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皓月,秋夜爽朗。
云天观后山,一片静谧。
时值亥时,屋中人几已沉醉梦乡。
忽而,似有天兵降世,布阵排兵,金鼓战号齐鸣,声动天地!
云端之城在浩荡声威中战栗。
斗转星移,睡梦中的人儿,接二连三坠落至风起尘扬、一眼无疆的沙场上,猛然惊醒。
少顷,又闻屋瓦飞坠声,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徐而察之,鼓声咚隆,剑声驽声起此彼伏。
于时,云天观众长老子弟,霍然起身,持兵携刃,破门而出。
余下眷属,凑近窗门,关切张望。
云天观的人是第一次听闻这骇人听闻、震天动地的声音,却并非是第一次听闻这琴曲之声。
是的,他们耳中所听到各种纷繁嘈杂声响,无一例外不是琴声。
一曲《十面埋伏》虽非以琵琶演绎,可曲中的激烈紧张气息,却未见分毫。
尘世间,或有不少琴者能弹奏出此番令人身临其境的琴曲。
可在苍梧山中,能令琴曲响彻云霄,百里惊魂的,众人再也想不出第二床琴。
九霄环佩!
这是九霄环佩的琴声!
九霄环佩从来都与汐微语形影不离,琴声源自后山,那么汐微语竟也已经回到了后山!
汐微语究竟何时回到云天观中来,暂无人去细想。
他们只想知道汐微语,他们的七师妹,他们的七师姐,他们的七师侄,为何要弹奏此曲。
《十面埋伏》于云天观众人而言,虽非耳熟能详,可几乎所有人都谨记于心,这是七八年前,他们和那个女孩的约定:若遇情急之事,以此曲求援!
尽管那时多少带些玩笑。
尽管这么多年来,女孩儿从未在山下,奏响过此曲。
尽管女孩儿而今已成了落落大方的姑娘。
也正因如此,这大姑娘定不会随意在深更半夜,在云天观后山,弹响这含有警示意味的琴曲。
这一切,只能说明云天观有难!
何难之有?
众人出了屋门后,一时不知该寻着琴声去,还是该去守护云天观中最重要的东西。
不过,未让众人犹豫太久,天边传来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言语。
“有敌来犯!云天观众弟子听令!二师弟、五师弟、六师弟即刻率阴弟子前往前山协同值守弟子卫护天璇殿周全,师妹、四师弟、七师弟领阳弟子分守住后山山路,三师弟、八师弟速来助我拿贼!”
这是云天观观主齐天寿的声音!
“是!”后山中响起一声整齐划一的应和声。
月色茫茫,琴声幽幽。
久之,有怨而难明者,为楚歌声。
凄而壮者,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陷大泽,有追骑声。
当琴声传至数十里地外的魃山夜羽族中,这个神秘而静寂的部落,犹如一只躲在阴暗巢穴中,不露锋芒的毒蝎,听到了召唤,蠢蠢欲动,整装待发。
“进发云天观!力保语儿周全!”出声之人,身材魁梧,衣衫单薄,似乎任何严寒酷暑于他而言皆为无物,他声如洪钟,单手反握一把乌金铁铲,铲指东方。
“是!”同是整齐划一的应和声,听来比起云天观上更为浩大。
于此同时,云天观山门前。
本该四下无人的山道上,竟黑压压地云集了近百人。
若非此时皓月当空,这些人影仿若一团乌云贴近瑶光殿,还当真无法惹人注意。
“啧啧,真是出人意料,那小丫头竟还是逃回了山上。”一声阴恻恻的笑声响起,明明是笑听来却像是哭声,说是哭声,又不含一丝悲苦之意,真是好生奇怪。
但毫不意外,这笑声出自一女子之口,女子身姿修长,一袭红袍着地,长发过腰,遮去了大半面庞,余下半边脸惨白无色,杏眼饱含笑意,红唇微抿,似哭似笑。
女子虽年逾四旬,可这曼妙身材仍足矣让无数男子为之倾倒,怎奈面容阴气森森,直令众多男子望而却步,毕竟男人找女人,多是为寻乐子的,可没人会念着找女人来扫兴。
红衣女子手中持着银铃正不住摇晃,却只能听到稀稀疏疏的几声沉闷铃响,细看之下,原来这银铃竟是有铃无铛,铃中挂着一寸许长的判官笔,判官笔虽同为银质,可要让这样的铃和笔碰撞出声响来,当真不易。
在这一众黑衫人面前红衣女子的存在显得尤为突兀,看起来更像是这些人的首脑,至于他们的目的倒也显而易见,无外乎便是近在眼前的云天观了。
“出人意料?难道不是意料之中?哭娘子什么时候这般谦虚了?”从那团乌云中走出一黑袍男子。
男子眉毛又宽又长,眼睛又细又长,眼眶深陷令其眯着眼时,近乎没人能瞧见那略带黄褐色的双瞳,可也没人会忽视自那细缝中传来的尖锐目光。
左脸上一道十字疤正好接在嘴角边,使其本是冷峻的面容见来有些狰狞。
一身黑袍好似随意披在身上,袒胸露背,轻易可见其刚健的上有数道赫然醒目的伤疤。
男子年岁见来要比女子小上不少,可从其沧桑的面庞看来也约莫过了而立年纪。
黑袍男子身材高挑,肩抗墨色朴刀,在一片乌黑中,实在毫不突出,直至其走至那哭娘子身侧时,方才为人瞩目。
单论这一男一女的身姿,在江湖中必当有一席之地,只可惜真正的江湖中充满着血腥煞气,空有一副好皮囊终难服众,唯有实力才能搅动风云。
当然,这两人的实力可决然不差,放眼江湖,至少在所谓的邪门魔教中,还是排的上名号的人物。
二人分别是幽冥教中“鬼哭狼嚎”四大判官中的“哭判官”哭娘子和“狼判官”夜殇。
哭娘子伸出胳膊搭在夜殇肩上,将柔软地身子全然倚靠其上,阴笑道:“当然是出人意料了,这两天全然不见风流子的踪迹,也只能推断出这家伙并没有得手,多半是让那小丫头给逃走了,却也没想到这小丫头的手脚这么利落,脑袋瓜子这么灵光,竟避开我们在舜源峰下设的耳目,溜回了山上。”
夜殇直立如古松,对身侧阴寒中带着隐隐温热的躯体,仿若无觉,说道:“若是哭娘子的意料,怎会这么快便把教中的大部分主力都给遣来了,这可不像是毫无准备的样子呐。”
哭娘子闻言直将脑袋搁在夜殇肩上,空着的左手轻拍在夜殇的胸脯上,柔声道:“小夜夜可要记住,怕寂寞的女人,最怕的便是夜长梦多,既已猜知那没用的东西失了手,也只能早些靠我们自己人来干活了。”
夜殇道:“哭娘子的话,夜殇记下了,那现在可是时候动手了?”
哭娘子的手一面在夜殇的身前游走,一面娇笑道:“当然,今夜大功告成后,姐姐便在这云天观中好好侍奉下小夜夜。”
一阵风拂过,带来了丝丝寒意,也带走了哭娘子正要缠身而上的夜殇。
只见夜殇背对着哭娘子,摆了摆手道:“娘子姐姐的好意夜殇心领了,最近腰酸背痛吃不消,我想枷爷锁爷更乐意为您效劳。”
“说来这琴声倒也真是应景。”远去的夜殇嘀咕了几句,而后扬刀跃入山门,喝道,“孩儿们,开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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