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活命的办法,也是打仗的办法——”
“主席他老人家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七连就是这么样子做的。七连向来以骁勇善战闻名,在整个野战军九兵团都算出头。可这些名气,并非无缘无故的冒出来……”
“你是第六百七十七名战士,可现在整个七连只有一百多号人了,这剩下的是几百名战士都去哪了,你知道吗?”
“他们去了地下。”
“人很脆弱,也很顽强,这些人站着,是一座长城;倒下了,也还能塌不掉。”
“是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打仗还要拿人命填?”
“哪有人这么不要命啊?”
“可这就是事实。”
“七连在战场上的,从没一个是孬种,倒下一个,自有另一个填上,这么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胜利啊!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打仗这种事,从来没什么侥幸,咱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武器装备远远落后于任何一个敌人,但最后我们都打赢了,为什么?”
“因为要想活下来,很难,但其实也很简单:拼尽全力,把敌人杀死,把仗给打赢!这就成了——”
徐青的确被他说的有些镇住了。
这些道理,现代可能是个人都会懂。
但……明白和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键盘侠永远只会嘴上说说,真要把一个个拉到战场边缘。
光练练兵,就能吓死一杆子人。
而眼前这个老战士,包括七连,包括很多很多的战士们他们却是真正的做到了——
投身性命,保卫家国。
这无法不得不让人动容,为之钦佩。
徐青心里也隐隐对着自己发问:
我能做到吗?
雷公不知道他的想法,抬头看向隔间旁边的一扇小窗。
里面透着天光,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隐隐约约能看到火车外沿途的景色:
“你看,我们这一趟火车开往山东,去那整训备战,现在虽然还没有命令说什么时候去打海那边,但估计也就在最近了。这也是一场硬仗,咱们啊——离解放全中国不远啦!”
徐青缓缓点头,现在全国各地的报纸都在盛传,以为国家要打那边。
也不算谣传或者是乱猜,九兵团的成立,原本就是为了打这场“隔海”之仗,但是因为今年北方边境美国和朝鲜打了起来,嚣张的美军逐步越过了三八线威胁到国土安全,这才不得不更改了目标。
如果不是这,历史可能就要改写。
后世,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稀奇古怪‘茶叶蛋’的荒唐事。
而为了战略上的突然性,快速剿灭美帝国主义的气焰,志愿军即将入朝参战的秘密一直都是秘而不宣,军队里恐怕也只有少数人士知道。
不光是雷公,伍千里,还是湖州军管会的特派员,都不知道这一场九兵团大调动的背后真正目标。
……并不是“海那边”,而是“江那边”。
他停下来拿着搪瓷杯喝了一口茶,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神情有些感慨,似乎在追忆:
“火车到了山东,就要过沂蒙山啦,这地方没来过吧?我家当初就在山脚下,不过我也已经好几年没回过这里了……”
“那您,这次不回家一趟?”
雷公放下搪瓷杯,使劲摇头:“还回去干嘛,回不去了,早死光了……房子都烧没了!”
徐青心里一堵,没想到他连家也……
正要说话。
雷公却摆摆手:“不用安慰我。能活下来的战士们哪个没有几个这样的过往经历?不然我们这么拼命打仗为了什么?”
“死光了也就死光了!正好也没了念想。不仅儿子女儿被鬼子害了性命,婆娘也没等到我回来,山上找了根树自尽……自那以后,我就把这里当成家了,跟部队这些年把鬼子打了个遍,也算是报了仇!”
“经常有人看我年龄大,问我:你有几个娃?我都很自豪的说:我有一堆娃娃哩!人又说:你哪来的娃?呵呵,七连这些娃娃们,个个就是我的崽啊。”
“我跟着他们一起长大,一起成长,一起战斗,最后还要一个个送他们入土,你说:怎么不算?”
“原本最小的那个崽,才一岁半呢。”
“……叫新中国。”
“现在又多了个你啦。”
徐青立着当场,身上有肃然发麻的感觉。
“说起来,我在这儿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七连,那时叫野战军……我是第十七个来到这儿的,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人,才开始建制。你大哥伍百里当年当兵的时候也跟你这么大,都是卵下没长毛的小鬼头,哈哈,经常偷我的酒,部队不让喝酒,他就等放探亲假的时候偷偷喝,还以为我不知道!”
“后来,他把你二哥也带进部队,这混小子更野,成天跟连里的人打架,你以为他怎么当上连长的?除了战绩突出,就属全连没一个人能打得过他,哈哈哈!”
“百里第一个当上连长,千里在他后面接上,一个赛一个的拼命。第七穿插连的名号就是在他们手里立起来的,到后来,我们在长江边追着老蒋队伍打的时候……他俩都已经长的比我高啦!”
“不过孩子,你也不差。刚来部队第一天就在全师面前露了个脸,这么乐意来当兵,看你也不是个拿不稳的主,好好的干!你们伍家三兄弟看起来都不让人省心,不过也确实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雷公一番说起来眷眷动情,感情充沛,让人很难愿意去打断。但是听到这里,徐青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他,怎么牺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