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在罗斯威尔军械厂工作过?”经理捏了下自己的鼻子,问道。
“是的,先生。”
“你具体干的是什么?”
“无烟火药和炸药的生产,先生。”
在一问一答中,经理对眼前这个意大利人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个人确实从事过无烟火药的生产,但是负责的是其中的一个前置步骤。
对于这个步骤的整个流程,你说他明白,但到了很多关键的地方,比如稳定剂用什么,配比是多少,一直含湖其辞。
但你说他不明白,他又能说出大概的逻辑和原理,并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经理猜想,这个人是不是在藏私,待价而沽,故意隐藏了很多细节。
对于是否录用这个人,经理表现得很谨慎。
他来到了拉蒙的实验室,将具体的情况,汇报给了拉蒙。
拉蒙听完经理的阐述,尤其是说到那个人说的一些原理之后,若有所思。
“我认为他故意藏了一部分东西,我们要不要”
经理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拉蒙打断了。
“我懂了!”他转身就向实验室里走去,把经理一个人丢在了门外,“不需要那个人说出全部,我很快就能搞出无烟火药!”
“那个意大利人怎么办?”经理看向拉蒙的背影,开口问道。
“他不是搞过炸药吗?让他先去炸药车间吧,去做他原来做的事情。”
说完这些话,实验室的门,便被关上了。
意大利人巴科·皮诺被暂且安排到了硝化甘油的生产车间里。
在当时,硝酸甘油的主要生产工艺,是每次将硝酸和双倍质量的硫酸混合。
冷却后再将甘油一滴一滴加进去,将反应完成的液体倒进水缸,再从水面上分出白色油状的硝化甘油,溶液的温度必须保持在2030c。
而意大利人被分配到的工作,则是负责监视最后的冷却过程。
巴科·皮诺拥有着意大利人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善于社交。
很快,他便融入到了车间原有的工人群体中。
而他的业务,从一开始就非常熟练。
一段时间以后,车间组长对这个意大利人越来越放心,甚至让他开始独自值夜班。
而这一天,巴科·皮诺如往常一样在车间里值夜班。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
杜邦家族这一代的嫡长子——拉蒙·杜邦,据说在无烟火药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杜邦公司母公司的很多技术人员都从特拉华州赶了过来。
他们就近住在了厂区里。
今天早上,拉蒙·杜邦就会向他们展示自己无烟火药的成果。
车间里除了巴科·皮诺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他在车间里巡视了一圈,随意地瞄了一眼下各个水缸里的温度计的读数。
温度保持得非常完美。
在连续看完前面几十口水缸之后,看着后面还剩的几十口水缸,巴科·皮诺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他腿有些疼。
皮诺又瞄了一眼车间柱子上挂着的温度计。
车间里的温度也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的。
后面应该也没有太大问题吧。
意大利人搬了张凳子在车间的大门口坐下了,看起了星空。
特拉华河上的星空,真是美呢。
昨天经理找到他,跟他说,如果老板的无烟火药研制成功后决定量产,他就可以去新的车间。
那里的待遇,要比这里高一点。
日子好像越来越好呢。
巴科·皮诺的嘴角挂上了笑容,他回想起当初经理面试他的场景。
那个经理问了很多关于无烟火药的问题。
好在自己聪明,很多细节的地方给湖弄过去了。
现在看来,这件事情好像并没有影响他加入杜邦公司。
那些问题他不是不想回答,是真不知道啊!
意大利人历来对于这些事情就不求甚解。
理论的东西嘛,知道个大概差不多就行了,搞那么清楚,实在没必要,太累。
现在换到新的无烟火药车间,薪水就会涨了;薪水涨了,自己很快就能攒下一笔钱,然后娶一个美丽的西西里姑娘,生一堆孩子
看着满天的繁星,皮诺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
他睡着了。
然而,在他身后的车间里,有一口缸里的温度计的读数,远远高于安全线之上。
拉蒙·杜邦在实验室里忙了一整夜。
他的心情是激动的。
无烟火药终于研制成功了。
他迫不及待地像展示给母公司的那些工程师,给他们看看,无烟火药和黑火药之间,有着多大的差距。
今天,就是他拉蒙·杜邦的成名之日。
所有对于他的质疑都会消散。
未来!是无烟火药和黄色炸药的!
只是可惜自己的叔叔亨利·杜邦没有办法前来。
拉蒙·杜邦伸了一个懒腰,走出了自己的实验室。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旭日,即将从特拉华河上升起,照亮大地。
可拉蒙·杜邦的目光,却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厂房里。
他的心猝然抽紧了。
那里好像闪着火光。
一个最糟糕的场景从他的脑海里中浮现。
那个厂房的附近,可是存放着一吨多的硝化甘油!
然而,下一个瞬间,拉蒙·杜邦脑海中的画面就变为了现实。
那天早上,居住在新泽西州特拉华河上游的居民,被一声从未有过的巨响所惊醒。
河上早起打鱼的渔民,看见一朵蘑孤云从“雷帕诺”炸药厂所在的地方升起。
整个炸药厂,被一吨多硝化甘油的殉爆引起的爆炸夷为平地。
厂区范围内,无人生还。
包括打瞌睡的巴科·皮诺。
包括前来参观无烟火药展示的杜邦公司技术人员、几个杜邦家族的成员。
当然,还包括带着野心的杜邦家族下一代继承人——拉蒙·杜邦。
因病在自己庄园里修养的亨利·杜邦没有等来自己那几个派出去打手的消息,反而等来了“雷帕诺”炸药厂爆炸的消息。
这位强硬了一辈子的老兵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亨利·杜邦不仅悲痛于自己侄儿的死,更悲伤于杜邦家族的未来。
“查!给我查!”
病床上的亨利·杜邦激动地对下属吼道,换来了自己几声剧烈的咳嗽。
他怀疑有人搞的鬼!
因为他以前就这么对待过自己的竞争对手。
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那个罗斯威尔的华商!
但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爆炸的原因是因为工作人员前一天忘记将硝化甘油进行冷却,而当晚的值班人员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事实被确认了,证据确凿。
一个月后,亨利·杜邦的别墅里。
“老板,罗斯威尔军械厂的产品正在西部迅速抢占着市场,甚至有东部的一些州的枪店里也出现了他们的产品!”
“老板,根据我们的消息,火药协会里有很多成员私下里在和罗斯威尔的军械厂进行接触,尝试着引进无烟火药的技术。”
“老板,联邦那边发来消息,希望我们能够出具关于市场上新出现的无烟火药子弹的专业意见。”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从杜邦公司各个板块的负责人口中说出。
他们围在亨利·杜邦的病床前,都注视着这位杜邦家族的现任掌门人,迫切想从他的嘴中得出一个力挽狂澜的指示。
亨利·杜邦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
他的仆人给他的背后塞上了一个华丽的垫子,让这位老人能够坐得舒服一点。
这位西点军校毕业的老兵已经掌管了家族四十多年,家族的产业在他的手中发展壮大。
他这一辈子经历过无数次的大风大浪,所以这一次,他仍然有办法。
“各位,请不要担心,我还没有死,杜邦家族还是那个杜邦家族。”老人缓缓说道。
“阿特金森,你以协会的名义去联系下美国所有的上游原材料供应商,跟他们讲,从今天起,对罗斯威尔的那个军械厂进行原材料禁运。”
亨利看了一眼自己床前的这些经理人们,目光坚忍中带着残酷。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无烟火药的具体成分是什么,但我知道,没有硝石,是做不出炸药的!”
他环顾了下众人,声音中带着斩钉截铁的威严:
“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有一滴硝酸,一块硝石矿,出现在罗斯威尔的土地上!”
“我累了。”说完这些话后,老人冲着房间里的众人轻轻挥了挥手。“来斯特·伯纳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等到众人离开了房间之后,亨利把那个叫伯纳的人叫到了身边:
“你去委托平克顿侦探社查一查,我们派去新墨西哥州的那些人,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