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是会传染的。
尤其是面对着,随时可能剥夺你生命权利的强大敌人,这种未知的恐惧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扩散、蔓延。
人的心理很奇妙,当出现了第一个豁出去丢掉枪、跪下投降的人时,这些狼狈躲藏在一个个沙袋之后的美国人们,互相看了看,脸上反抗的意识便越来越弱……
于是在徐青的眼下,越来越多的士兵从沙袋上走了出来,将枪抛在地下,纷纷举手高呼投降:
“幽灵,请不要杀我,我也投降!”
“是的,我们投降了!”
“快点,罗杰,洛克,我受够了这一场没理由的战争了,我不想没命回家过圣诞节!”
“我也不打了——再也不打了,我想念我妻子给我亲手做的番茄三明治!”
噼里啪啦的。
就在眼下这些美国士兵们纷纷豁了出去,见前面跪着的人没有被立刻打死,也纷纷丢下枪跑了出来。
一个个纷纷跪下,痛哭求饶,咒骂该死的战争,甚至有人在磕头。
但是四周雪地中没有回应,也没有他们所想要的任何场景。
这里边跪着的士兵里有一个黑人大兵,看着半天,四周没有那个神秘的幽灵出现,也再没了那诡异的子弹射出。
他问旁边的同伴:“罗杰,你说这个敌人会不会没有子弹了,或者他刚才就被我们给击中受伤了,不敢出来了?”
“不应该吧,我们那么多的坦克炮火都没有击中他一丁点儿。”
“或许就是如此!你瞧,我们可是有着原子弹的,还有这么多的坦克炮弹,他并不是什么幽灵,只是一个人而已,而且是黄皮肤的中国人……”
“嘘,你可小心点儿吧,万一被听到了,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我不信,休想骗我!”
但是那个黑人士兵仔细看了看四周的空无一人的迹象,他咬了咬牙,突然又抓起刚刚扔在地上的冲锋枪,站起来道:
“ Hey,伙计们,别傻站着了,快拿起咱们的家伙事儿吧!弗迪克中尉说的对啊,他只有一个人,我们都愿意投降了,他都没反应,说不定已经被咱们给打伤——他不敢再出来了!”
“洛克,他刚刚还在攻击啊,中尉就死在他的枪下……”
一些士兵看着他夸张激动的说着,也有些犹豫,如果能不投降,他们自然不会选择这样屈辱的方式。
谁不想好好的站着呢?
“我这不没事吗!”
洛克拿起冲锋枪,对着四周的雪地哒哒哒的扫射了一圈:
“看吧,我就说吧,什么幽灵,他一定是……”
砰!
但下一刻,一个子弹就击中了他的后背心,他的下半句没来得及说出,声音便消散在风里。
“啊!”
刚刚萌生出念头的十几个美军士兵们,吓得赶紧往地上一趴,举起的双手抬得更高,头也埋得更低了。
“等等——幽灵先生,我们无意冒犯!”
有人见状从人堆里爬起来,连忙急着大喊。
这是一个在战场当中仍然梳着一头金色柔顺长发的中年白人男子,大约三四十岁,打扮的很是得体。
同样穿着美式的合体军装,但里衬透着些白色衣领,带有银项圈的十字架项链,他一边高举双手一边大喊着:
“请听我一言,幽灵阁下——我们尚不知您的姓名,您是中国人吧?我在二战期间曾随军去过中国伪满洲地区参加过抗日,我了解中国的风土情,您绝不会是滥杀无辜的屠夫!我始终坚信,我们虽是战争的双方,却也有坐下来谈的地步,按照国际法的约定,我们这里共有两个连队残余部下愿意投降,我们将无条件作为您的战俘听候贵方的处置,绝不会再行反抗!”
“我叫昆兰,我是一名神职人员,我在这支骑兵队伍当中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我了解这些年轻人,他们有的是刚刚年满十九岁的可怜小伙子,有的美满家庭组成不久,我甚至亲眼我们的年轻小伙子在离开国土时妻女哭倒在地……他们没有错,错的是这场战争坐在五角大楼和白宫里面下达命令的那些政客!”
“主啊,他们无非是听从上级的命令指示,这场战争在我看来原本就并不是那么的正义使然,我们知道,但是别无他法,只能遵从国防部的军令,但我们绝无意与你们东方作对,幽灵先生,我祈求您可以放过我们一条生路!”
徐青其实一直在观察着。
他没有回应,并不代表纵容敌人行径。
只是拿枪口瞄准了他们的同时,心里也在微微犹豫着道义的天平两端。这种犹豫并不是同情或怜悯,也不是所谓的圣母心发作。
他对这个神父所说的满口仁义道德,人道主义,并不是很在意。
从一开始,他的第一发子弹从枪口射出之后,几乎每平均两颗子弹就必会带走一个敌人。
他的枪下并没有无辜的灵魂,也没有放走一个该杀的敌人。
当下时刻,他完全可以把剩下的一枚火箭弹直接发射出去,这一百多号人,便会在顷刻之间,死伤殆尽。
并且将无人知晓,一切杀戮都会掩盖在风雪之中。
但犹豫,便是犹豫在这……
可能一时痛快。
但之后的日子里,这些非必要制造的无端杀戮,极可能成为他内心深处的噩梦回忆。
他所有的搏斗,杀敌,都是为了活命,为了战友,为了争取胜利,为了更高的和平。
作为一个在和平年代生活着的年轻人,不可能毫无影响、面不改色的将一百多个放下武器的人的活活屠杀。
这样做,他将与那些侵略者、百人斩、刽子手有何区别?
最重要的是,一直以来优待战俘是我军的一项军纪。
虽然现在的新中国尚未加入日内瓦公约,但是我们向来就有优待俘虏的良好光荣传统。这种传统自红军、八路军时代就严格执行着,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期间,更是成为我军在敌人和广大人民群众中优良口碑的重要来源之一。
在入朝作战之后,他就听千里和雷公不止一回说过,优待俘虏曾经在他们的战场上,有过如何意想不到的克敌效果。
因为对敌冲锋陷阵的时候,绝大多数国家的军人们,并不像此时的新中国战士们一般,能够随时随地的付出生命的代价,去牺牲,去拼命。
他们中,有很多人会因为对方残忍的俘虏政策不愿被俘而更加奋勇作战,也有更多的人,会因为对方优待俘虏的政策而减弱作战意志。
这就是所谓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优待俘虏,从大局上来讲,是有利于战果的。
作为一名战士、一名军人,抛开个人因素之外,对于这样的纪律徐青仍然保持尊重。
之前的在通讯塔山谷,那几个在他枪口下负伤的士兵求饶时,他不想放过,但也没有选择直接打死。
原因就是如此。
徐青仔细想了想,深呼一口气。
他决定要以自己的方式,来将这些人进行处理——既不有愧于自己的底线,也对得起那些牺牲流血的人们。
他把枪收起来,为防止通过声音暴露位置,他一边伏着身子在雪地里低头奔跑,让声音回荡在四周,飘忽不定:
“我可以接受你们的投降,但你们必须自缚双手,丢弃掉身上所有的武器装备,以及一切可作为武器的事物!”
“如果同意,就按照我说的做——如果有谁有任何异动,我的子弹马上就会出现在他的脑袋上!”
他快速的跑着,英文在雪地里响荡着,往往在一个位置说了一句后,很快就出现在下一个位置。等他几句话说完,更是悄咪咪的摸到了他们的背后丛林间。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四面八方?”
“不会真的是幽灵吧……”
“东方人每个都是如此吗,耶稣在上,我们为什么要与他们为敌?”
美军士兵们面面相觑,心下对这个未知的幽灵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畏惧感。
他们绝不会想到,即使在如此寒冷的冰天雪地里,徐青的速度和百米运动员都有的一拼,而在全身协调性,耐力体能方面更是优胜一筹。
那名昆兰神父大声回应:
“我们愿意,我们愿意!”
他于是连忙组织起来,此时剩下的一百多名士兵当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一名尉官。
他们在昆兰神父的指挥下,纷纷去掉身上还挂着的手雷、战术匕首、炸药包、手枪、步枪、部分武器零件,以及其他可充当武器使用的事物,纷纷丢成一摞,在前方的空地上堆成了小小的一堆小山。
徐青微微喘着气,紧紧盯着他们,但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依然会开枪。
他不会轻易的放过任何对他性命和安危有危险的行为和动作。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这些美国人还算比较老实。就算是那些养不熟的韩国狼,见他们的美国爹们都投降了,个个也纷纷跟着做。
甚至整个场面,都有些欢天喜地的喜悦氛围,不少美国士兵们丢掉武器后,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笑容,高高兴兴的配合着在地上蹲好,双手抱头。
徐青看着这一切,有一些好笑,也有些感叹。
对待强大的敌人,一定要比他们更狠,让他们恐惧畏惧,才能彻底打服他们!
在徐青注视之下,昆兰神父十分自觉的让所有人解开身上的军装,一件件的抖开,检查放下所有的金属或者可疑的物品,只穿着身上的以供保暖的防寒衣物。
然后将布置营帐的纤维绳拉起来,他亲自一个个的将所有士兵们的双手捆起来。
他一边捆绑,一边大声的解释,唯恐造成误会:“幽灵先生,请放心,我以主的名义保证,这种绳索十分的牢固!”
于是就在徐青的注视之下,一条条绳索连起了一串串的美国人“烤串”,像人体蜈蚣一般,全部双手抱头蹲在平地之上。
“幽灵先生,我们已按照你的吩咐做了!还请饶我们一命!”
神父昆兰做完这一切,将自己的双手也给捆上。
不过许久。
徐青一直并没有做出动静。
有稍微显得活泼点的年轻士兵脸上有些害怕,但又忍不住在嘀咕:“这位幽灵先生,为什么还不出来,我们已经投降了……”
“嘿,别话唠了,刚刚那个纽约的大头黑鬼洛克怎么死的,你没看见吗?”
同伴小声提醒着他。
而徐青在暗处,此时正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立刻回应,仍然在耐心的仔细观察着。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有原本被抬向后方的伤员也被抬了过来放在地上,双手捆住,其中他就看见了那个还没死绝的菲尔兹上尉,重伤昏迷在担架上。
他又悄悄在营帐附近瞄准扫视,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动或隐藏的敌人,这才慢慢放下心。
于是。
在一众美国人忐忑不安,神情恍惚的心情之下,有士兵忽然发现就在他们身后不到一百多米的地方,雪地里突然有一块地面隆了起来。
“那是什么……”
“我眼花了吗,雪人‘活’了?”
“闭嘴,这就是幽灵先生!”
“天呐,他一直离我们这么近,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身被白色披风包裹着的徐青,手持白布缠住的步枪,戴着面罩,披了一身风雪终于出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