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斌的质问，并没有改变特木尔的观念，相反他放肆大笑道：“明国宰相沈忆宸是真心厚待，还是说另有打算，只有你们自己心里面清楚。”
“论起口舌之争，我们蒙古人是远远不如你们明人，还是用手中的刀剑来说话吧！”
特木尔的回答，宣告着这一场劝降的失败，如果从忽必烈灭南宋算起，两个民族之间的仇恨已经差不多两百年。一代代人手上，都沾满了对方的鲜血，沈忆宸想要用怀柔政策来降低伤亡，不得不说带有着一些后世的天真想法。
这个时代，更加适用于不死不休！
“好，那本将就让你跟族人，体面的死去！”
特木尔的硬气，反倒是让韩斌另眼相待，给予对手最大的尊重，便是使出全力击败对方。
放在战场上面，就是让他们光荣的战死！
“进攻！”
没有任何迟疑，韩斌下达了全军突击的指令，重重包围的喀尔喀部兵马，面对三支明军的夹击，只能犹如风吹麦浪般一片片的倒下，留下了满地的尸首。
战争很多时候就是如此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敌人的仁慈往往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对战友的背叛！
科尔沁草原战场上硝烟落幕，当完整战报传递到云中城的时候，已经是明良五年的十二月，整个草原都已经被厚厚的大雪覆盖，战争进入到了休整期。
“大捷！山东卫联军击败酋首也先，斩敌两万！”
“大捷！西征军攻陷安定卫城，拿下河西走廊指日可待！”
传信兵疯狂的呼喊着捷报，期望把这份喜悦传递到云中城的每一個人，短短大半年时间便重创蒙古兵马，放在历朝历代都能称得上是惊人成就，足以振奋人心。
“东西战场两开花，看来我们很快就能光复汉唐故土了！”
“果然还是沈元辅厉害，区区鞑虏根本不是对手。”
“想想十来年前还是鞑虏时时刻刻犯边，真是风水轮流转。”
“以后整个北疆再无战事，咱们小老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了。”
云中城的将士跟百姓听到捷报，几乎心中都生出各种感慨，毕竟没有谁比他们这群边民，更能体会到被异族进攻带来的恐惧跟痛苦。
现如今沈忆宸重创鞑虏，先不说最终能不能达成封狼居胥之功，至少伤亡惨重的蒙古铁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对明朝边境发动攻势，百姓的心中就能安稳许多。
这份捷报同样传递到了沈忆宸的耳中，他此刻正在云中城的都指挥衙门与定远侯郭登，还有左都督朱仪议事。当听到传令兵的禀告之后，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才从对方手中接过公文。
上面忠国公石亨以及都司李达，极其详细的描述了整个战事的过程，里面内容其实并没有传信兵高呼大捷那么振奋，更多是一种平静直白的陈述，以及希望沈忆宸禀告朝廷，争取帮伤亡的将士取得更多的抚恤。
郭登跟朱仪站在沈忆宸的两侧，一同把这封捷报公文给看完，他们此刻都心境也是十分复杂，既有对战事胜利的欣喜，也有对将士牺牲的惋惜。
当然，更主要是他们心中清楚，随着天圣汗也先的“逃脱”，意味着还远远没到庆祝战事大捷的时候，这点决策高层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能跟底层士兵以及民众那样陷入振奋的情绪之中。
“大公子，将士们抚恤之事，就拜托你了。”
沈忆宸看完战报之后，朝着身旁朱仪默默嘱咐了一句，现在身边都是一群武将，处理这些事情都非他们专长。相比较之下大公子朱仪文武双全，很多棘手复杂的事情都能交由他来处理。
“嗯，我会处置妥当。”
朱仪点了点头，他虽然弓马娴熟，但是这次北伐军猛将众多，已经不需要自己亲临一线作战。相反坐镇后方与沈忆宸一同处理军中事务，才算是更好的补齐北伐军的短板。
“不过向北，你这段时间大肆修筑前哨站，又极其厚待抚恤伤亡将士，恐怕朝廷那边会出现微词。”
沈忆宸这次的战略目标，是灭亡整个蒙古汗国，不给也先任何逃脱的机会。这就导致他步步为营，用极其扎实的手段在草原上修筑前哨站给补给点，疯狂压缩蒙古鞑虏的生存空间。
可是这种“画地为牢”的操作方式，对于财政跟人力的要求极高，几乎是等同于在草原上凭空筑城。如果再算上这次战争对阵亡将士的抚恤，大半年下来战争费用会接近千万两。
这绝对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放在正统年间等同于把大半的国税收入填了进去。哪怕明良朝国库收入大幅度增长，依旧能达到三分之一的规模。
对比下后世一般军费占比税收才百分之几，沈忆宸的北伐战争直接占比高达百分之三十几，完全可以说达到了财政崩溃的边缘，朝廷方面萧彝跟许逢源估计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只要能征服蒙古汗国，那一切都是值得的。大明未来的视线不应该被漠北草原吸引，相反要放在更为广袤的海洋上面，我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沈忆宸丝毫不在意朝中可能的反对声音，他相信商辂执掌的内阁一定能平息。相反现在大明处于大航海时代的边缘，哪怕重启了下番舰队已经开放海禁，其中朝中跟百姓的思维，依旧被禁锢在北方游牧民族身上。
只有灭了蒙古汗国，才能让大明帝国全身心的投入到海洋探索之中，才能迎接一个更为波澜壮阔的未来。
朱仪不知道海洋能带来什么，但他知道沈忆宸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另外一边的定襄侯郭登听完对话，朝廷中枢他已经离开太远，不清楚其中的纷纷扰扰，他更为关注的是接下来的战事进程。
“沈元辅，那前硝站还继续修吗？”
“修！”
“鞑虏刚刚遭受重创，加上冬季大雪封路，定然是没有余力阻止前哨站的修建，刚好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把前哨站的凸出部直插草原核心。”
“待到明年积雪消融，春暖花开之际，就是也先覆灭之日！”
草原上最难以保证的便是后勤，往往运输一石米粮，整个路途下来民夫要消耗三石。哪怕现在有了海运的加入，后勤的用时跟损耗降低了不少，运送到最前线依旧要达到两石。
这里面的损耗，除了民夫自己要吃饭，还有护卫兵马的消耗。以往前朝北伐草原的游牧民族，需要维系一条漫长的补给线，时时刻刻要面临小股骑兵的骚扰，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兵马护送。
现如今随着草原上竖立起一座座前哨站，虽然建造起来花费不菲，但是在哨站的辐射范围之内，就不存在蒙古骑兵的骚扰空间，能极大提升后勤运输效率跟降低损耗。
等到全部哨站修筑完毕，运送到前线的一石米粮，可能之需要消耗同等数量即刻，相当于降低了三倍损耗。沈忆宸正在用自己的一步步操作，勒紧套在也先脖子上的绞绳，如果他挣脱不出来的话，那就就步入了生命倒计时阶段。
沈忆宸这边收到捷报，正用着战略谋划压制着蒙古生存空间，天圣汗也先那边得到的统计数据，就能称得上是噩耗连连了。
从最初博罗茂洛海率部突袭漠南泰宁卫城开始，率领的一万五千蒙古铁骑，经历过数场大战的伤亡，最终全军覆没在瓦剌祖地八河地区。
大济农纳哈勒率领辽东三万户跟女真三部，总共三万人的联合兵马，最终只在叶尼塞河上游存活了几千人。
然后便是也先亲率东翼蒙古三万户，以及直属于蒙古大汗的怯薛军四万多人追击千里，结果遇到了明国山东卫驰援兵马，回到八河地区瓦剌祖地，也仅仅只剩下两万多人。
就是说在这大半年时间里面，整个蒙古汗国莫名其妙在一场场战争中，损失了足足有六万战兵，其中还包括左翼蒙古三万户跟怯薛军的精锐！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整个蒙古汗国的常备军也就十几万的规模，哪怕如今战时经过扩充，满打满算不到二十五万兵马。并且临时征调扩充的兵马，远远不能跟左翼蒙古三万户还有怯薛军这种精锐比拟，可以说这次蒙古汗国伤到元气了！
“赛刊王，族人跟牧群损失多少。”
听完战兵的伤亡统计，也先继续朝着负责后勤的赛刊王，询问起八河地区瓦剌祖地的损失。
“八河地区祖地的族人，大概伤亡有数千人，明军武锐部只是在混乱中驱赶了一部分，后续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屠杀。至于牧群就损失惨重，算上走失的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万头，这个冬天我们会过的很艰难。”
虽说两国之间是世敌，并且这个时代的将士，也没有后世什么“人道主义”的观念。但在长久的儒家礼义思想影响下，武锐占领八河地区瓦剌祖地的这段时间里面，做不到对手无寸铁的牧民百姓进行屠杀。
更多是把他们给驱赶出去，然后尽可能的宰杀牲口，让也先率领的蒙古大军断掉补给。
听完赛刊王的汇报，也先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要知道漠北按照中原王朝的标准就是苦寒之地，每年冬天就算是储备牧草充足，饲养的牲畜依旧会大幅度的掉膘。
今年沈忆宸从初末夏初就发动进攻，在秋季水草最为丰美的时候攻入八河地区瓦剌祖地，直接打断了往常的牧草储备。导致这下不仅仅是宰杀牲畜的问题，就连剩下的这些牛羊，恐怕都会因为储备牧草短缺而大规模死亡。
想到粮草辎重的困境，也先愤怒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泄心中积攒的压力。他都不知道是该怪博罗轻敌引狼入室，还是该怪长子纳哈勒无能，导致现在蒙古汗国战略上陷入了极端被动！
“那明军的伤亡呢？”
“大概两三万人，不过他们的医疗手段要高出我们许多，真正死亡的人数不会超过一万五。”
三比一？
听到这个数字，也先着实是不敢相信，自古就在草原上就流传过一句汉话：“胡人兵刃朴钝，弓弩不利，前者五人方当汉兵一人。今闻颇得汉之工巧，然犹三而当一。”
这句话便是“一汉当五胡”的由来。
天圣汗也先向来对这句汉话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只要到草原上一战，双方战斗力是反过来的，完全可以做到“一胡当五汉”。
事实证明在土木堡之战期间，蒙古铁骑何止做到了以一敌五，说是以一敌百都不过分。
结果谁能想到短短十几年过去，汉人兵马再度攻入草原，并且还做到了汉唐时期的“然犹三而当一”。
伤亡惨重也先能够接受，但明军那边做到了一比三的战绩，这点对于骄傲的天圣汗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他一直认为蒙古勇士，才是草原上绝对的主宰，现在却被大明铁骑给践踏了过来！
看到也先这副暴怒的模样，赛刊王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种为难神情，其实除了这份伤亡报告之外，他还收到了一封来自于西域不花汗的军情，只不过同样不是什么好消息。
就这种状态下的也先，再把“祸不单行”的消息禀告上去，会不会迁怒于自己？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过后，也先明白这种无能狂怒毫无意义，只能压制住自己情绪保持冷静的思维状态。可能是发现了赛刊王那犹犹豫豫的表情，他开口询问道：“伱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回禀大汗，不花汗那边发来了一封军情。”
“说！”
遭受过“一汉当三胡”的打击，也先目前的心态明显要坚固许多，很难有什么噩耗能超过这个。
“安定卫城被西征军攻陷，目前已经切断了沙洲卫跟赤斤蒙古卫之间的后勤路线，东察合台联军坐吃山空，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一群废物！”
本来已经调整好情绪的也先，听到这份军情后血压简直要拉爆了。
十几万兵马对阵五万不到的西征军，并且还是据城防守占据着绝对优势，居然还能被人给绕后攻陷了安定卫城，骂一声废物简直都是抬举他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