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年九月初五(10月18日),大明南京弘光朝廷派出的北使团一行抵达了山东济宁。
在过去五个多月时间,作为南北交通要道,又是漕运重镇的济宁城头经历了四次旗帜变换。四月二十五日,大顺朝派大将郭升带兵抵达山东,署道佥事王世英“乘总河南奔,大张伪示,
劝民从贼,及贼至,以城降”,济宁城被大顺政权接收。
四月二十二日,李自成在山海关被关宁和八旗联军击败,四月二十六日逃回北京,次日撤离北京。清军尾随追击,
五月十日,
大顺军在真定再次被击败,退入山西。与此同时,济宁城内的官绅再次达成了一致:反顺归明。
他们以周边的乡兵为主力,在五月十一日发动了暴动。当晚,济宁城就宣告脱离大顺统治,大顺官员张问行、傅龙等被杀。官绅选出原来的明朝官员潘士良、李允和、杨朴等主持济宁事,城头又插上了大明的旗帜。济宁城在名义上重新归附了大明治下,实际上,南京弘光政权并没有在此进行实际统治。
七月初五,大清派出王鳌永、方大猷率领官员南下接管山东。七月二十二日,方大猷抵达济宁,士绅和乡兵代表们在城外款待,济宁随后又被大清接收。
八月二十一日(9月6日),石廷柱、巴哈纳领大清八旗劲旅,并督大明降军数千往攻莱州,却大败于掖县城下,
接着又遭青州府赵应元伏击,巴哈纳仅带数百甲骑狼狈逃回济南,随后又退往德州。
八月二十九日(9月14),济宁的乡兵首领李允和随即擒杀建奴伪官,反正复明,遵从大明太子令下。
当南京弘光政权派出的北使团一行进入济宁城时,立时受到了全城士绅及民众的欢迎。
不过,当济宁士绅代表闻知,北使团竟然是派往北京,欲联合建奴,共击闯逆。这令迎接使团的乡兵首领李允和与诸多士绅顿时惊在当场,继而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表示。
“一月前,我等才奉太子之召,共襄盛举,一举擒杀建奴伪官,反正复明。如今,诸位大人却要勾连建奴,以成联虏平寇之事。如此,至我济宁数十万民众于何顾?”李允和神情悲愤地说道:“建奴大兵从河南直入运河,不日即攻我济宁。若建奴城破,恐要屠戮我全城百姓。大人,为何不令淮安刘泽清部之兵北上山东,以护大明百姓!”
“登莱之处的太子,朝廷尚未辩明真伪,你等何来尊令驱逐北朝官员使者?”使团成员陈洪范厉声说道:“联虏平寇乃朝廷订立国策,灭寇报仇亦为朝廷首要之务。你等擅自兴兵,杀害北朝官员,破坏南北和平之基,是要误朝廷大事的!”
“诸位,是有些操持过急矣!”使团正使左懋第也是轻轻一叹。
“擅自动兵,破坏合议,此乃乱命。来人,将此间人等,尽数拿下!”陈洪范转身朝护卫使团的兵将下令道。
济宁城门附近的士绅和百姓目瞪口呆地看到。南京北使团护卫军兵一拥而上,将李允和等乡兵代表和数名士绅踢到在地,拿出绳索迅速捆绑起来。
到来的官兵不是我大明朝廷兵将吗?为何对我济宁反正复明的士绅代表和乡兵头领行拘拿之事,击杀建奴伪官,驱逐建奴势力,难道是不合朝廷召命?
“勿要粗鲁对待,先行看管至府衙,容本官报送南京再请发落定夺。”左懋第大声呼道:“此辈皆怀大明赤子之心,只是行事稍显急切,万不可伤了他们!”
“这可如何是好,听说前面的济南也是尽逐北清官员和军马,打出我大明旗号。”使团副使马绍愉随后上前与左懋第说道:“若是我等到了北京,清人以此攻讦我大明朝廷无合议之诚意,反而要兴兵来攻。如此,岂不是误了我大好局势!”
“要不,将此等破坏南北合议之人尽数解往北京,以使清人谅解。”陈洪范建议道。
“不可!”左懋第冷冷地看了一眼陈洪范,“昔日,朝廷未能及时派兵北上,以至于山东、河南之地官员、百姓划地而守,可惜抚、镇兵马不至,他们无所凭依,致使清人传檄而定诸路府县州城。然,今日反正复明,我等以刀兵加之,拘与管束,已属苛待。怎能再将其解送北京,交与清人处置?”
“若不如此,清人恼怒,必不会应我合议,那又该如何?”陈洪范沉声说道。
“到了北京,我等必然要与清人与此理论一番。山东、河南之地本属我大明,就算驱逐清人,复归南京治下,当无不可!”左懋第说道:“若是清人应允合议,朝廷诸公要将山东割与清人,那时,再当别论。”
“拘押此间反正主事之人,若我等携护卫军兵离去,此地再有反复,那该如何?”马绍愉眼见使团正副两使就要争论起来,连忙岔开话题。
“我等在此留些时日,选出德高之辈,先行署理济宁事即可。”左懋第想了想,然后说道:“当务之急,我等需迅速赶至济南,然后排出相应机要人员前往登莱,以确认太子真伪。”
“此太子定然是假冒!”陈洪范不以为然地说道:“要不然,北京城破,先帝驾崩,他何至于数月后才突然现身于登莱。按理说,太子既然幸存,不该是直接前往南京来吗?”
“还是确认一番为好。”左懋第只觉得心头一片乱麻。他既希望太子是真的,又期盼他是一个假冒的撞骗之人。
大明已然很乱了!
10月22日,豪格率兵连下曹州、单县、成武、曹县、定陶、巨野,逼近济宁。
10月24日,就在弘光朝廷北使团离开济宁不到四日,清军兵临城下,济宁士绅再一次地打开城门,向清军请降。而清军入城后,疯狂屠城抢掠,全城半数百姓遭屠戮,大火五日未曾熄灭。
10月26日,豪格领兵攻入兖州府治滋阳县,大掠两日,随即兵锋直驱泰安府,并试图和从北京南下的罗洛浑、李率泰、耿仲明等各部会师于济南。
“狗日的,这山东各府县还真的都是墙头草,哪边强来倒哪边,让建奴如此快得速度杀到了济南。”掖县城中一处军营里,李发德看到从山东各地传来的各种信息,不由骂道:“兖州、东昌、济南三府数十州县,竟然没有一座城在建奴面前敢抵抗的。”
“何止是山东西边三个府,估计待建奴杀到青州府时,说不定也是一样不战而降,让建奴一路推进到莱州。”徐传兴也是摇头说道:“恐怕所有人都被建奴给杀怕了!”
“一个月前,我们不是重创了建奴,证明了建奴并非是不可战胜的。这帮人,就不知道去拼命吗?”
“人家是想着借虏平寇,准备要与建奴合议,再加之,江淮明军龟缩不前,不敢进入山东半步。你让山东各地府县官员和士绅百姓如何有心去积极抵抗?自然是建奴大军来了,直接开门纳降!”贺云峰冷笑着说道:“现在看来,大明,是真的没救了。”
“至少掖县城里的大明太子算是比较清醒的。”牛虎笑着说道:“虽然前些时日,也对借虏平寇这个荒唐的策略有些动心,但俺们细说一番前朝两宋金蒙之事后,也是熄了这个心思。”
“所以,他们现在打算借藩平贼。”贺云峰说道:“可惜咱们这藩国实力稍稍弱了一些,别说助他平灭奴贼和流贼,就是想帮他取得江南之地,也是力不从心。”
“建奴此次大军袭来,我们真的不能在掖县与他们再战一场?”牛虎问道:“凭借十几门火炮,数千守军,怎么着,也能让建奴多流些血。如此放弃莱州,有些可惜了。”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贺云峰说道:“此次建奴出动大军数万,仅是八旗主力,估计不下八千,就是想以狮子搏兔之势,迅速平灭山东各地的反抗势力,震慑江淮明军,以便他们可以腾出手合击山西和陕西的李自成大顺军。以我们的实力,也许可以守住掖县,也能在此重创建奴,但登莱其他府县可能就会被建奴攻破,尤其是我们最为看重的蓬莱县。”
“如此多的物资和人员尽数往登莱沿海疏散,耗费无算,其间百姓定然对登莱镇(原大明新军扩充)军队咬牙切齿了。”
“不将登莱各府县中的库藏搬空,待建奴来了,岂不是会便宜他们!”
“那些坚决不愿迁移的士绅百姓,就任其丢给建奴了?”
“可能还抱有侥幸心理吧。”
“山东被建奴屠戮了数次,他们就不长点记性?”
“建奴数次入关,好像还真没有往登莱这边来过。”贺云峰说道:“他们可能觉得,无论是谁来了,总还是需要百姓种田纳粮的。”
“可是建奴来了,只会将百姓逼入死地。”徐传兴说道:“不仅要收割地里的粮食,还要收割无数百姓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