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茶楼。
孟胜男一口一口喝着酒,看着台上的伶人,脸色已经沉得不像话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单纯的犯恶心,现在她已经感觉自己有问题了。
因为看到这些娇俏的伶人,她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她们都不如……”
等等!
我竟然觉得女人不如那个死人妖?
我竟然觉得女人不如那个死人妖?
我竟然觉得女人不如那个死人妖?
孟胜男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酒杯的手都微微颤抖。
孟龙堂战战兢兢地陪着。
他也不知道小姑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也不敢问。
生怕自己小姑一个不高兴,一锭子捶到自己脑袋上。
倒是周九奉小心翼翼问道:“小姑,是伶人唱戏的味儿不对了么?”
虽说许灵韵走的时候,劝留下来不少老戏骨,来往的客人都说台子没有垮。
但他还是隐忧不断,就是感觉戏唱得不对味儿。
现在看到孟胜男这个表情,顿时一颗心脏都提了起来。
日天哥信任我,才让我帮忙打点,心悦茶楼可不能黄了啊!
孟胜男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了,摇了摇头道:“没有!唱得还不赖,是我有问题。”
周九奉:“……”
这咋还自责上了,难道是担心伤了我们的自尊心?
应该不对。
周九奉好歹也在这里当了一个多月掌柜了,基本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一看孟小姑心里面就有心事。
他冲孟龙堂使了个眼色。
孟龙堂当即会意:“小姑,要不我们哥俩带你去天香阁逛一逛啊?”
“天香阁?”
孟胜男不屑嗤笑:“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不值一提。”
可不就是不值一提么?
那么多姑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死人妖的。
“天香阁还庸脂俗粉啊?”
孟龙堂惊了,不过转念一想也释然了,咂了咂嘴道:“不过也是,前一段时间日天哥快把够劲儿的姑娘卖完了,就连当打之年的花魁都卖了不少,新姑娘还没成长起来,质量虽然依旧不差,但比起前一段时间的确差了一点。”
孟胜男有些生气,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想要种田,把耕地的牛卖了?”
周九奉沉默了一会儿,默默补充道:“小姑,他卖的是田……”
孟胜男:“……”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不管,反正他这就是竭泽而渔!现在天香阁,哪怕有一个玉露姑娘这种级别的,我都不会这么窝火!”
“玉露?”
周九奉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想不起这个人。
孟龙堂在旁提醒道:“就那个月圆大典唱的那个,现在已经跟吏部尚书好上了。”
“哦……”
周九奉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日天哥混,他见过的花魁实在太多了。
别人把玉露姑娘舔成仙子,他们两兄弟可是见过世面的。
估计孟龙堂这厮,也是因为总被兰兰拿青楼里的姑娘酸,才记得这个人。
周九奉忽然一拍脑门:“玉露姑娘级别的花魁,我还真认识一个,而且他擅长一个曲子,比起来毫不逊色!”
“哈?”
孟胜男激动了起来:“京都里面,还有此等姑娘?快为我引荐引荐!”
方才被那死人妖撩得不上不下,让她烦躁不已。
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一个尤物……
玉露姑娘虽然在她心中不是顶配,但想起那柔媚的嗓音,还是忍不住心里痒痒的。
小周口中的花魁,可是比玉露姑娘更胜一筹!
总得比那个死人妖强吧!
孟龙堂则是脸色一变,暗暗瞪了周九奉一眼。
周九奉则是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看向孟胜男:“不过孟小姑,这位姑娘可是清倌人,你可不能强迫他做什么事情啊!”
“啪!”
孟胜男一拍大腿:“我孟胜男,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么?你只管把姑娘叫来,凭我的撩妹技术,呵呵呵……”
“好嘞!小姑,你先去二楼的雅间等一会儿。”
说着,周九奉就站起了身,朝外走去。
孟龙堂面色有些僵硬,也连忙跟了上去。
一出门,他就忍不住说道:“老周,你这不是坑害我小姑么?”
周九奉闷闷地反问道:“你觉得给她安排姑娘是坑害她,还是安排男子是坑害她?”
孟龙堂沉默了:“嘶……”
好像是这个道理!
周九奉咧了咧嘴:“你就想想,你们孟家就你和你小姑,要是小姑不生孩子,那生育的重任就全都压到你身上了,到时候你把兰兰娶回家,肯定是一胎接着一胎,一年十二个月怀孕十个月,坐月子一个月,只有一个月留给你造下一窝。你甘心么?”
“不甘……”
孟龙堂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当即恼怒道:“谁说我要娶那个背信弃义的娘们!”
周九奉摆了摆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孟家也要开枝散叶,你想想你爷爷因为小姑的事情都愁成什么样了,你不该帮一帮么?咱们虽然看不惯姜琉那死人妖,但他对于你小姑来说可是个宝贝啊!”
孟龙堂眉头微皱:“怎么说?”
周九奉掰着指头,细细数道:“他是男的,他像娘们,还够骚!”
孟龙堂摇头:“我小姑可不喜欢男的!”
周九奉叹道:“但你爷爷喜欢男的……呸!我是说你爷爷希望女婿是个男的。而且姜琉外形完全符合你小姑的要求,而且还是个皇子,简直就是完美人选。”
孟龙堂越来越感觉有道理:“是啊!日天哥也说了,咱们大汉遗民最喜欢做的就是折中,老爷子让她找正儿八经的男的,她肯定不愿意,姜琉这样的刚好!不过姜琉心理也有点问题,等会咱们得把他狠狠地瞒住了!
他们俩要是成了,肯定会狠狠地感谢咱俩!”
“那必须的啊!嘿嘿嘿……”
周九奉发出了嘿嘿怪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热衷于拉红线。
大概日天哥说的对,为别人牵线搭桥会让人自我满足感爆棚,觉得自己不可或缺。
这该死的满足感!
虽说后面还有半句“但牵线搭桥经常会吃力不讨好”,但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吃力不讨好?
这两个人简直就是绝配,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
我真是个小机灵鬼。
半个时辰后。
孟胜男在二楼雅间都快等不耐烦了,这才看到孟龙堂推门进来。
“小姑!跟我走,姑娘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就扯着孟胜男的手腕朝隔壁走去。
这个房间中间隔着一个帘子,帘子那边是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她正准备问什么,只听“嘭”的一声。
孟龙堂竟然直接开溜了。
她隔着帘子望去,发现那道身影妩媚至极,动都没有动就已经能够拨动她的心弦。
看起来有些熟悉……
但也正常,赵昊那小子都说过了,美的人都美得一样,丑的人才各有各自的丑法。
一时间她有些感动,不愧是亲侄子,果然替自己小姑着想。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又感觉有些不太对。
自己原本的声音有些偏中性,这段时间招人妖,很有可能是这个声音闹的。
清了清嗓子,声音便厚重了几分:“敢问姑娘芳名!”
帘子另一头。
姜琉听这个声音,听得心花怒放。
这声音明显有些做作,很像是少年故作老成。
周九奉说这是别国的武将之后,一开始他还担心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但现在听来应该很年轻啊!
捡到宝贝了。
她揉了揉脖子,上面还有孟胜男留下的抓痕,一时间也不敢表现得太放浪,免得再出什么问题,便柔柔道:“奴家……花溪。”
这次相当于白捡的便宜。
所以周九奉也提出了一些要求:不能用本名,不能暴露身份,不能太急色,这种货色得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对方才可能接受自己的性别。
以前还没感觉这小子多好。
但毕竟是同给赵昊打过工的,有什么好事儿还真惦记着我!
孟胜男听他这么羞涩,这么温柔,不由有些动心:“我听闻姑娘有一首曲子,能比肩玉露姑娘的?不知道可否唱给在下听?”
“嗯……”
姜琉小声应道:“此曲名为,还请公子不要取笑。”
他越来越觉得周九奉贴心。
方才他还准备给客人来个全活,其中重头戏就是这个,却没想到碰到孟胜男那个杀胚!
精心准备的曲子,却没有唱出来,心里正窝火呢!
没想到……
孟胜男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姑娘,请!”
姜琉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极暗之处燃起了火。”
“点亮黑暗最深的角落。”
仅仅听了两句,孟胜男就握紧了双手。
这个味儿,太对了!
如果说是绕指缠绵的温柔乡,那这诱人堕落的玉面修罗场。
而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指尖滑过我的脉搏。”
“酝酿一场密谋的风波。”
“隐约的呢喃,弥漫巫山。”
“如梦似幻,浮在云端。”
“云雨的纠缠,即刻贪欢。”
“梦之彼岸,坠入泥潭。”
孟胜男激动得直搓手,只想大呼上头。
而帘子那边的嗓音也渐入佳境,一字一句仿佛都能乱人心智。
“承认孤单,清醒作伴!”
“不再孤单,与我为伴嗯嗯啊”
“遗忘遗忘都遗忘……”
一首曲毕。
孟胜男被干懵了,即便这诱惑来自修罗场,她都想去试一试。
但她还记得,眼前这位是个清倌人。
于是克制住心中的冲动:“姑娘与我甚是有缘,不知可否与我相见。”
姜琉心中狂喜。
这上钩了么不是?
但同时又有些遗憾,现在他脖子上满是淤青,怎么能跟人见面?
可不见面,不是血亏?
于是,他把小腿伸到帘子对面。
孟胜男看见这白白净净的肌肤,好像还有玉皂的味道,当即……
姜琉:“啊……”
对面的人好会!
于是。
一刻钟后。
俩人都忍不住了,不知是谁拉开了帘子。
然后,两声尖叫。
又一刻钟后。
姜琉、孟龙堂和周九奉,三个人都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
孟胜男气得头皮发麻:“所以,你是姜琉?”
姜琉瑟瑟发抖:“昂……”
孟胜男疯了:“老子要弄死你!”
姜琉赶忙缩到墙角:“我是皇子,我是皇子!你敢!”
孟胜男因为愤怒而浑身发抖,直接把姜琉提了起来:“走!我去皇宫告状,让皇上弄死你这个人死人妖!”
房间内。
孟龙堂气愤道:“这姜琉太不像话了!让他不要急色,结果咱们说的话他一个字儿也不听!”
周九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可不咋的!咱们兄弟俩被他坑惨了!”
孟龙堂愈发气氛:“他怎么就管不住那玩意儿呢!”
周九奉则是陷入了沉思:“他用过那玩意儿么?”
孟龙堂:“……”
乾清宫。
看到赵昊过来,姜峥脸上的愁容稍减,亲自迎了上去:“我的好韭……我的好女婿来了!”
赵昊咧了咧嘴。
果然,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滴水不漏。
差点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不过姜峥没有解释。
他也没有问。
免得大家都尴尬。
毕竟过日子嘛,婚前睁大眼,婚后闭只眼。
走近以后,姜峥这才发现躲在赵昊身后的姜芷羽,心中不由有些惊喜,温声道:“芷羽,你也来了。”
姜芷羽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此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我应该来。”
听到这话,姜峥愣神了片刻。
既是家事,也是国事。
这句话说的好啊!
以前他就曾查看过钟粹宫的书房,发现有关于与国事相关的书籍都算不得新,与其他书籍一样,上面有不少批注。
一看就是用心看的。
但姜芷羽却从来没有跟他谈论过这些东西,又或许是父女俩的谈话实在太少了,所以才没有谈到过这些。
原以为,姜芷羽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没想到……
好啊!
不愧是我姜家的儿女,怎么可能一点不把国事放在眼里?
当然,姜峥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姜芷羽有这份心就好了,参与讨论大可不必,毕竟他还从没见过有女子真有治国才能。
即便齐国那个宁婉梨也是如此。
任齐国皇帝再看重她,不还是通过战马和粮商被自己提在手中?
即便主战派有一天上位,也必会被自己摘下胜利果实。
女子,当个吉祥物就好。
显示一下皇家上下都关心战士百姓就好,就连几十年前改良农制的那个公主,也不过是姜峥推到台前的吉祥物罢了。
不然,真指望女子治国?
芷羽能有这份心,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姜峥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我让御膳房备了些吃食,你们先填一填肚子吧!”
“嗯!”
一家人都是忙活了一下午都没有吃东西,便都坐下吃了起来。
姜峥则是伏在书案上,双手撑着脑袋,假寐了起来,看起来万分疲惫。
赵昊努了努嘴:“爷爷,我父皇这是咋了?”
赵定边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墙上那副被画得密密麻麻的地图。
这特娘的能咋?
累的呗!
他这些天,频繁跟姜峥共同商议即将发生的大战,自然清楚自己这个老伙计究竟有多累。
粮草、装备和其他各种军需,一桩桩一件件,都要亲自经手。
不但如此,就连行军路线规划这种应该是将军便宜行事的事情,他也要事事亲为。
这个老伙计,不服老!
不服老是其一,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这次异族给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若真是被异族攻回来,对于他来说,他这辈子一切功绩都会清零,甚至还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即便百姓不这么想。
赵定边本来不想强迫赵昊的,事实上平时也就打打骂骂,从来没有强迫过他。
所以,即便希望赵昊作一首出征诗,也没有主动跟他提过。
只是这回,实在拗不过自己这老伙计了,这个当皇帝的,是真的要穷极一切手段提高这场战争的把握。
没办法,委屈自家孙子作首诗吧!
赵昊也是叹了一口气,枯荣文星的感知下,姜峥虽然离大限之日还有一段距离,但最近明显是有些透支的,精力一直处于亏空的状态,再这么搞迟早会折寿。
不过这种话不能说出口,说出口就是大逆不道。
于是一家人只能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
赵昊笑嘻嘻地走了过去:“父皇,您这是有什么心事么?瞅把您愁的!不如跟我们说一说,没准我能直接帮你解决呢!”
姜峥白了他一眼:“再掏十万金当军费?”
“啊这……”
“我想要十万斤寒铁打造重骑兵,你能给我搞来么?”
“我缺十万后勤兵,要不你给我搞来一些?”
“您这就跟十万过不去了是吧?”
赵昊无语了。
我特娘的要是有这本事,咱俩还能坐一起吃饭么?
姜峥嗤笑一声:“瞅你那自信满满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眼见姜芷羽在旁微微低下了头,他连忙改口道:“不过你小子也是帮了大忙,要不是你的酒,想要筹够百万军费,还真没有那么容易。芷羽能嫁给你,也是她的福气。”
赵昊:“……”
这脸还变得真快,跟女儿奴似的。
赵定边则是叹了一口气,走到地图旁缓缓说道:“不过你父皇说的没问题,现在荒国的局势的确不容乐观,也就军费还算充足,但想彻底打退异族,兵力缺口还很大!”
赵昊有些惊讶:“我们不是号称雄兵百万的么?这还缺兵力啊?”
“说是百万,但其实只有七八十万。西陇关以及各地驻军,加起来要守住二十万的红线不能轻易调动,剩余的五十万全都压到逐夷城,也得扣除近十万的非作战兵力,真正能拿出手的只有四十万。”
赵定边手指落在地图的逐夷城旁边:“但异族实打实的兵力就有三十万,根据他们的兵力分布,和万里拿回来的地图来看,他们是从各个蛇族部落汇聚过来的,还有被蛇族许以好处的别族部落。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当还有四成异族军力还没有赶到。”
赵昊也是一惊:“好家伙,那也就是说,他们也有五十万?”
赵定边点头:“这五十万,个个能打!与妖族的初代混血,几乎占七成比率。”
“七成!”
赵昊嘴角抽了抽,这些妖族是不打算生自己的孩子了么?
全都跟异族交配去了?
真特娘的下头!
正常异族修炼跟大汉遗民别无二致,都是修炼真气。
只不过异族身体先天更强壮,但肢体柔韧性差,真气的操控也偏弱。
所以成长曲线跟大汉遗民不一样,属于前期占优势,只有到五品之后才会慢慢露出短板。
可战场上,主力军队的实力,大多就是在六品左右。
再加上异族贼能生,一年一胎,一胎两三个都是常事,也就导致了常规军种,尤其是骑兵相当凶悍。
尽管高端战力要落后于荒国军队,但这回有妖法的加持,定能造成极大的威胁。
如果真有五十万异族军队,荒国的这点军力,的确有些缺口。
赵定边继续说道:“逐夷城居于大丘陵地带的豁口上,雄城傲立,异族也不想轻易攻打,他们想要绕路,就只能从丘陵中穿过去,虽说这样必须要放弃一部分骑兵优势,但丘陵之中到处都是我们荒国百姓种的田。这些天来,百姓损失惨重,风声鹤唳,我们必须派主力跟他们硬碰硬。”
确实有点难受。
赵昊听了都摇头。
荒国才把异族驱逐出去几十年,自然没有长城这种东西,所谓的国界无非就是一些天然的屏障。
若是纯守城,的确会让异族放弃一部分骑兵优势,但付出代价的却是百姓。
每一个战士,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不少都是在逐夷城附近应征的。
若是放任进行丘陵乱战,时间一长,军心必乱。
所以最理想的方式,就是把战线朝外推,正面硬碰硬打垮异族军队。
甚至都不用打垮。
这些军队本来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只要打几场大的胜仗,再拖他们几个月,他们内部必定会出现问题。
异族的尿性就是如此。
所以现在,所有问题归根结底,只变成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何与异族硬撼几个月,乃至半年,甚至一年。
解决的方式只有两种。
征兵!
强兵!
强兵就不说了,战马荒国不缺。
但缺少优质的金属矿石,没有这玩意儿,就算脑子里有一万个点子,实施的时候也会被处处掣肘。
当然,发展火器可以,荒国不缺火药原料。据赵昊估测,火铳这玩意儿,至少能对六品左右的重骑兵造成杀伤。
但这玩意儿,他不敢拿出来。
所以只能从征兵入手。
荒国人人习武,虽大多数人修炼资源都不够,全靠自己硬炼,但基数摆在那里,总有一些优质兵源。
两个小老头声望不低,征兵也不会遇到特别大的问题。
问题只在于,能征多少兵。
这节骨眼上,多五万少五万,说不定真会左右战局。
估计小老头把自己叫过来,也是为了这个。
如果真有一首足以带动民间情绪的出征诗,这个过程无疑会顺利很多。
赵昊撇了撇嘴:“其实吧!我感觉国难当头,以您二位的威望,即便强行征兵,大家也不会说什么的!”
“天真!”
姜峥脸色微沉:“我荒国之所以为荒,就是因为地处贫瘠,环境恶劣。纵女子自强,但很多事情就是离了男人不行!强行征走一个兵,或许他家里并不会垮,但若征走上万兵,必然会有家庭要垮。”
他指着逐夷城南百里的一片区域:“这个地方你看到了么?三四十年前打异族的时候,这个镇子的男儿皆是应征,一打就是十几年,后来土地荒废,猛兽横行。男人们都死完了,祖坟里埋的全是寡妇,就连尸体都被野兽刨出来吃了不少。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一个鬼镇,曾经从军的那些人回到各自村里,一个活人都见不到,当场引颈自杀的不在少数!你说,我当如何强行征兵?”
赵昊嘴唇动了动,把一句“那把女子也征走不就行了”咽回了肚子里。
其实现在荒国军制已经十分健全,逐夷城地也广,若真有女子随夫出征,打理后勤还是可以的。
后勤军饷,可以供养孩子。
原本后勤中就有不少预备兵源,虽然鲜有上过战场的,但是训练有素,总比临时征的要好,正好把他们解放出来。
当然,这里面问题也相当大。
但总比征不够兵或者强征要好。
而且荒国早就有了女子从军的先例。
可这句话还是不能说,因为说出来味儿就变了。
女子自愿从军,那是她们心中有大义。
但若直接面向女子征兵,那就跟敲骨吸髓无异了。
不仅会动摇军心民心,还会被中原五国戳脊梁骨。
最重要的是,这句话一出口,必然被两个老头子吊起来轮着打!
赵昊怂!
建议,是不能提的。
他能做的,只有作诗。
情绪到了。
赵昊呼哧呼哧喘着气儿:“这也太惨了!这也太惨了!鬼村,我想想都觉得凄凉,这些异族一个个都是王八蛋,我要是丹田没出问题,早就提着刀把它们砍完了!”
姜芷羽:“……”
赵定边:“……”
姜峥满脸期望地看向了他:“昊儿,这出征诗能作得出来么?”
那自然能作得出来啊!
要抄哪首,我早就想好了。
赵昊假装沉思片刻,正准备开口,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曹公公的声音。
“皇上!不好了!孟胜男要杀十皇子!”
众人:“……”
姜峥面色一僵,虽然他不太清楚这两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但也听说他们好像有些纠缠不清。
但,怎么直接闹到要杀人的地步了?
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摆了摆手:“让他俩滚蛋!”
曹公公有些为难:“孟胜男混脾气上来了,刀都架到十皇子脖子上了!”
姜峥叹了口气,看向赵定边:“你儿子带出来的兵!”
赵昊被逗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峥眉头一拧,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还笑?你爹带出来的!”
赵昊:“……”
这回轮到姜芷羽抿嘴笑起来了。
姜峥揉了揉眉头:“让他们过来吧,我倒是想看看这俩人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哎!”
曹公公应了一声,便赶紧出门把人带了过来。
孟胜男擒着姜琉的大胳膊肘子,一脚就把他踹到了地上,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姜峥面前:“皇上!我殴打皇子,罪不容诛,您砍了我吧!但砍我之前,能不能把这个死人……把这个变态皇子给阉了?”
听到这话,姜琉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姜峥看着自己十儿子身上妖娆的女装,陷入了沉默。
老赵家三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乖乖闭上嘴巴。
谁不知道这姜琉是皇家之耻?
平时姜峥是回避着不提他,一提准破防!
尤其今天,还穿着一身女装。
赵昊叹了口气,这一家伙整的,情绪都不连贯了。
姜峥揉了揉太阳穴:“孟胜男,你先说是这么回事?”
孟胜男也发现了老赵家的人,心中顿时更是羞愤,咬牙切齿道:“回禀皇上!事情是这样的,我去嫖……”
话说到一半,她才感觉有些难以启齿,吭哧了半天,才指着姜琉说道:“嫖到他了……”
只说这些,她又感觉形容得不够恶劣,便又补充道:
“三次!”
姜琉:oo
姜峥:
众人:“……”
孟胜男忿忿不平道:“皇上!第一次姑且可以算作意外,第二次我也忍了,但第三次绝对是他故意的!”
姜峥张了张嘴:“你……”
孟胜男立即说道:“当然,我也有罪!您砍了我吧,但您一定不要轻饶他!”
姜峥:“……”
果然,黑脸汉带出来的兵,一个接一个全是滚刀肉。
砍了你?
砍了你孟家老头怎么看我?
砍了你,我对外面怎么交代?
说你孟胜男以女儿之身,在青楼嫖到了三次十皇子?
我们皇家不要面子的?
他狠狠瞪了姜琉一眼,怒骂道:“真是没出息的东西!大伴儿,把他压到宗人府,一年之内不能出府!”
“啊!”
姜琉大惊失色,虽然宗人府的条件比牢房条件好多了。
但毕竟是关押皇室宗亲的地方,刑罚的确不重,但规矩多得要命。
不像牢房里面,到处都是猛男狱友。
他慌了:“父皇……”
“啪!”
姜峥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顿时肿的老高,当然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姜琉被送走,姜峥才擦了擦自己的手,看向孟胜男:“胜男,这个结果你满意了么?”
孟胜男:“……”
姜峥的连招太快,她没看清。
这可是个皇子,说处理就处理,速度快得像偷袭,一点都不讲武德。
如此严重的处罚,这还能说什么?
她讷讷地答道:“谢皇上!我殴打皇子有罪,您处罚我吧!”
姜峥摇了摇头:“明天就要出征逐夷城了,要处罚你留到归来以后,打仗的时候好好杀敌立功,争取回来的时候能够功过相抵,不然回来砍你脑袋!”
孟胜男大为振奋:“是!”
姜峥揉了揉眉心:“胜男啊!你怎么说也是女儿身,以后就别逛青楼了!”
孟胜男顿时就不服了:“皇上!咱们大荒律法,也没规定女子不能逛青楼吧!”
姜峥:“……”
别说,还真没有。
反倒是规定了男的只能为奴,不能为妓……
“算了算了!”
姜峥现在他实在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精力,便准备让孟胜男离开。
不过想了想,孟胜男现在修为已经入臻三品,虽比不上同龄男子,但在军中也算是中高层。
他摆了摆手:“你也坐吧,正好赵昊要作出征诗了,你帮忙听听怎么样!”
“是!”
孟胜男闻言,赶忙从地上站起,坐到赵昊旁边,小声问道:“哎?你小子还会作出征诗?”
赵昊嘴角咧了咧,他本来已经确定要抄哪首了,结果孟胜男一过来,情绪直接连不上了。
他冲姜峥说道:“父皇!方才孟小姑过来的时候,我的确作出了一首诗,只不过这首诗不适合做出征诗,倒是能够用作……算了!征兵也感觉有些不太合适。”
“哦?说来听听!”
姜峥来了兴趣,只要不是风月诗就好,且看看这小子诗词水平究竟几何。
赵昊深吸了一口气:“这首诗的名字叫做……木兰辞!”
“木兰!”
孟胜男脸色一喜,脱口而出道:“木兰?孟男?这明显就是为我作的啊,你小子可以,小姑没白疼你!”
姜峥也是眼睛眯了一下,好像有点意思,便摆了摆手:“念来听听!”
赵昊点了点头,便缓缓吟道:“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刚念了一句,他就感觉椅子颤了一下,不由有些懵,便扭头看去。
孟胜男气急败坏道:“你嘲讽我?”
赵昊懵了:“我嘲讽你什么了?”
孟胜男怒不可遏:“你当我没文化这都听不出来?你嘲讽我没唧唧,只能在家里织布?”
赵昊:“???”
姜芷羽:“!!!”
还能这么理解?
两个小老头也是捂住了脸。
姜峥咳了咳:“胜男,先听赵昊念完。”
孟胜男瞪了赵昊一眼,忿忿坐回椅子上。
赵昊调整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继续念道:“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圣上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念着念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
他们谁都没想到,诗竟然能用来讲故事。
而且如此通俗易懂,引人入胜。
这竟然是一个替父从军的故事!?
赵昊继续念,将木兰从军之事娓娓道来,告别爹娘时,不闻爹娘唤女声,只闻胡骑鸣啾啾!
听到这些,所有人心头都忍不住揪了一下。
外敌当前,血亲固然难以割舍,但外敌当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若国都不存在了,你舍不得的血亲,敌人帮你舍!
随后,赵昊话锋一转:“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听到这一句,众人都忍不住拳头紧了紧。
再后面,便是木兰受到封赏,回到家乡的场景。
都像是平静的叙事,没有刻意渲染悲壮的气氛,也没有抒发豪气。
到“对镜贴花黄”和“不知木兰是女郎”时,还颇有几分谐趣。
最后则是用比喻进行总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诗中的木兰,既是巾帼英雄,又是普通女子,让人生出无限的共情。
报国之心,无谓男女。
此等精神,若传遍大荒,深入人心,其价值不下于千军万马。
“好!”
“好!”
“好!”
姜峥连叫三声好,显然对这首特别满意。
虚构出来的形象,并没有特指谁,所以所有人都可以是木兰。
这首诗,虽然做不得出征诗。
但……
姜峥抚须大笑:“我这就让秦知礼连夜刊印,过不了几天,它就会出现到各地百姓家中,到时再征兵,能来的自然会来!虽做不得出征诗,但意义丝毫未减!昊儿,做得不错!”
孟胜男在旁撇了撇嘴。
虽然这个木兰的形象跟她有些出入。
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木兰就是自己。
这精神……
我也有啊!
而且嫖姜琉了三次,他每次都是大为惊茫,不知孟男是女郎!
奶奶的!
赵昊这小子果然有才啊!
小姑我逛个青楼,都能被他改编成这么带感的诗!
等我打仗回来,高低得收一笔版权费。
不行!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得赶紧回家跟老头讲一讲,咱老孟家的女人有出息了。
她当即站起身:“皇上!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家休息了!明天出征,我得精神倍儿棒,不能影响百姓对木兰的印象!”
姜峥无奈摆手:“去吧,去吧!”
等孟胜男走了,姜峥才笑哈哈地看向赵定边:“定边,你有一个好孙子啊!”
本来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把赵昊薅过来。
没想到,还真作了这么一首让人无比惊喜的木兰辞。
赵定边也是哈哈大笑:“你也有一个好女婿啊!”
姜峥:“……”
娘的!
还过不去了!
他拍了拍赵昊的肩膀:“虽做不得出征诗,但这次你大功,这次奖励先记着,等你爹和爷爷凯旋而归,再给你一个大赏赐!”
赵昊咧了咧嘴,就打算白嫖了是吧?
他内视了一圈,发现剑胆文星已经亮了不少,距离开始闪耀,估计也差的不远了。
这次,是皇帝诱导他做出征诗,事先做足了情绪渲染,作出来合情合理。
趁这个机会,得把剑胆文星彻底点亮。
他笑了笑:“父皇!木兰辞是孟小姑来之后我才想到的,她来之前,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出征诗!”
“什么!”
姜峥和赵定边皆是一惊。
而赵昊,已经缓缓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姜峥:“!!!”
赵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