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清晨的每一次呼吸,都像站在洞天福地,一身的病痛疲惫被驱得干干净净。甚至服用了灵浆之后,肚子也不饿了,对食物的渴望大大降低。
但是涂山放的夜袭行动只能被迫中断,而到了白天,郭白鱼往往就来进攻。
战乱加灵雨,这奇异的半个月让范霜永生难忘。
这天午后,他刚到家,范父就把他扯到一边,低声道:
“有个事儿不对劲,你帮我参谋参谋。你知道我和县府刘记叙的关系不错罢?”
“是啊,怎么了?”刘记叙的本名是刘红花,在县府给黄县守撰写通告、手记,干的是文书的活计。都是文化人儿,年龄又相近,他和范父就比较投缘,总在一起吃饭聊天,从前粮食还不紧张,他们下班后经常去小酌一杯。
“我们有时会聊县内一点秘事,平民都不知道的。前两天晚上,刘记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坛子酒。我也是好久没喝了,就跟他闷了两杯,聊了一会儿。”
“这哪里不对劲了?”
“聊别的都挺高兴,那坛子酒快喝见底时,刘记叙就不经意谈起了护城兽,说勉城能坚持到现在,这护城兽至少要占七成的功劳。”
“这话没错啊。”
“可惜这些天抵抗郭白鱼,护城兽折损也很大,生生打坏了两尊,咱城里也没人会修。这要是坏光,可就麻烦了。”
范霜点头:“十天之前郭军攻城,有一头护城兽从墙里钻出来咬人,结果被三头怪模怪样的妖物冲上去夹击。它虽然搞死两头,但自己也被拽断了脖子。从那之后,勉城使用护城兽就特别小心了。”
这都是平民不知道的秘情。他们在县府工作,才能接触到一点内幕。
范父接着说:“刘红花紧接着跟我讲,黄县守提过这些护城兽锅名为‘涿青’,都是从爻国的芒洲运来的,原来镇守在芒洲的正大城门,乃是中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宝物。白坦作乱之后,芒洲也被攻打,这些护城兽不知道被谁弄走了,走私出境,然后被仰善商会高价购买,安上了勉城的城头。”
芒洲原本是爻国的第二大城,太平了近百年,繁荣兴旺,薛宗武的老丈人就住在芒洲的小桃山庄。所以那里就成为九幽大帝的杀人重地。
范霜摇头:“这么高端?难怪咱城里没人会修。”
“刘红花还问我,在芒洲见没见过这些护城兽?”范父道,“我当时也是喝酒喝多了,脱口而出,那不是芒洲的护城兽。”
“父亲知道?”范霜也去过芒洲,但从没注意过护城兽。因为这玩意儿平时也不会露面。
听说在百多年前,护城兽的驱动符阵必须绘在石墙上,这就很容易被人破坏;近百年工艺精湛,护城兽的符阵可以跟城墙融为一体,几乎是不露端倪,极大提高了安全性,也让护城兽本身变得更加隐蔽。
“知道!我曾经跟着王大人去芒洲巡视,当时就曾登上城头去看护城兽。芒洲的护城兽是狮头狮爪,与涿青兽外貌迥异。而且数量也不对,芒洲的护城兽,一共是八只呢。”
范霜听得心里咯噔一响:“慢着,你对刘记叙也这样说了?”
“啊,说了。”范父压低声音,“然后刘记叙就很自然地问我,跟咱这里不一样?”
“我就说了个‘不’字,忽然想起你先前所言,就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先前儿子说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护城兽之事,任何人!
他竖起五根手指头:“勉城的护城兽,一共这么多。”
“我这两天心里忐忑,再往回想,哪怕在班后,刘红花时常也会有意无意提起县府内的人事、机密。”范父自嘲,“你见过哪个正常当差的,下工以后还要热心讨论这些东西?”
“……那真没有。”他们都是当差人,下工以后谁也不想再带着一身班味儿。范霜又问:
“他经常问县账里的事么?”
范父想了想:“现在想想,好像……无意中聊过那么两三次。”
难道?
“这刘红花什么来历?”
“好像就是勉城人,不然黄县守也不会用他。”
范霜正色道:“父亲你很警觉,这刘红花是有点不对劲。我去找涂队长说一说。”
他之所以要找涂山放,是因为父子俩去见黄县守多半得通过刘记叙。
涂山放正对着一张单子皱眉,见范霜来了,就招手道:“你帮我看看,这俩是啥字?”
他这一年多来识字不少,但遇到生僻的就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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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霜一低头,瞧见这是张药方子,他指的俩字是“芎”,“这味药材是治疗内伤肿痛和头风的。”
然后他就把涂山放扯到小巷里,压低声音把范父的怀疑说了。
“刘红花是吧?”涂山放眼里凶光一闪,嗯了一声,“知道了。”
傍晚,涂山放找到范霜告知:
“刘红花是奸细。”
果然是这样!范霜微惊:“他是谁的奸细?”
“东边的一路势力,首领是染浩,现在已经和郭白鱼并归了。”涂山放往西边一指,“刘红花虔信妙湛天,因而痛恨龙神。郭白鱼交给他的任务,是收集护城兽的各项情报!这个机密不写在县账上,但他知道勉城接收护城兽当天,你父亲也跟去计检,所以才有意套话。他套问的方法比较隐晦,府内无人察觉,除了你父亲。所以,真被他问出不少机密!”
范霜一懔。护城兽现在是勉城的主要防御手段,一旦被郭白鱼摸清,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抓到他时,他已经收集了城内许多资料,准备集中在两天后暗中交出去!若是让他、让郭白鱼得逞,勉城的防御以后会更加被动!”涂山放拍着他的肩膀,“范兄,你父子立了大功!”
范霜长长舒了一口气:“抓中就好,情报没透出去就好!”
果然,勉城黄县守次日就当众夸奖范氏父子,给白银三十两,当场提了职衔。
在县府内外钦佩羡慕的眼光中,父子俩挺起了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