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纲,身材威猛,须发如戟,横眉怒目。
原有仗剑登顶中州武林名满天下的勃勃雄心,却在及冠之年卑躬屈膝成为圈牢养物。
百年前不远万里自北地徙居岭南的屠家在屠纲祖父那辈靠经商发迹。
有着殷实家境支撑,加之长年于江湖摸爬滚打的屠家没有威名也有声名,意外拾得一本火云剑谱,瞎练瞎琢磨真给练出一身真本事的屠纲,年纪轻轻便连败七位二流、两位一流剑客,堪称少年成名。
年少得志的屠纲没有因此自大自满,反而愈发奋进图强,火云剑之名鹊起中州。
及冠之年,屠纲和青梅竹马的夫人喜结连理,小屠家很快便添了对男丁。
那年于屠纲而言,可谓喜上加喜,未来更加可期。
熟料两个儿子的满月酒席上,不速之客的到来轰碎了那些幻想与野望。
当晚,红衣教来为屠家贺礼。
还没跌入江湖这大染缸却一眼看明白红衣教是何尿性的屠纲没来得及展露出任何态度,便亲眼见着爷爷父亲伯伯叔叔等就像迎财神般恭恭敬敬地将三位红衣教来使迎入屠家,就连家中大些年纪的女眷也一股脑围在周旁献媚赔笑。
这热闹祥和的一幕俨如一场梦魇,把屠纲拖入了浑浑噩噩的无尽深渊。
那场满月礼上之后发生了何事,全程陪同在场的屠纲几乎无知无觉,只模糊记得有三个近日才入府的水灵婢女随着红衣教来使马车离去。
素来体强身壮的屠纲大病三日,好容易转醒,屠父支支吾吾地摊了牌。
没有太多意外,屠家的生意是红衣教关照起来的,屠家的江湖是红衣教暗中帮着撑起来的,屠家近些年能如此光景全赖红衣教的悉心培植。
他屠纲能有而今的成就,是其天赋和勤奋换来的,可红衣教所供予的环境和基础更无法忽视。
至此,屠纲终于恍然,为何小时候从来不觉得那场外夷大乱有多么可怕。
因为彼时他们屠家并不需直面鲜血与杀戮。
屠纲也明白了,除非自己不再是屠纲,否则只能和屠家一起给红衣教做牛做马。
四年后,已在红衣教混了个一官半职的屠纲隐瞒身份,去参加了九州四海一起筹办的试剑大会。
可惜连十六强都没进,黯然离去。
同样黯然的,还有其一去不回的剑心。
“火云剑”只是颗小石子,投入江湖这座“大湖”后,只有噗通一声细响。
此后,江湖人只知红衣教庚堂七使中的怒使很少自称怒使,只把“火云剑”当名号挂嘴边。
百无聊赖的屠纲今夜未能早早入眠,隐约听到了秘洞石门的打开动静,索性带上些人去瞅瞅。
也留了个心眼,遣人去知会一声哀使血燕。
当屠纲领着一众人快步往秘洞入口处赶时,已见得远处走道上躺倒着十数具尸体。
站在这些尸体前头的是一道身影。
“杀手夜枭?”
尽管少有接触,可出于同为剑客的敏感,屠纲几乎一眼就认定其人身份。
早在数月前,他们还算是同进共退的盟友,他代表着红衣教,而夜枭则是幽冥教的黑无常。
只是,黑无常已被重新打落为夜枭。
夜枭也早该堕下阴阳桥魂飞魄散了呀?
江湖上那些传闻屠纲也曾听说过,他只以为是有人在冒名装神弄鬼、挑弄事端。
教中无人与他亲近,他从未跟谁有过探讨,得出这番结论也无可厚非。
可当夜枭真的就站在他面前,他还真有些猝不及防。
至少,他的思绪没扭转过来,夜枭出现在此是为何为?
不过屠纲很快便不用思考了。
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
来自于杀手夜枭的强烈杀意。
那杀意勾起了他的战意。
他挥退了手下,要与夜枭单独一战!
“火云剑屠纲,请赐教!”
夜枭一语不发,只是在屠纲说完“教”字后,俯身冲来!
夜枭的剑再不是那柄大黑剑,而是一柄黑棍般的剑。
但夜枭仅是冲刺,没有拔剑。
屠纲也没拔剑。
四丈,三丈,两丈……
夜枭还未拔剑。
屠纲也不拔剑。
这是用剑之人在所难免的傲气。
当夜枭欺近到最后一丈距离时还未拔剑。
屠纲仍能沉住气,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下一瞬,屠纲瞳孔急剧收缩,怒极蹬地向后飞退,同时要立马拔剑御敌!
这敌人可非夜枭一人,还有两人!
两个藏匿在夜枭身后的人!
“卑鄙!”
屠纲只来得及从牙缝中挤出这两字,便不得不以未出鞘的火云剑来全力应对三道猛烈攻势!
得亏屠纲适才真是全神贯注在应战,在夜枭临近一丈后捕捉到了重叠的落步声,否则恐怕已遭毒手。
但当下屠纲也有苦难言。
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以一敌三对于那个“一”而言,确实是最困难的局面。
因为三人包夹一人,相互间都有较为充足的空间来施展。
不会相互掣肘,自然能让三人合力远大于各自为战。
然而,此番情形旁人较为容易施以援手,只需分两路牵制住其中二人,即可为那一人解围。
可眼前三人偏不按常理出牌。
夜枭不过在初时虚晃一枪,险些让屠纲阴沟翻船。
再之后就换成个使唤双刺的女子主攻,出招稍欠准星,却是又快又猛,丢到沙场上定与那挥锤如舞扇的蛮将无异。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怒使屠纲。
哪怕是硬碰硬、命换命,屠纲也从未怯场过。
怎奈何每当屠纲这念头刚起,打算拼着捱上一刺,也要往女刺客身上捅一剑时,两柄匕首就如吐信的双头蛇,就等着他露出破绽,要一击了结他的性命!
最可恨的还是那夜枭!
夜枭还未拔剑,但那黑棍般的剑,每次递出时都抵在火云剑出鞘的路线上。
先前屠纲想后发先至,哪曾料想到竟因那一时傲气被逼得无法拔剑。
三人的配合算不上天衣无缝,却渐趋默契。
屠纲虽是面对着三人,却形同面对一人。
这让跟随屠纲而来的红衣教下属们不知如何插手干预,生怕帮了倒忙,反害了自家怒使。
总算有执事心思活络,想着该把哀使赶紧请来,说不得还要去请动堂主大人。
却是有四道人影阻住了去路。
不多时,藏宝秘洞入口通道上又多了十多具尸身。
在紫风、奚夏、逆蝶和锦瑟干完了这些脏活累活后,飞飘、冬晴、姜逸尘三人与屠纲的较量也到了尾声。
冬晴的一点红已戳破了屠纲咽喉,血溅如注!
屠纲至死也没能在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战里拔出火云剑。
于剑客而言,生命止于同为剑客者之手当为一大幸事。
可惜,屠纲死也不会承认夜枭是个合格的剑客。
姜逸尘蹲身为屠纲阖上双目。
身为剑客,他该和屠纲一对一公平一战。
可惜,这已不是剑客间的对决。
从他们侵入祭祀秘洞开始,或许已是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血燕之所以被称作血公子,是因女子男相。
更因其常着男装,就算细看也很难将其认做女子。
哀使血燕匆匆而来,匆匆而死。
庚堂七使聚为一团火,散则缺智少谋。
庚堂本缺智囊,没有欲使压阵,竟如葫芦娃救爷爷般一个个送上来任人宰割。
“看样子玉林龙并没在这。”
奚夏既是感慨又是庆幸地伸了个懒腰。
逆蝶道:“也好,这样我们能集中气力来对付那只梁子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