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来了?
看着远处的那一片朱红,冯正脑海中更多是一种不可置信。
要知道这里与漠南蒙古相隔千里,沈元辅是不可能派出兵马驰援,哪怕就是有,没有一个月时间也赶不到。至于后方的三千营,除非是在福建卫兵马追击的那一日,就即刻停止休整尾随而来,否则同样是赶不上驰援。
那么此刻出现在叶尼塞河上游又是哪一支明军,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兵天降?
不过很快冯正心中的疑惑,就被那一面飘扬帅旗给解答了,上面那个大大的“李”字,表明了这一支大明援军的身份,他们是来自于辽东都司李达的麾下!
辽东军来了?
说实话,哪怕知道了这支明军的身份,冯正心中的震惊依旧是无与伦比。辽东距离叶尼塞河上游地区也有两千多里,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驰援,他们又怎会如此凑巧的出现在这里?
其实最初沈忆宸宣布向博罗部反击的时候,征调的就不仅仅是三千营跟福建卫两支兵马,还让李达回到辽东都司配合这次行动。
只不过碍于辽东距离较远,他们无法跟三千营以及福建卫做到同步行动。另外就是这方面的军事部属,沈忆宸为了保持突然性,也没有跟冯正还有武锐两人透露,更像是保持着一個后手。
于是乎就造成了辽东军跟天圣汗也先率领的蒙古先锋军,从东西两个方向疯狂的朝着叶尼塞河上游地区进发,两支兵马在互不知道对方存在的基础上,隔空进行着一场驰援速度的比拼。
结果证明,蒙古先锋军跟辽东军的精锐程度不相上下,两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抵达了战场,并且李达跟也先这对老对手,算是再度碰面了。
“兄弟们,我们的援军来了,明军威武!”
冯正挥舞着手中的佩剑,朝着身后福建卫的弟兄们疯狂的咆哮呼喊着,这种绝处逢生带来的冲击感,着实是太过于振奋人心。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明军威武!”
疯狂的战号从福建卫士兵嘴中喊出,嘹亮程度更甚于之前蒙古纳哈勒部的呼喊。现如今双方再度回到了同一水平线上面,大明的兵马能在这片战场上赢蒙古人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见到大明的辽东军到来,本来要发动冲锋的天圣汗也先,命令部下朝着纳哈勒部先行靠拢。明军李达这边同样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先跟冯正部进行汇合,同时快速清理着战场。
把地上那些受伤的袍泽,尽可能往后方进行救治转移,要知道以现在大明的战场医疗水准,刀伤的阵亡率要远远小于蒙古人。这些伤兵只要恢复过来重返战场,那么就是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兵,对于蒙古这种征召制的军队,有着一种碾压优势。
毕竟不管你从小再怎么从马背上长大,再如何做到全民皆兵,没有做到职业化训练的牧民,终究在战场上的发挥不可能匹敌职业老兵。
大明的人口、疆域、产出,只要运营得当,足以支撑百万兵马脱产职业化。相反蒙古正常情况下,抽调出十几二十万战兵已然是极限,只有在亡国灭种的威胁之下,才能全民征召出数十万大军。
两支数万人的兵马,就这么在辽阔的草原上对峙着,谁都不敢首先贸然发动进攻。李达此时策马来到了冯正的面前,朝他抱拳道:“冯都司,辽东军驰援来迟,还请见谅。”
“何来见谅之说,李都司能抵达战场已然称得上是兵贵神速,本将代表福建卫的将士们,感谢李都司的救命之恩!”
说罢,冯正抱拳朝着李达深深鞠了一躬,如果不是对方及时赶到战场,那么福建卫这一万骑兵弟兄覆灭在这里,只剩下时间问题。
“冯都司切莫客气,吾等都是受到沈元辅调遣,赶到战场驰援是辽东军应尽之责。如果我们还能早一点到来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袍泽牺牲殉国了。”
李达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痛,战场上这密密麻麻的大明士兵尸首,每一具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家庭。今日过后,将永远的长眠在万里之外的漠北,唯有魂归故里。
如果自己行军能再快上那么一两日,可能结果将完全不同。
“李都司,你尽力了,无需自责。另外沈元辅真是用兵如神,居然还调遣了辽东军驰援漠北,否则除开我们福建卫,恐怕连武将军的三千营都危矣!”
冯正感觉到一阵后怕,谁能想到天圣汗也先嗅觉这么敏锐,硬生生从西域的哈密卫赶了回来。只能说能完全蒙古大一统的枭雄,绝对不能有丝毫的轻视,对他要做到全力以赴。
“确实如此,沈元辅向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对于冯正说的这点,李达没有丝毫的质疑,他是一步步看着沈忆宸的改变,更能切身体会到对方的过人之处。
另外一边的纳哈勒,面对从西域哈密卫赶回来的天圣汗也先,除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外,同时还有着一份忐忑不安。
只见他来到了也先面前,单膝跪地抚肩道:“父汗,儿臣有罪,拖累了蒙古儿郎跟瓦剌族人。”
说实话也先最初得知战场局势的消息,对于纳哈勒把局面弄成这个样子,简直是怒不可遏。但是随着时间的消逝,以及博罗茂洛海阵亡的消息传来,愤怒的情绪逐渐冷静了下来。
纳哈勒确实表现的十分中庸,但罪责不能完全归于他身上,毕竟他迎战的对手不同,那可是大明首辅沈忆宸,连自己这个大汗在明国状元面前,都没能讨得什么便宜。
并且这些年过去,明国的兵马愈发强壮,早已不是土木堡时期残兵败将的状态,这点在也先跟西征军交手的过程中,有着深刻的体会。
只能说占据了中原的富庶之地,明国恢复的能力跟广袤的资源,要强于蒙古汗国太多太多。千百年来草原王朝也就出现一个成吉思汗跟忽必烈,想要战胜中原汉人帝国,着实太难太难!
“起来吧,过错以后再说。”
也先板着脸冷冷回应一句,他身旁的次子阿失帖木儿脸上,反倒是浮现出一抹隐藏不住的笑容。
本身自己在继承汗位这条赛道上面,就占据着很大的优势,现如今纳哈勒损兵折将,又“援引”明军祸害了瓦剌祖地,父汗再如何宽容大量,族人都不可能轻易原谅。
当然更重要一点,就是纳哈勒在兵力上面,已经彻底不是右翼蒙古三万户的对手,基本上汗位之争在这一刻分出了胜负。
“是,父汗。”
纳哈勒面色惨白的起身,也先虽然没有当场问罪,但并不意味着他会选择宽恕。自从当年蒙古内乱,天圣汗也先斩杀了自己手足兄弟,以及同生共死多年的阿剌知院,就已经在亲族的心中留下了恐惧阴影。
帝王无情,哪怕亲生儿子,都已经对他充满了畏惧。
“博罗他最后如何?”
对于别人的生死,也先可能没什么感觉,但博罗茂洛海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这种关系就跟沈忆宸与李达类似。再加上蒙古内乱挡的那一刀,足以证明了博罗的忠心耿耿,哪怕已经从牧民的口中得知了他战死的消息,也先依旧需要从纳哈勒再证明一次。
“儿臣无能,博罗万户为了掩护族人撤退,最终战死在明军武锐统帅的三千营手中。”
武锐!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天圣汗也先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早些年他还是瓦剌部族的台吉时候,就与成国公朱勇率领的明军交手过,其中领军将领之中就有武锐。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斩杀了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博罗茂洛海!
“武锐在对面阵中吗?”
“对方是明国的福建卫兵马,武锐应该是驻扎在八河地区休整。”
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出来,当面辽东之战天圣汗也先,就与沈忆宸率领的福建卫兵马打了数次仗,不出意外的话对方统兵将领应该是冯正。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天圣汗也先此刻没有再关注一旁的纳哈勒,相反命令部将阿木尔跟怯薛军万户满都鲁,号召兵马列队布好冲锋的阵型。
只不过也先依旧还是没有贸然出击,原因就在于辽东军属于突然到来的兵马,他并不知道对方的数量,只能从密集的阵型中大概猜测对方可能有数万兵马。
要知道也先率领的先锋部队,其实也就三四万兵马,占据不到多少兵力优势。至于后续的中军主力,至少还需要数日乃至十几日的时间,才能陆续抵达叶尼塞河上游地区。
经历过这么多失败跟惨重伤亡,除了嘴上依旧把汉人称之为两脚羊,极尽可能的去羞辱。心里面也先非常清楚,明军与当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哪怕自己率领着蒙古汗国的绝对精锐,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况且连远在千里之外的辽东军都能赶到战场,谁又能保证沈忆宸没有第二支援军到来,漠南同样驻扎着十来万的北伐军,这场灭国之战双方都不存在兵力短缺的问题。
也先这边没动,李达那边就更不敢动了,原因在于他收到驰援的命令要更晚,为了赶到战场急行军的时间,要远远超过蒙古骑兵这边。
别看现在好像兵强马壮的样子,随时可以发动攻势,事实上遭遇的太过于突然,辽东军这边处于一种人困马乏的状态中,远远没有表面上的强势。
人还可以凭借着意志力强行支撑,战马这种娇贵的生物一旦休息不好,那战斗力就会疯狂打着折扣。另外李达同样不知道也先这边有多少兵马,一眼扫过去相比较己方,只会多不会少。
李达狂妄张扬的性格,这些年在京师神机营被磨平了不少棱角,至少不会瞬间热血上头就要跟也先开战。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从嘉峪关那边传来的军情,蒙古主力兵马有二十万之多,李达并不清楚也先选择了分兵,他必须得警惕交战之后,会有更多的蒙古兵马出现。
两方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忌惮,于是乎就励兵秣马的遥遥对峙着,直至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到了日上三竿的程度。
草原上十月的骄阳并不算炎热,可是双方将士都是全副武装,厚重的甲胄包裹之下,不可避免的大汗淋漓。另外就是战马经过长时间的战备,同样出现了躁动不安的情况,靠着随身携带的饮水支撑不了多久。
“大汗,我们战吗?”
赛刊王朝着也先询问了一句,他曾经也是个狂妄自大的贵族子弟,如今在兄长也先的压制之下,行事风格变得都有些战战兢兢。
不过这种长时间的等待下来,依旧让他有些焦躁的按捺不住。
刚才哨骑那边传来了消息,经过了这几个时辰的侦查,已经基本上确定了明军只有眼前的两三万兵马,没有发现后面还隐藏着大部队的踪迹。
相反蒙古这边是最为精锐的蒙古大汗怯薛军,别说是目前数量还占据着些许优势,就算是同等数量之下,汉人兵马都不可能是蒙古铁骑的对手。
继续对峙等待下去,一旦战马撑不住了,那占据的优势将会缩小,开战会对蒙古勇士造成更大的伤亡。
斥候统计的敌军数据,天圣汗也先自然是知晓,他本来就等待着摸清楚辽东军底细,现在既然已经确立的优势,那么就不需要再有顾虑。
可是就当他准备下达进攻命令的时候,远处再度传来了嘹亮的战号声音,这不是草原游牧民族惯用的牛号角,而是来自于明军的号角声。
明国还有援军?
这一刻天圣汗也先着实有些不可置信,辽东军能赶到叶尼塞河上游地区,已然堪称有些神兵天降的味道。现如今又有一支明军出现,难道说沈忆宸把自己率领的北伐军全盘压上来了吗?
沈忆宸真打算这么不顾后果的孤注一掷?