真当跟了个好领导就万事大吉了?”
他语气里带了些许训斥和警告,道:“你还差的远呢,至少在李雪的眼里是这样的。”
“你把眼前的东西看的太重要了,根本没顾及未来,更没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
顾城说了一大通,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人家说你的那句话也对,这就是你和她的差距,也是我们和他们的差距。”
“人的学识和能力是可以通过努力来学习和掌握的,但见识和思维却是现在的我们无法改变的,这是我们都没有个好爹好二哥造成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要怪,你就回去怪你爹,怪你二哥吧。”
“滚你大爷的——”
彭晓力蹲坐在楼梯上瞪了他一眼。
听顾城的话好像很没溜儿,可在内心里,他已经认同了好基友的观点。
没错,他给李学武当秘书,人人夸,人人赞的,已经失去了当初的目标。
即便经常强调和反省自己,但日日听着恭维,看着羡慕的目光他也难免沾沾自喜。
到现在他也忘了自己追求李雪的目的,到底是真的喜欢对方,还是想不劳而获。
跟着李学武一年多,从普通科员到现在的副主任科员,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收获颇丰。
但既然已经收获了这么多,再强求和多要,是有点不要碧莲了。
而且,提了副主任科员,也意味着他跟李学武的时间进入到了倒计时。
提这一步,就是方便未来好下放他到下面的位置,也算是领导为秘书安排的出路。
从前辈沙器之的身上他能感受到李学武用人的思路。
扶上马送前程,前程还得自己拼。
其实机关里都是如此,有能力了,领导才会继续支持你,遇见阿斗自然是逐渐疏离。
烂泥扶不上墙,自己还没有这个觉悟吗?
现在的他不仅要想清楚对李雪的心意,还要想清楚自己对未来的心意。
就像顾城说的那样,现在的他只是站在了一条还算不错的起跑线上。
却不能把起跑线当终点,那是自我堕落。
李雪的态度现在想想,再明白不过。
拥有追求她的资格永远不是她二哥,而是同她一样,拥有追逐梦想和目标的心啊。
“这个蛮精致的啊——”
李学武打量着眼前的帆船摆件,点点头赞了一句。
再看向对面的中村秀二,他笑着问道:“送给我的?太贵重了吧”
“如果没有李桑的帮助,也就没有现在的三禾株式会社了。”
中村秀二很是客气地微微躬身,道:“些许薄礼,以表心意。”
“中村先生是了解贵方管理要求的,并且也充分尊重贵方的纪律规定。”
三禾株式会社驻京办事处主任谷仓平二用更深的躬身,更谦卑的语气解释道:“这一艘帆船是中村先生从国内带来的纪念品而已。”
“啊——纪念品啊——”
李学武点点头,看着象牙材质,镶金包银的帆船摆件微微摇头道:“我不敢收啊。”
“这……”中村秀二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强调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这只是我的一片心意。”
“当然,我当然没有怀疑中村先生的情谊和友谊,这一点我很确定。”
李学武认真地强调道:“说是纪念品,可毕竟价值不菲,不是吗?”
“中村先生只是表达心意,”这个时候随行而来的三上悠亚恭敬地建议道:“您有对这件纪念品的处理权,李先生。”
“哦,三上小姐这话……”
李学武迟疑了一下,看向了中村秀二。
中村秀二点点头,诚恳地说道:“是我的表达方式不稳妥了。”
“于我个人来说太贵重了。”
李学武点点头,说道:“既然是中村先生强调的纪念品,我就代红星厂收下了。”
他转头示意了身边的彭晓力说道:“收下吧,送到厂荣誉展览室摆设。”
彭晓力应声起身,在谷仓平二和三上悠亚的帮助下,费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了这艘船。
不得不说,小鬼咂做起事来心眼真是多。
你当这艘帆船金贵,他们说是从国内带来的纪念品李学武就会信了?
当然了,也不排除人家有这份心意,但就李学武所知,这种玩意儿国内出口的更多。
这么说吧,这年月,真是啥玩意都敢卖。
寒暄客气之后,中村秀二也表达了这次来内地的目的和意义。
“雅致电器的销售,在东南亚地区引起了广泛且良好的反馈。”
他语气恳切地说道:“这全赖于红星厂的大力支持和帮助。”
“我代表三禾株式会社向您和红星厂表达诚挚的感谢。”
“您太客气了——”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茶杯,笑呵呵地说道:“本就是互利互惠,合作双赢的初衷嘛。”
“能听到如此佳音,作为雅致电器的生产企业,我作为企业的一员也是很自豪的。”
“三禾株式会社很期待接下来的合作啊。”
中村秀二微微躬身说道:“东南亚的市场已经打开了,我们更期待东北亚的市场呢。”
他表现的足够客气,一句话三点头,姿态做的十足。
话里话外的意思表达的也很明显,那就是增量要量,在维持目前生产品质和成本的前提下,继续提升生产量。
关于这一点,李学武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不瞒您说,今年的外贸旅行团,红星厂的领导们也很期待。”
李学武态度诚恳地讲道:“电器作为红星厂的拳头产品,是必然会摆在贸易谈判桌上的。”
“哦,是这样嘛——”
中村秀二有些为难和迟疑,他手按在了桌子上,直白道:“我们对市场的需要更为迫切,且合作中也明确了优先级的问题。”
“这个您放心,我们是诚信企业。”
李学武点点头,强调道:“我们一定会按照合同条款做贸易,不会让您为难的。”
“那就万分感谢李桑了!”
中村秀二微微躬身道谢,随即直起身子说道:“关于增产的建议,不知道贵方有没有增设生产线的考虑。”
“我们是可以继续加深合作的。”
他捏了捏手指,恳切地说道:“目前来看,市场对雅致电器的需要是很敏感的。”
“我们的合作也很成功,是时候开展新一轮合作,并加深对项目的建设预期了。”
“嗯,关于这一点,我们也有过考虑。”
李学武点点头,并没有避讳对方,直白地讲道:“对高新技术产业的探索和追寻,是红星厂坚持不懈的目标和期待。”
“我们十分希望有更多更先进的技术来到内地,与红星厂共建时代工业先锋。”
他的话听得中村秀二眉毛直跳,心里更是打鼓一般地咚咚响。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红星厂这是看廉价电器的销售成绩很好,提了更高的要求啊。
以电视机为例,已有的黑白电视机生产线不可能再耗费巨资投建第二条。
这里面不仅仅生产风险的增加,而是生产成本和盈利的计算压力。
红星厂与三禾株式会社的合作模式是补偿贸易。
也就是说,相关的技术和设备是以“借”的形式拿回来的,需要用产品的盈利“还”回去。
红星厂电子工业草创,正是需要资本运营的时候,保留下来的盈利占比很高,也就无限拉长了“还”的期限。
三禾株式会社是很希望红星厂如此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无限期享受这种红利。
以销售良好,建议红星厂增设生产线,目的很明确,在加大红星厂“借”的压力下,更长久地拉长“还”的期限,享受更久的福利。
正因为商业旅行团的到来,中村秀二才来的。
本以为去年发生了那么紧张的事,今年不会有外商来谈合作了。
万万没想到,红星厂的对外贸易这么的吸引人,三禾株式会社的压力增大了。
逼迫红星厂增设同级别生产线不成,只能给予更好、更先进的技术。
这也是红星厂需要的,和期盼的,因为李学武在话语中已经表达出了要与其他外商谈判,以寻求获取这一目标的可能。
东南亚市场的火爆,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也给了红星厂足够多的信心。
双方的合作进行到现在,出现了岔路口,如何抉择成了双方共同的难题。
好在距离商贸旅行团的到来还有几天,彼此都有一个反应的时间。
中村秀二今天来红星厂拜访只浅尝辄止,送礼只是为了好说话,谈判才是重点。
稍一接触,在了解到了李学武的态度后,他便主动退了回去。
在离开红星厂后,他问了驻京办公室最近一段时间的运营情况。
当得知李学武在工作岗位上更进一步,办公室这边却没有及时的反应,他差点气到爆炸,恨不得现场捶谷仓平二一顿。
当然,同车的三上悠亚也没得着好,连李学武的边都没摸着,这不是工作失误是什么?
如果有了一被窝的感情,那今天的谈判还会有这么大的阻碍吗?
所以,中村先生的失利完全是驻京办四人的过错。
对于谷仓平二不敢花钱,三上悠亚三人不敢主动的态度,他是严肃地提出了批评。
摆在三禾株式会社驻京办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不成功便回国,换一批胆大胸大的来!
“艾嘿,有过年的气氛了啊——”
距离除夕夜还有三天,也是阴历年最后一个周末,李学武来了俱乐部。
俱乐部的外面还是与往常一样,并无二致。
但一进到俱乐部的里面,便恍如隔世,别有洞天。
受去年人民大报那篇文章的影响,今年依旧是不过阴历年,其实阳历年也没过啊。
在这一天工人照常上班,干部照常工作。
去年是赶上周末了,有单位明目张胆地放假,今年可不成了。
除夕那天是周三,春节那天是周四。
但在俱乐部,这份倡议和规定不算数,同老百姓的家里一样,偷偷过新年。
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房梁屋角上悬挂起了大红灯笼,更有别致的冰灯摆在角落里。
院里的积雪早就清理干净,窗子玻璃擦的锃光瓦亮,恨不得能透过所有的光线。
就连俱乐部里的服务员们,也都换上了大红色喜庆的棉马甲,他们脸上被映衬得喜气洋洋,红红火火。
赵老四一身干部装,真有保卫科科长的自觉,棉服恨不得都带上保卫的标志。
一等李学武下车,这句话如何都不会当着自己的面撂在地上。
“于主任带着大家收拾的。”
他笑呵呵地摆功道:“过年当天还准备了大饭,邀请会员们一起过新年。”
“嗯,准备的是够充分的。”
李学武笑着点点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弟弟的信捎带回来了吧,挺好的吧?”
“挺好的,我都不担心他。”
赵老四口是心非地笑着应了一句,抬手示意了管理处的方向,道:“您先过去歇着,我给您叫肖建军去,他正等着您呢。”
“嗯,不着急——”
李学武迈步往前走,嘴里叮嘱道:“坐了那么久的火车,休息好了再说也行啊。”
“他现在哪里舍得休息。”
赵老四叽咕叽咕眼睛,玩笑地说道:“苏雨同志带着他合计该给亲戚送什么礼呢。”
“哦——”
李学武听出了什么,眼眉一挑,回头瞅了他说道:“别坏人家的好事啊!”
他倒是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肖建军还能跟俱乐部的服务员主管苏雨联系上。
欧欣、裴培、田甜、苏雨、李白五人是一起来俱乐部的,现在都担任着管理岗位。
俱乐部的服务员招录很有规矩,净是挑选同她们五人出身和家境差不多的姑娘。
身份上没有问题,眼光上没有短视,懂规矩,有追求,知道把俱乐部当平台,解决目前就业问题才是紧要的。
甚至可以说她们不在乎钱多钱少,毕竟家里有干部,总不会少了吃穿。
真能学到一些本领,又能借助平台找个好对象嫁人,那家里也是支持和愿意的。
苏雨能相中肖建军,这还是意外之喜,可也在情理之中。
同样的出身和家庭背景,虽然肖建军远在边疆工作,可又不是没有回来的那天。
更何况在俱乐部工作久了,她也知道肖建军在干什么,给谁干工作。
挣的多,机会多,在当前不稳定的大环境下,这样的工作就已经很难得了。
外面大把大把的年轻人吃老啃老找谁说去,总不能好高骛远学欧欣和裴培,专盯着有妇之夫较劲吧。
“计划是计划,实施是实施,两码事。”
李学武看着手里的报告,给于丽和沈国栋说道:“告诉彪子,不要着急,慢慢来。”
“散货还是以保险为主。”
他撂下文件,看着两人强调道:“薅羊毛也别可着一只羊较劲,再薅秃噜皮怎么办?”
“散开,全面地散开,”他敲了敲桌子,讲道:“不把紧俏商品散开,鱼不会咬钩的。”
“培养几个大拿出来去搏海上的三角贸易是手段,不是目标,别特么搞混了。”
李学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道:“就这样吧,马车夫计划晚半年执行。”
“我的意见也是这样,”沈国栋附和道:“猪养肥了再杀才是正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咚咚——
肖建军敲了敲房门,听到里面的应答声这才推开门走了进来。
见到李学武的那一刻,他便咧嘴笑了起来。
“呵呵,有点人样了啊!”
李学武放下茶杯,打量着他,笑着说道:“不是那个叫号打架的毛头小子了。”
“感谢李主任栽培——”
肖建军搞怪地敬了一个礼,笑着来了这么一句。
李学武丢了桌上的烟盒打了他,笑骂道:“栽培你个土老帽,这一脸黑咋晒的?”
“人家说这是天山的颜色。”
肖建军接住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支,笑呵呵地解释道:“我这样的才算合格的江湖客。”
“嗯,说话是够江湖的。”
沈国栋笑着站起身,给自己和李学武续了热茶,于丽那边也在帮肖建军泡茶。
肖建军跟于丽又客气了一番,这才汇报起了边疆的情况。
“办事处今年绝对比去年强,这是一定的,”他抽了一口烟说道:“牧场的干部都在夸许主任比金主任强太多了。”
“嗯,金主任……”
李学武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金耀辉那个死鬼。
这里可不是暧昧啊,那确实是个死鬼。
“今年的雪不是很大,牛羊肉的价格不低,包括棉花也是一样,原因您清楚。”
肖建军随身带了笔记本回来,一边看着,一边给李学武介绍着。
“不过红星厂运过去的产品还是很抗打的,销售情况很好,可以说非常好。”
他看着李学武汇报道:“丁站长又找了几个人过去帮忙,可还是忙不过来。”
“有的区域我们开车都过不去,只能骑马,刚开始能把屁股磨肿了……”
从红星厂驻边疆办事处开始讲起,顺着贸易线和经销渠道,一直讲到了当地的销售情况,以及“土特产”的回收和经销情况。
最畅销的产品依旧是生产工具,其次才是收音机这样的信息产品。
从去年开始,红星厂五金产品畅销边疆,对应生产的工具更是卖到火爆。
牧区或者牧场当然有获取生产工具的具体渠道,肖建军汇报的是除此之外的边缘牧民。
在更远更复杂的环境和地带,他们要把这些当地不能生产,或者生产成本过高的产品运过去,卖出去。
再把当地卖不出去,但在经销清单上利润很高的产品运出来,送到最适合的地方。
红星厂不可能主动做这样的事,没有足够的人手,更没有灵活的工作机制。
这个年代,有奖金,但不能作为主要劳动薪酬和报酬来进行支付和管理。
同工同筹在这个年代是坚决被执行的,所以回收站经销的手段很好地弥补了贸易线上的这最后一步。
牧场和农场的产品与工厂一样,都带有生产指标和计划的,超出计划以外的还可以酌情处理。
如果连计划都完不成,还提什么三产创收啊。
回收站不可能永远指望农牧场有足够多的生产指标溢出来完成经销任务。
老话儿讲,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
也就是说,牲口和地产有着各种因素的不确定性,真是没办法来预期和估算。
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扩大贸易面,把敢卖敢收的客户笼络起来。
只要能吃辛苦,这个钱就能赚的到。
尤其是茫茫天山脚下,很多规则和限制执行的不是很完善,肖建军讲的情况,听得沈国栋和于丽都眨眼睛,一脸的惊讶表情。
李学武倒是没觉得意外,他对这个时代任何突出的表现都不觉得意外。
特殊的时代造就特殊的意外,能把回收站经营到现在,不也是个意外嘛。
听完了基本情况的汇报,李学武就着问题和材料,同于丽和沈国栋几人讨论过后,给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请肖建军带回去。
同时,他也特别关心了肖建军、丁万秋、大春和赵老五几人的工作和生活状况。
叮嘱肖建军回去后悄悄说给赵老五,丁万秋找娘们的事就不用再写信汇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