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重逢酒一杯,微醺不觉话成堆。
纵然不喝酒,对于萍水相逢后便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姜逸尘与楚山孤而言,能携侣再遇于江湖之间、沙场之上,委实是难能可贵的缘分,奈何时日不对,仅畅谈夜半便各自安歇。
翌日清早。
姜逸尘、冷魅、肆儿与飘影四人随幻月宫及擎天众大队人马下山。
为了照顾擎天众一干伤员,百余人花了两天半的功夫才回到云顶高原山脚。
将山下被毒杀的两营军兵尸体统一火葬处理,又确认了下附近水源无有毒性残留,便从两个旧营处取材重新驻扎起新的营地。
擎天众从第五侯那领来的任务便是守住云顶高原、不被外敌占据。
当下敌手暂被打退,只需在山下扼住上山要道即可。
不过经此一役,擎天众人丁稀落,只得由幻月宫一众姑娘接过了重任。
擎天众众人伤势重的继续养伤,伤势轻的则给幻月宫打起了下手,做些诸如打猎、劈柴、巡逻、站岗、放哨等粗活杂活,等候着下一道军令的到来。
姜逸尘等四人也没急于离开,多待了三天,确保擎天众、幻月宫两帮人安置妥当,周围暂难觅敌踪后,这才打算结伴北行一探战况。
哪知这一日他们还没行出五里地,便见得十骑斥候小队风尘仆仆地向着云顶高原山脚赶来。
主由百十双纤纤玉手重新规整后的军营不说像女子闺房那般玲珑雅致,看起来至少是初落成的花园庭院,花草未栽,群芳暂代,便是秋日也生机勃发,充满朝气。
然则,随着肆儿和飘影的去而复返,带回斥候小队与前线消息后,整个营地仿佛提前迎来了凛冬,除了风儿扰动树叶、拍打营帐布帘的噪杂声外,再难闻任何声息。
楚山孤独坐在营帐外,背靠着一棵树,头仰望着天。
成家后总是保持得特别齐整的络腮胡不到半日功夫便显得颇为参差繁杂。
他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不知在琢磨何事,乃至到了午时都毫无用膳兴致。
却是沈冰心发现有个家伙居然到吃饭的时辰也不见影踪,特地追了出来。
换作往常,以她的暴脾气就该揪着楚山孤耳朵上桌了,今时瞅见自家夫君一副罕见的落寞模样,心中不知是起了怜意还是也被北方传回的消息打击得脾气全无,竟是缓缓地蹲坐到对方身边,倚靠着那刚强的臂膀,轻轻拱了拱,温柔地说道:“就算是天塌了,也该吃饭不是?”
臂膀上传来的温暖让楚山孤回过神,此时他却也没心思开玩笑自家媳妇怎滴变得如此小鸟依人,只是怅然感慨道:“那可是十万人呐,足足十万条性命……”
回想起待在幻月宫里的时光,楚山孤不禁连连摇头,接着道:“在山门里时偶闻外头的消息,总以为中州现下虽是朝廷和江湖闹得不可开交,还有外夷虎视眈眈,但总体情况没有那么遭,些许不稳定因素尚在可控范围内,绝不至于再沦落到二十年前的境地。没成想还没出山就听说南少林被烧了,幽京城里还发生了不可言说的血战,瓦剌人大举兴兵这才多久,有第五将军坐镇、还有拒北盟协防的乌兰巴特城就这么给冲垮了……”
沈冰心道:“这也怪不得他们,原以为是势均力敌的局面,攻城总比守城难,没有三两月熬战瓦剌人凭何吃下乌兰巴特城。天晓得瓦剌人何时养出了那么多高手来,没听擎天众帮主说的,铜煞门门主童冲亲承向他那般能打的只多不少,将北方守军拉锯疲累后,突然放出这批人来夜袭夺城,那就像精力旺盛的狼群偷袭跑了一天的羊群,换谁来谁能扛得住。”
楚山孤脑海中已能想象出前些天夜里乌兰巴特城出现的惨状,捞起沈冰心的手,紧握在手中,说道:“的确,要是我们在那,也不知可否逃得一命。”
沈冰心没有让自己的手任楚山孤摆布,反而撑开手指同样牢牢地锁扣住对方的手掌。
“这也是没办法的,战事一起,总免不了牺牲。就像那个斥候队长说的,四五天前乌兰巴特城里的守军和江湖义士还有二十万之众,那一夜一天之后,仅半数逃生,足有十万人埋骨于那苍凉北地……我说当家的,要是真有那天,我逃不掉的话,你得陪我一起死。”
“呵呵,好嘞,不管是死是活,我一定不把你落下。”
言语间,二人十指相扣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却没有一人觉得生疼。
沈冰心感觉这手心处传来的热度,摇晃起两人的手,笑唱道:“活着一起生火做饭,死了黄泉路上有个伴”
楚山孤总算展颜而笑道:“不论活着还是死,都作伴,都作伴。”
沈冰心听言不满地咕哝道:“你这话听来可有些敷衍了哟……”
楚山孤嘿嘿直笑,起身同时拉起沈冰心往营帐里走去,道:“吃饭吃饭,你不是喊我吃饭的么,天要塌了赶紧吃饱了做个饱死鬼也好!”
沈冰心故作恼意,却没有任何反抗。
楚山孤走进营帐前最后望了眼远端乌云盖顶的天,低声祈愿着:“但愿这天可别塌得那么快。”
“完了完了完了,这是天塌了吧!”
洛州通往秦地的官道上,一辆飞驰马车中一身锦衣华服的吕家公子吕风握着手中一沓信条,双眉斜飞、双眼瞪大充斥着震惊之情,面皮紧绷严肃感拉满,大嘴开合、唾沫横飞将内心的波涛汹涌完全展示出来。
要不是吕风的另一只手里还有条不紊地摩挲着翡翠鼻烟壶,或许会有人认为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可惜的是,车内另三个人都过分镇定了些,不仅目不斜视,就连他发出这么大的动静都好像没人打算打理他,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想世界中。
哪怕是赶车车夫,都没被车厢里的大呼小叫给叫乱了挥鞭节奏。
“我说,你们倒是给点反应啊!
“短短两三天的功夫,也就西北面一直没啥动静,还有闽地一带没传来什么大状况,其他的,你们看看这些战报!
“看……行吧,我念着,你们听着!”
吕风把手中信条当成糖葫芦般在车厢里三人面前一阵晃动,悻悻收回手,大声报送着一条条足矣骇人听闻的消息。
“东北边军溃败连连,瓦剌东庭军成功占领兴安境!
“乌兰巴特城遭夜间强袭,一夜一日间,葬送了十万条性命,十万人败走南逃!
“天煞十二门、藏锋阁千骑开拔云顶高原,暂被驱退,败逃者近五百人,躲入西北方,尚有作乱余力。
“幽冥教助力骆越给岭南城守军施压,岭南城背后的物资补给被断,城内存粮严重告急!
“毒竺一改之前畏手畏脚的怯战状态,不计后果地大举进犯西南,龙街渡口所在的龙川江下游江面密密麻麻满是浮尸,九成为毒竺人,但毒竺军的人数却还在不断增加中!
“听听,听听!
“十条战报里有八条是噩耗,仅有两条算是捷报,里边却还透着古怪!
“可以说中州现在也就东南面好些,等到东瀛人把战船都给亮出来,那不得是四面夷歌了,中州危矣啊!
“就这状况你们一个个都无动于衷。
“……算我求你们了,倒是说句话呀,放个屁也行!”
话语方落,车内便响起了哈欠声……(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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