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的攻防战在傍晚前便戛然而止了,当然,并不是明齐联军攻破了辽阳城,更不是城中的建奴主动献城投降。而是联军上下,为了防止城中的建奴趁夜突围,开始组织官兵和众多解救出来的汉奴伐木砍树,制作了大量的拒马,还将此前部分废弃的壕沟又给挖宽挖深了,俨然是将辽阳城给围了起来。
城中的建奴见状,脸上都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曾几何时,他们进攻明军的时候,不就是通过这种挖壕建沟,堆砌大量拒马,来达到围困城中的明军目的。同时也通过这种方法,围城打援,消灭了无数蜂拥扑来的大明援军。
如今,我大清顺利入关,并席卷天下,说不定在经过一番浴血拼杀后,就夺了大明的天下,建立我们大清的盛世王朝。
怎么,突然间,这明军就打到辽阳了。听盛京总管大人说,这些明军可能是从海上登陆,并一路急袭至辽阳。城中兵微将寡,防御异常空虚,大家也做好了趁夜突围的打算,数千明军,并不能将整个辽阳城包围,在夜色掩护下,多少也能跑出去不少。
可如今,这城外的明军竟然是打算要全歼城中的八旗官兵和妇孺,也不讲究什么围三阙一了,直接就是掘土成壕,广设拒马,做出要将城中所有八旗军民一网打尽的架势。
想到这数十年来,他们曾经如何对待明军和汉人手段,城中的八旗伤残老弱不由面若死灰,这报应要来了吗?
令辽阳城外明齐联军惊讶的是,辽阳城的八旗军民似乎想“躺平了”,当日夜里,在组织了两次突围行动后,便再没有任何动静了,让部分彻夜以待的官兵惊诧万分。要知道,经过昨日大半天的轰击,辽阳城西侧城墙,已出现多处粗大的裂缝,距离坍塌,为时不远。若是第二日炮兵再加把力,说不定上午就能破城,杀入辽阳。
次日,当明齐联军吃罢早饭,再次聚阵辽阳城前时,赫然发现,城中的建奴将无数的汉人赶到了城头,而陆战队主要轰击的那段城墙上,更是布满了汉人,哭喊着,嘶叫着,求饶着,一时间,整个辽阳城头,哭声一片。
李本深部和登莱镇的明军见此情形,颇不以为然,建奴以为将那千把汉人当做人质,放于城头,就会阻止我们攻城?
杀良冒功的事,我们虽然现在没怎么做了,但为了攻城杀敌,获取战功,对于所谓的汉人人质,杀到辽阳城下官兵哪个会在乎呢?
“派人到城下给建奴喊话,若是无端屠戮残害我汉人同胞,破城后,整个辽阳城将鸡犬不留,所有八旗军民亦将全部诛杀!”牛虎冷冷地吩咐道。
毫不意外地,辽阳城上的建奴对明齐联军的喊话不予任何回应,几支羽箭将那名士卒射杀当场。
“攻城!”
随着牛虎一声令下,十余门火炮在城头数百汉奴的哭叫声中,开始猛烈轰击辽阳城西侧城墙,无数的碎石和夯土块粒四处飞溅,昨日出现的裂缝也是愈加扩大。每一轮炮击,都会使整段城墙发出剧烈的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垮塌。
被赶到城头的汉奴在凶猛的火炮轰击下,魂飞魄散,有的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跪倒在城墙上,等待死亡的到来。而有的汉奴发一声喊,扭头就往城墙两边逃去,试图躲避飞来的炮弹和飞溅碎石土块。
两侧压阵的百多名建奴步甲,张弓搭箭,将那些溃逃的汉奴一一射杀在城墙上,使得城头上的汉奴为之胆寒,只能哭喊着继续待在城墙之上。
“大人,待会齐国人将城墙轰塌,我们在突入城中时,那些被建奴逼在前面的汉人,如何应对?”李本深旁边一名参将小声地问道。
“旦有阻我军入城者,皆斩之!”李本深冷冷地说道。
“大人,昨日,那些齐国人可是要我部勿要滥杀……”
“妇人之仁!”李本深冷笑一声,“两军混战,如何分得清楚哪个是奴寇,哪個是百姓?突入城中后,我们只需将人打散了,然后直捣城中建奴官厅府库。待齐聚大军入城,那时再慢慢甄别吧。记住,城中府库大户,皆不能轻动!”
“难道那些全都留给齐国人和登莱镇的人?”那名参将有些不甘地问道。
“齐国人不怎么稀罕金银,但比较看重各类工匠艺人,以及重要的典章图书和历代珍玩古器。”李本深笑着说道:“此次辽东所有缴获,咱们的永初天子是占大头!”
“这齐国藩属如此拼了命的帮咱们大明抵御建奴,图的什么呀?”
“他们图的自然是我们大明的人口……”李本深听到阵中传来欢呼声,抬头向前望去,辽阳城西侧城墙已经垮塌了一角,大块大块的夯土在不停地掉落,通过那道深深的缝隙,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城中一丝情形。
“左协前出,准备突入城中!……杀鞑子!”李本深脸上露出嗜血神情,大声地命令道。
大清盛京总管叶克书脸色一片铁青,他转头对着身边的赖布嘶声说道:“为我大清尽忠时候到了!……城中府库可都备好引火之物?”
“回都统大人,城中各处官厅府库,均已备下各种引火之物,随时可点燃焚烧!”赖布惨然地说道。
“给所有人说一声,城破之后,立刻举火焚城。”叶克书将腰下的长刀抽了出来,“然后,大家尽力往城外冲杀。谁能逃出去,就看个人造化了!”
举火焚城,就是为了试图让攻入城中明军抢掠城中的财货时,分出相当的人手去扑灭大火,以便溃围而出的八旗军民可以逃出一些人,返回盛京。
“建奴可能会试图趁乱逃出城。”在城外联军阵中,牛虎将几个陆战队营长和自救军营官叫到一起,吩咐着城破后的作战任务,“陆战队二营和自救军第一营随同李本深部入城,清缴顽抗之敌外,第一时间要控制城中府库和匠作营,确保最为紧要的粮食不为建奴焚毁破坏和各类匠人伤亡逃散。陆战队一营和三营,自救军第二营和第三营堵住城中几个城门和主要通道,勿使建奴趁隙逃出。”
“炮兵队和辎重营于阵后随时待命,同时注意沈阳方向狙击队和明军探马传回来的消息。”
“若是有建奴越过太子河,往南边跑怎么办?”有人见牛虎阻击和拦截的方向几乎都是往北沈阳方向,便担忧地问道。
“无妨,任其逃往南边,反正俺们返回时,也要一路杀回去。”
“万胜!……万胜!”联军阵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辽阳城西侧一段三四米宽的城墙已垮塌下来,无数的碎石土块将城墙上面数十个坠落的汉奴埋在了缺口处。
“轰!轰!轰!……”炮兵们见状,神情大振,撸起袖子将一颗颗弹丸塞入炮口之中,试图继续扩大城墙缺口,为攻城部队顺利突入城中创造便利。
辽阳城内,盛京总管叶克书全身束甲,神色肃然地右手持刀,骑马伫立在街口。在他身后是十余名甲骑,然后还有近五百余全副武装的八旗军民,其中半数之上是老弱壮妇,但人人披甲持刃。
他们静静的站在叶克书的马后,等待城破后,准备与突入城中的明军决死一战,不仅要捍卫他们八旗的声威,更要为数千城中妇孺能趁乱逃脱。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所有人仍旧要孤注一掷,死中求活,一往无前。
“轰隆隆……”
随着一轮火炮齐射,城墙处传来更大的声响,想必又有一段城墙垮塌下来。
叶克书将头盔戴在头上,又将面甲放下,然后将手里的长刀紧了紧,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城中已经冒起了数处火头,烟柱在喧嚣的城中冉冉升起,四下里,隐隐传来无数人的嘶喊,哭叫,以及竭斯底里狂笑声。
长街之上,偶有几个匆忙奔过的汉奴,在见到街口这股全副武装的八旗军民后,惊骇地扭头朝远处跑去。
“呸,一群卑贱地尼堪!”一名五十许的建奴老人,轻蔑地看了看远处朝他们观望的汉奴和包衣,随即转头盯着最前方的叶克书,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想挺直腰板,但岁月的侵袭和常年征战后留下的各种创伤,使得这个老建奴痛苦地闷哼一声,不得不又重新佝偻着腰,随后露出恶毒的眼神。
一阵激昂的呐喊声越过了城墙,片刻,一股身着鲜艳的大明鸳鸯战袄服饰明军涌入了城中,前面一群汉奴和包衣在对方疯狂劈砍捅刺下,亡命地朝城中逃去。
越来越多的明军冲入城中,肆意畅快地吼叫着,呐喊着,数十年来,终于能攻入辽东建奴的重镇大埠,这是何等得激动人心!
“杀建奴!”一个明军百户骤然看到街口聚集了一股建奴甲兵,大喊一声,挥舞着长刀,领着部下冲了过来。
“突!”叶克书爆喝一声,催动战马,右手高举长刀,迎着冲过来的明军就扑了过去。
那名明军百户堪堪让过建奴甲骑,正要挥刀砍向对方大腿,却猛然间,感到脖颈下一凉,随即隐隐传来痛感,然后看到自己突然飞向了空中,但下一刻,眼中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叶克书一刀斩下迎面敌军的脑袋,马下不停,继续前突,气贯右臂,奋力地劈砍冲杀着。身后的建奴八旗军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挥动兵刃,朝着蜂拥而来的明军,径直撞了过去。
李本深见本部左协已全部冲入城中,随即催动兵马,朝着城墙缺口也跟着冲了进去。看来,还真让那些齐国人料对了,辽东果然非常空虚,这辽阳大城,居然没有多少建奴兵马,让他们如此轻易攻破。
然而,刚跨过城墙还未深入城中,李本深愕然发现前军在不断地后退,甚至有士卒狼狈地朝城墙处逃来,隐然有大军倒卷之势。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建奴在城中还埋伏了大队军马,专门等城破后,打他们一个反击?
“禀将军,前方有一股四五百人的建奴甲兵,凶悍异常,已将左协击退。此时,建奴正朝我处攻来。”一名千总快速奔来,向李本深报告。
“四五百名建奴甲兵!”李本深大吃一惊,此次跟随齐国陆战队和登莱镇会攻辽东,他一共就带来了一千二百余精兵,若是对付一些流贼或者建奴降军,那自然不成问题。可对面居然有四五百建奴甲兵,仅凭他这一千多号人,估计还真打不过。
“结阵!”李本深随即大声地命令道:“停止突进!……全军结阵!”
突入城中的明军开始慌乱地退后至城墙缺口处,在各级军官的踢打号令下,慢慢的汇聚成军阵,蓄势以待,准备应对建奴的反击。
“什么情况?为何停滞不前?”就势要突入城中的陆战队二营被李本深部明军挡在了后面,营长徐传兴带着几个作战参谋快步赶到前方,恼怒地问道。
城中四处起火,分明是建奴见势不对,准备大火焚城,必须快速突入城中,还能抢救出一些物资和粮食。这李本深部怎么却在城墙处停了下来,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徐将军,前方有四五百建奴甲兵,正在汹涌扑来,我部需结阵以应建奴反击。”李本深沉声说道。
“没时间了,你部既然不敌建奴,那就马上让开通道。”徐传兴厉声说道:“城中建奴兵马最多不过四五百人,我军必须快速突入城中,以防建奴狗急跳墙,做玉石皆焚之举!”
叶克书正在犹豫是否继续带兵冲击城墙缺口处已结阵的明军,突然间,看到对方阵型裂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一股黑衣军端着铳剑就冲了过来。
“立定!”
“火枪射击阵列!”
“第一排,预备!”
那股黑衣军穿过明军阵型后,突入至建奴前方约百米的距離,随即非常快速地排成几排緊密的阵型,然後端起了火铳,朝建奴聚集的地方瞄准。
“冲过去!”叶克书不再犹豫了,對方火铳射击,中者立毙,只有冲至敌阵当中,与其杀成一团,方有胜机。
“砰!砰!砰!……”
第一轮火枪齐射,将冲过来的建奴削去了薄薄的一层,十数名建奴扑倒在地,但剩下的建奴仍旧亡命地冲了过来。
“砰!砰!砰!……”
连续四轮火枪齐射,将建奴冲锋的势头为之一阻,那些无论身披多少重甲胄的建奴,在高速飞来的弹丸打击后,无不惨叫着倒在冲锋的路上。而他们的主帅盛京总管叶克书在第二轮火枪射击中,就被两颗弹丸击中了腹部和左臂,痛苦地跪倒在地,绝望地看着八旗军民在火枪的射击下,一个个倒伏在地。
“全军突击!”徐传兴眼见着建奴冲锋阵型已乱,而且隐隐有崩溃的迹象,随即大声的命令道。
陆战队士兵在放完最后一轮火枪齐射后,端着刺刀,朝着建奴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李本深呆呆地看着前方的战场形势,心中震撼的难以附加,那些披坚执锐,凶悍无比的建奴甲兵,在齐国陆战队连绵不绝的火铳齐射下,被射杀无数,最后在他们的铳剑冲锋下,更是被击溃败逃。
原来,这齐国军伍不仅擅使火器,而且也敢执锐以应当面之敌,还能大破之。
果然是劲旅强兵!
“我们进城!”李本深当即带着本部兵马,跟在齐国陆战队和自救军身后,再次杀入了辽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