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时隔五年后,大明官军再次进入南京城,引来了全城数十万百姓的热烈欢迎。
昨夜一战,城内守军覃春礼部与何伯平部先后打开观音门和太平门,将城外的明齐联军迎入南京城。随着联军入城,清军的防御瞬间崩溃,和州总兵丘越、除州总兵于永绶仅领少数亲兵逃出南京城,禄口总兵杨守壮、副将赵大捷携全军投降。城中满洲八旗除五百余甲骑奔逃出城,余者尽数被俘、杀在城中。
夜里,无数的溃兵趁乱抢掠居民,纵火焚烧房屋,及至天明,在齐国陆战队和李本深部明军的大加约束下,先后斩杀百余名抢掠溃兵,城中内乱方始平定。
齐国军队在十余年来,不论是在南洋,还是在登来、山东,亦或在辽东,攻下大小城池不下数十个,但像南京这般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尚属首次。
进入城中后,所有的齐国军兵都被这座规模巨大的城市所震撼。不说这座城市面积,就论人口的话,南京城比齐国汉洲本土所有的人口加在一起都要多得多。在接管部分南京城防后,更是被其坚固厚实的城墙、险峻雄伟的地势而惊叹。若非有守军主动打开内外城的城门,联军即使连续攻城数月,也未必能将其攻破。
既然攻入了南京城,自然要开始对这座城市进行一番物资清理和转移。南京作为江南核心,赋税重地,城中积存的各类物资不计其数,让一众联军将领为之喜笑颜开。
仅城中府库,就缴获白银一百三十多万两,铜钱数百万枚,稻米、小麦等粮食就有百余万石(明朝一石150斤左右),铁、铜、铅、火药、甲具刀剑长矛等武器堆满了数十座仓库。
至于附逆投靠清廷的官员和清军将领,一律遭到清算,除了民愤极大者被直接斩首示众外,其余所有人就地关押,准备押解回登来,等待永初朝廷处置,其所属家产也予以全部没收,再加上从城中八旗官兵家中起获的各类财物,计白银三百二十多万两,黄金八万两,珠宝玉器、珍贵文物字画无数。
攻克南京,联军可以说是获得了此前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和物资,永初朝廷和代表齐国的水师舰队落了大头,但所有的参战官兵也在随后数天时间里,均将自己的随身挎包和行囊也塞得满满当当。
另外,联军在南京城中还俘获了清廷委任的内院左理机务兼都察院左都御史、五省总督大学士洪承畴。昨夜,在数名家丁的护持下,试图从南门逃出南京,但在途中遇到数十名抗清义士的阻拦,一番搏斗后,将洪承畴一行数人捆缚至明齐联军所在,让带队的明军副将韦世乾喜出望外。
要知道,永初陛下尝与人言,“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为祸大明,荼毒天下,以亨九(洪承畴号亨九)为最”。若是能将此贼解于陛前,定能获大功一件。
对于永初朝廷看重的洪承畴以及众多金银财物,齐国人却是最重各类工匠、手艺人、郎中、学者以及海量的图书典籍、历代珍贵器物。
尽管当年在清军还未攻占南京时,齐国人和福建的郑芝龙就分别从龙江船场通过各种方式,挖走了若干船匠学徒,但对于这座大明最大的船场而言,拥有的工匠艺人和水手人数可是以万计数。如今攻占了南京,齐国人如何会放过这个船场。
不管龙江船场所属人员是否愿意,齐国出动千余陆战队和乡兵,将其连同家属全部打包装运上船,随同各类财富物资一起全部暂时运至崇明沙(今崇明岛),等待后续移民船只慢慢转运回本土。
10月2日,江北扬州、浦口等地清军试图乘船渡过长江,以援南京,在十余艘齐国战舰的炮击和冲撞下,近百艘艘清军小船尽数覆灭与江中,落水溺毙者千余。
10月5日,驻太平府(今马鞍山市)清军杨捷部四千余人往援南京,行至秦淮河南岸时,遭到明齐联军直面迎击,火炮、火枪数重打击下,清军大溃,遗尸千余,狼狈逃回太平府。
10月9日,驻常州满洲八旗镶黄旗一部六百余,督汉军马玉文部三千余人,经丹阳,走句容,前来支援南京。但在南京城安德门外,遭到明齐联军布设在雨花台众多火炮轰击,将军阵击散,随后又遭排枪射击,大溃,损兵五百余,退往方山。是夜,联军以忠义军为前导,投掷数十枚炸弹,一举突入清军临时营地,并趁乱袭杀数名清军将领,使得清军全军崩散,不复建制。
10月12日,驻宁国府(今安徽宣城市)清军李栖凤部三千余,经当涂、溧水来援南京,联军出外郭沧波门,先以数门3磅火炮轰击,最后直接发起全军突击,击溃清军,俘总兵李栖凤以下官兵五百余,毙伤六百,余者皆溃。
10月18日,武昌。
大清三等阿达哈哈番(乾隆元年,即1736,定汉字为轻车都尉)湖广总督祖泽远打开一份来自安庆传送而来的急递文书,刚刚看了几眼,神色大变,勐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大人……”身侧几名总督府幕僚见祖泽远脸上表情狰狞,浑身发抖,连忙轻声询问,“大人,莫非江南有变?亦或两淮生事?”
“南京……被永初伪明联合那齐藩攻破了!”祖泽远将手里的文书递给身旁的亲信幕僚,“多罗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五省总督大学士(洪承畴)、江南提督(张天禄)、芜采总兵(卜从善)等数十位军政要员均失陷于南京。……江南恐有巨变!”
“永初伪明远在登来,如何会跨海过江,还袭破南京?”
“那齐藩小邦拥有众多舰船,往来纵横于江海湖泊,定然携大军攻至南京。齐国,乃我大清劲敌矣!”
几名幕僚闻言,顿时沉默无语。那齐藩小邦一心扶助永初伪明,数次袭破我大清疆界,俘杀我大清官员兵士,还曾一度攻克盛京、辽阳,让我大清颜面皆失,确实为心腹大患。
“大人,南京左近,驻有兵马不下数万人,可曾往援南京,以解江南之危?”
“常州府、太平府、宁国府,乃至江北的扬州、浦口,皆派援军至南京,却为明军逐一击破,损兵折将,已无力再援。”
“可是,湖广之地,要应对贵州、广西两线作战,辖下也无多余兵力调派至南京解围。”
“目前,定南王(孔有德)攻至何处?”祖泽远转头问道。
“回大人,两日前,定南王来使报告,大军已破湘桂交界处的要隘龙虎关,大败伪明保昌侯曹志建,斩首一万二千余,准备兵进灌阳,威逼桂林。”一名幕僚拱手答道。
“将此份急递文书马上送与定南王,让他暂时止兵。”祖泽远苦笑道:“若是摄政王得知南京事变,定会集结各方大军,齐聚江南,剿杀伪明军队,收复南京。”
“大人,定南王已破龙虎关,指日可复全州、桂林,就是尽占广西,想来也不过是数月的时间。若是贸然让定南王止兵于灌阳,恐有碍广西全局呀!”
“就算尽占广西那又如何?”祖泽远摇摇头说道:“需知,江南已为我大清粮秣赋税重地,若是一朝反复,让永初伪明趁势占了去,那可是会动摇我大清全局。”
半个月后,已攻破全州府的定南王孔有德收到湖广总督祖泽远送来的急递文书,以及一封私人信件后,默然良久,随即下令全军屯驻于全州,暂时停止了对广西的攻势。
孔有德不知道的是,当他连克灌阳、全州、恭城,击破曹志建数万大军后,驻扎于桂林的大明将领已是胆寒,执重兵在手的赵印选、胡一青、王永柞、马养麟等将无心守城,分头领部众亲兵护着各自家小,四散逃命。
整个桂林城,仅剩广西巡抚瞿式耜以及他自蚝镜(澳门)借得葡兵三百人于城中。
若是按照既有的历史轨迹,孔有德将领大军不战而克桂林,然后斩靖江王父子、瞿式耜、张同敞(张居正之曾孙),在随后一年时间中几乎占领了广西全境。
但因为明齐联军一举攻克南京,生生将孔有德攻略广西的步伐给阻在了全州。
10月22日,南昌。
大清一等精奇尼哈番、征南大将军舒穆禄·谭泰将手中的文书狠狠地掷于地上,恨声说道:“勒克德浑,孺子小儿!洪承畴,懦弱汉臣贼子!竟然失却南京大城,丧师万余,致使江南局势为之败坏,统统该死!”
厅堂中端坐的文武官员闻言,皆不敢出声,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大将军暴怒之下,治罪于人。
去年,谭泰领大军平定江西金声桓、王得仁时,因为恼恨南昌军民拼死抵抗近一年时间,遂下令屠城,二十余万百姓死难,整个南昌城宛如鬼蜮。
“尚可喜、耿继茂二人在广东打得如何了?”看着一众噤若寒蝉的文武大员,谭泰感到一阵舒爽,口气也不由缓和起来。
“回大将军,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仲明因逃人法畏罪自杀,其子耿继茂袭爵)半月前回报,广州城防严密,城中守军实力尚强,目前仍无法克之,所部大军正在扫除广州外围,并加紧铸造火炮,为最终攻占广州创造有利条件。”一名汉八旗将领躬身答道。
“哼,我记得是今年正月初六,尚可喜、耿继茂所部就已进抵广州郊外。如今都七八个月过去了,怎么还在广州城外打转?莫非是想着养寇自重吗?”
众人闻言,顿时不敢接话,尚可喜、耿继茂虽然分属八旗汉军镶蓝旗和八旗汉军正黄旗,但毕竟还是汉人,从北方一路杀到广东,拥兵数万人,却围困广州半年之多,仍未克复,由不得谭因此而忌惮。
“派人去广东,知会尚、耿二人,江南有变,勿要在广州城下徘回磨蹭了。”谭泰闷声说道:“另,建议两人抽调有力部伍,回返江西,以集聚兵力,剿杀南京之伪明大军。”
“大将军,平南王和靖南王是奉摄政王之命,会攻广东。如此,二人恐会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由,拒绝抽调部伍回返江西吧?”三等精奇尼哈番、满洲八旗镶白旗固山额真何洛会皱眉说道。
“……那就等着摄政王在北京发下令旨吧。”谭泰冷冷的看了一眼何洛会,心中很是不满,此子一味逢迎摄政王,平日里对自己也不甚恭敬。自己为江南大局考虑,先调尚、耿二人部伍,聚兵于南昌,届时,一旦北京发来会剿南京命令,岂不是省却更多时间和精力。
但是,谭泰的征南大将军之职随着江西平定,自然也卸了这个差事,目前不过是暂时镇守南昌,以巩固和稳定江西局势,对征广东的尚可喜、耿继茂所部,并没有辖制权,更无发号命令的名义。
南京即破,江南必然生变,只要稍懂军事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我大清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聚集数路大军,迅速进入江南,收复南京,否则,整个南方局势将会彻底糜烂而不可收拾。
10月28日,福州。
“侯爷,南京即破,清廷于江南统治基础将受到极大的动摇和打击。当此之时,我们福建镇应立即强攻余杭、苏松,将这一片膏腴之地纳入我们福建镇辖下。如此,在这乱世当中,我们据福建之险,控苏松富庶之地,再加之我们强大的水师,当今天下,必有一席之地。”杨耿兴奋地说道。
南安侯、福建总督郑芝龙闻言,顿时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想不到齐国人当真助登来镇官军破了南京城。如此一来,江南整个形势一片大好,正该我福建镇扩展至余杭、苏松之良机。”
“父亲,我们除了往南攻略余杭、苏松,还应再分出两路兵势:一路,出仙霞岭,攻衢州、饶州,威胁南昌;一路以水师部队往攻广州,助力杜永和以抗清军。如此,这两地的清军必然无法抽身前往南京,可为我攻占南京的大明官军获取更多的时间去巩固当地的统治秩序。”
南安侯、福建总督郑芝龙惊愕地看着自己的长子,脸上不由呈现出古怪的表情。
“大木,江西可是驻有清军悍将谭泰,辖下兵马近万人,其中不乏精锐的八旗部伍。更加之,江西连年征战,地方穷弊,即使占据几个府县,对我福建也无裨益,反而平添几多负担。”郑芝龙语重心长地说道:“另外,广州距离我福建千里之遥,且广东总督杜永和麾下兵马数万之众,何须我们福建往援。更何况,若是分出几路兵势,岂不是使得我福建兵力更为稀薄,如何再攻余杭、苏松。”
“父亲,攻略江西,乃是牵制清军兵力,为朝廷官军赢得缓冲时间,不为攻城略地和获取钱粮。”郑森说道:“派出一支水师往援广州,亦为此理。否则,清军必然会抽调广东、江西两地精兵,若是再加上江淮、河南、湖北等地清军,届时可能会有十数万清军主力调往江南,会攻南京。以登来和齐国掌握的有限兵力,恐无法应对。”
“大木,若以你之建议,我福建分数路兵势,牵制几地清军兵马,到了最后岂不是一无所获,却尽为他人作嫁衣裳?”郑芝龙苦笑一声,“虽如此,永初朝廷也未必会将我福建看做忠臣良将!……勿复多言,帐下依命行事即可!”
“父亲,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郑森急声说道:“若要清军夺回南京,平复江南,则余杭、苏松岂能保住?”
“放肆!”郑芝龙厉声呵斥道:“黄口孺子,妄议军政,自以为多读了几本兵书战策,就敢来教我如何用兵!……且退下!”
在郑芝龙的目光的严厉逼视下,郑森心中长叹一声,无奈地拱手施礼,退出了军议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